焦剑望着摆在柜台上的一盆菊花：“你还想念着他？”
老人一口否定：“不是，”他顺着焦剑的目光看着长得很好的菊花：“一是多年来它就摆在那儿，我习惯了；另外呢，我也喜欢这种花……”
焦剑疑惑了：“一间日本式的房间……这不符合间谍的做法！”
老人：“那间房间他每天亲自打扫，他自己从不住，是为一个人准备的。”
焦剑：“谁？”
老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娟子小姐。”
焦剑感兴趣了：“你见过娟子小姐？”
老人：“只见过一次，就在老板死的那天夜里……”他望着幸子，眼里闪出惊讶的神情：“当年的娟子，和这位小姐，像极了！”
焦剑猛然想起华严寺方丈见到幸子时，眼里也闪出似曾相识的目光，他不由盯着幸子，感觉娟子与幸子有相同之处。
幸子避开焦剑的眼睛，问老人：“那间房间还在么，我想看看？”
老人：“不，我撤了，改成了我的卧室。”
从店里出来，幸子一直默默无言，焦剑看她的神态，似乎还在想着那个日本间谍菊花，直到走进北海道酒馆，听到有日本风情的音乐，她才活跃起来。
侍者把两人引进一间日式的格子间，遇事都好奇的焦剑问侍者，这家酒馆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侍者说这几年旅游兴旺了才开的，不过听说几十年前就有这家酒馆，为了招揽生意就沿用了它过去的店名。
幸子困惑地向焦剑笑笑。
焦剑看出她的意思，这儿已经是人去物非，此北海道不是彼北海道了。
酒馆由几个年轻人经营，除了提供日本的清酒，还兼营日本料理。幸子说她饿了，就点了几样日本小吃，一壶清酒。
几杯酒下肚，幸子睁大眼睛看着焦剑：“焦剑君，你相信命运不？”
“既信，也不信！”
幸子：“我信！是命运的安排，我有幸认识了你；也是命运的原因，我来到渔阳，与你坐在这儿……《为了忘却的回忆》中萧寒说过的那句话非常有意思，我至今悟不透。”
“哪句话？”
幸子：“在这大千世界中，人的六根难以清静，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有点宿命的味道……”
幸子：“不完全是……我感觉是某些人为了信仰，或是出于职业的需要，把自己真实的面目隐藏起来，而以假象示人，比如那个服装店原来的老板？”
焦剑证实了幸子从服装店出来后郁郁寡欢，是为了那个代号叫菊花的间谍老板。确实，菊花为了他的工作，在渔阳整整潜伏了五年，他隐藏得是那么成功，连与他朝夕相处的店员都没有看出他是日本人。焦剑赞同道：“有些道理！”
幸子突然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焦剑：“那么我们呢，你是你么？”
焦剑楞了一下，坦然回答：“我就是我，我没有双重人格，从来不以假象示人！”
幸子苦笑着去拿酒壶，酒壶空了，她一反常态地大声叫着，要人上酒。
格子门无声地开了，进来一个侍女，恭敬地问幸子有何吩咐。
幸子向她出示空了的酒壶。
侍女用盘子盛着酒壶出去了。
贸然间，焦剑眼前闪现出仪我诚也被刺那一幕，浪子燕青不就是扮成侍女刺杀仪我诚也的么？
幸子似乎看出焦剑的心思：“焦剑君，你说真有浪子燕青这个人么？”
此问难以回答，焦剑断然说：“不找到萧寒，搞不清楚这件事儿！”
侍女托着酒壶进来，给幸子和焦剑斟上酒后退了出去。
幸子向焦剑扬起酒杯，焦剑与她干了杯中酒。
幸子：“茫茫人海之中，在哪儿能寻得到他？”
焦剑知道幸子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萧寒，只知道他身在成都，但成都是个近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找他无疑是大海捞针。在来渔阳之前，焦剑就去找过民政局，从一九四九年一直查到现在，他们也未找到一个名叫萧寒的转业军人。但他有一种奇妙地感觉，一定会找到他的！
幸子眼里有了醉意，她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焦剑：“焦剑君，能说说你么？”
焦剑不想向一个走近他而令他陌生的女人谈自己：“没什么可谈的！”
幸子直视着焦剑的眼睛：“你是一个性格复杂的人：既多愁善感，悲天悯人；又坚强不屈，冷漠无情……你平时躲藏在自己缝起来的套子里，与世无争；关键时刻你会挺身而出，宁折不弯，敢恨而不敢爱……”
“够了！”幸子的话令焦剑突然想起她是海龟纯夫亲侄女这件事来，从她漂亮的脸上甚至看到海龟纯夫的面容。他猛吼一声，打断了幸子的话：“你不配在我面前说爱道恨，中国人的爱，是大爱无疆；中国人的恨，是欲罢不能……”
幸子被焦剑的气势吓着了，惊愕之中流出了泪。
焦剑见不得女人的泪，他的心顿时软了：“对不起，我酒喝多了！”
幸子无声地哭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忘了，我是有罪之人的亲属，先辈们犯下的罪，烙印在我们身上，可能永生永世也洗刷不掉……”
焦剑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自从知道幸子是海龟纯夫的侄女后，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流露出胜利者的姿态，潜意识中把她看成是前来赎罪的，使她压抑或感到低人一等。他给幸子的杯子里倒上清酒：“请饮了这杯，原谅我的粗鲁！”
幸子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两人都沉默着，一时不知话从何说起。
格子门推开了，门外出现一个军人，焦剑依稀记得他，自从到了渔阳，他就出现在宾馆；偶尔两人上街也看得到他的身影。焦剑在心里感谢渔阳部队的首长，他派人在暗中警卫他和幸子。其实，多此一举，焦剑在心里自嘲：一介草民，命不金贵。
军人来到焦剑面前，向他敬礼：“首长好！”
焦剑认真地纠正他：“不要叫我首长，我是平民百姓！”
军人无动于衷，仍然叫他首长，说成都通过军事渠道送来一个包裹，部队首长要他立即送来。
在焦剑的亲朋好友，乃至工作关系中，几乎没有军人。一听说是成都通过军邮寄给他的包裹，马上想到是司令员所为。他有一种预感，必定有重要地事情发生，他的心顿时跳动加快。打开包裹一看，是一本老式的日记本，纸张已经发黄了。包裹里有一封司令员写给他的信。
焦剑展开信笺，默默读着：
你写的《热血一九四二》连载，你的总编期期都派人送给我，我一期不落地在看，感动之余非常受教育！一九四二，我旅驻防中原渔阳地区，与日军大小战斗打了百余次，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认真写过，甚至没有较为详细地记录。感谢你填补了这个空白，这对激励全军将士在和平年代保持高度警惕，时刻准备保卫祖国有很大的教育意义。
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萧寒还健在，这本日记本就是他提供给我的。我一看是有关渔阳那次执行任务的记录，就命令用军邮给你寄来，望能对你起些作用。萧寒同志没有留下联系方法，我尊重他的意愿，也就没有派人寻找他在何处。我相信有一天，我会与他团聚的。我等着那一天！
致以革命的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