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伯父是给大爷爷做道场,要七天七夜才会结束,这已是第六天。
我和伯父只是参加下葬,前些天是我奶奶,妈和姨妈,以及众多族人在帮忙。
我铺子上近来有事,便未前来,再说我奶奶那老古董,因我是本命年,她可能拼了老命也不会让我提前来。
灵堂外的白线上除了挂着黄白宣纸,还有各种行书草书之类的符咒。
这种书法太怀素张颠的风格了,其中一个繁体字字,我要研究半天是什么。
当然,最后那些符咒我也没研究个所以然。
灵堂里是现代冰柜保存着大爷爷的遗体。
这屋里是科技,这屋外是迷信,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和今年四十八的伯父都是不能靠近遗体,伯父被宗亲拉去打麻将,我就离开灵堂东看看西看看。
灵堂是设在老房子里,是木头和泥巴混合的墙体和横梁,还有雕花小窗,习惯了城市的钢筋水泥,再看以前的居住条件,觉得有点心酸。
不过小时候那会儿成天在这里玩,倒是乐园一样的神邸。
这老房子现在回过头来看,不大,只有三间半,已经腐朽非常严重。
梁上已经朽木折断,瓦片也少了几匹,漏了很多阳光下来,我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倒是让人十分宁静。
老房子旁边是二层新修砖瓦房,在瓦房外面,搭建了很多白色塑料棚。
挨着院子最外延,是用砖头启的灶,里面全是煤炭,以及用过成为煤炭灰的散煤块,四川地区常见的坝坝宴都是这样的大灶所做。
随后我目光留恋在甜烧白和咸扣肉上,立马拍了些照片,上传到社交网络拉仇恨。
才走了半圈,就被宗族里的人认出来,夸了我考上好大学之外,又夸了我肤白貌美,清秀得像背后那座常绿的松柏山。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这比喻挺好,要不,再来一遍,重新夸夸,随便夸奖,别不好意思张嘴。
雪妈问我,还在成都做主持人么,有出息,一个月多少钱。
我一惊愕,一直没回老家,这些工作的事谁传开的?
嘻嘻一笑,我说,没做主持了,现在自己开了家店铺卖衣服。
周围的各种高辈分低辈分的姨妈惊叹,啊,大学生卖衣服,那大学白上啦,还指望你出人头地,提携我们呢。
我也没听懂究竟是何意,实在不想跟众人旋渥。
正巧,脚踝边有一只浅灰色卷毛小狗在****地上的瓜子壳,我抱了小狗往瓦房里转去,里面的族人在打麻将,根本不会理会我,乐得自在。
背后姨妈们还在说,清碧的女儿生得真好看,眼睛灵动,皮肤粉白,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如今真的长成大美人了。
清碧是我妈的名字,话说,我妈去哪里了?
我抱着狗,到处找她人,最后在厨房找到。
被她训了几句,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我赶紧溜到二楼去跟小狗玩。
用过晚饭,宗亲族人说是守灵,却跟年末守岁一样,全都在打麻将!
堂里堂外依旧是各种寒暄,我一个人盘着腿在二层楼的地铺上接朋友电话,跟朋友说,巴蜀地区家里有人逝去,是三天不能洗澡洗头,更不能睡床,还好可以睡地上。
等我电话接完,原本在我腿边卷毛小狗便不见了。我用手机屏幕做光源,到处找它,一会儿便听到哪里有呜呜的声音。
顺着声音找过去。
原来,这小家伙卡在掉了墨漆的老电视柜后面。
我弯腰去抱小狗,起身之时看到三十四寸老彩电后面,有二十多本厚厚的书卷,累起来有这电视一样高。
第一本有些云罗图案的厚厚书籍,赫然隶书写着两字:家谱。
家谱有点新,肯定是修订翻新了的,不然这些降生的族人怎么记载下来。
而下面的则没有一本是新的。
起初看,好像这些书卷泛黄腐朽得有点面目全非的样子,但是翻开里面,保存得还是相当完好。
这些书卷都有很厚的书壳,壳里有奇怪的香味。
我心想,都说四川地区原先有一唐门,精通练毒。这家谱被虫蛀了,连虫都毒不死,真让人笑话。
不过,我们家族虽然也姓唐,应该不是练毒的那一支脉吧,不过,万一是呢,也未可知。
族谱不是谁都能看的,我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想起,家里十二位妹妹,我爷爷虽然排行第二,我爸爸也是第二,但是我却是家族长女,如果是族谱秘闻之类的,家中无男丁,也该回到我手上。
这么一想,早晚都是我保管的东西,早晚都该被我翻到。
这刻被好奇心趋势,什么歪理我都想出来。
再仔细回想伯父在路上叮嘱的话,莫不就是这些残卷和家谱交给我保管?
管他呢,先随便看看,被发现了还打我一顿不成。
首先,楼下的宗亲族人他们能抵抗麻将的话。
这部分四川人吧,对于麻将那个痴迷。你要他离开麻将,简直比登天还难。
有了麻将和麻友,可能你喊他成仙他都不去。
手机屏幕黯下去,我打开手机的电筒程序,简略的翻了十几页家谱,都是唐家族人分支的分布和辈分,以及一些功德。
眼睛始终被下面那些厚厚的宣纸所吸引,便放了家谱在旁边。
才轻柔的打开第一本,就被书里的幽香和字吸引。
字是小楷,写得非常漂亮,没有任何符号,全是如流水一样的字。字一个都没被破坏,我闻了闻,原来香是从墨里散发出来的,并不是壳子。
里面保存得很完整,前几篇所记所载我都能看懂,因为是小楷大部分繁体字我也能看懂。
这旧薄子里,文言文里夹杂四川方言。我读了几页,发现是一本个人传记,是一页一页的生宣纸,熟宣纸,小笺用特殊的东西粘在一起的,我又看了衔接处,好像是捣碎后粘性非常强的糯米。
前面很凌乱的记载了一些家国大事,当读到练毒训兽的时候,我嗓子一紧,不会吧,传闻中的蜀中唐门,那个练毒擅暗器的唐门,就在这里,我所捧的残卷上?
我再次确认族谱,翻到第五页,彻底疯了。
那书籍赫然写着:为秦,庚子年,第二支本家,南迁于蜀中,定居于聚贤乡,会龙镇,拢月山,天心崖上。西五十蜀山,南九十峨眉。族人十九,开山伐树,建万卷楼,储毒驯兽,化尸练药。
我继续看传记主人的生平,终于知道,原来她是唐门第二十七代掌门,擅隐身和易容。
当我读到故事的主人公眸中的旁边多了一颗眸影的时候,我手中残卷吓得掉到阴凉瓷砖上。
到了老家村口时,我下车用后视镜整理衣服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我的右脸以及右眼的眼眸,我的眼眸里同她一样有一颗眸影。
这么巧呀,我想。
不过,好像这也是必然,因为,遗传呀。
我粗略翻了剩下的书籍,也差不多是族长或所谓掌门的关于唐家的记事。
其中唯有第二十七代这位时间轴和故事脉络特别清楚,大概因为她是女子吧,不过她身上的散漫自由,豪迈大度,也是我所中意。
我想,要是能翻译成白话,讲给我朋友听也是不错,或者帮她做她生前生后的愿望也是不错。
那我尽量还原她当时的状态,以及蜀地一些人文风情。
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那位掌门曾经如秘一般的生平,如秘一样的唐门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