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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的哥啊!”爸爸拍了拍大腿,“你啊真的是教书先生读书读歪了!满街跑的跳的二十多岁的,退一万步说,娇娇媚媚,三十出头的也是一抓一大把,你还怕没得挑?”

“胜强啊,”大伯又继续晃起了他的脑壳,手里方向盘打了个转弯,“你这话说得!归根结底,人要找个伴,还是想找个谈得来的,过得拢的,那些年轻女娃娃,啊!就说刚刚碰到那个小钟嘛,你说,她和我们这辈人能有啥共同话题?”

“龟儿子的段知明!你精灵!你翻天了!”爸爸又像被人一把拉了手刹,只有扯起脸皮笑了一声,话也不说了。他倒是琢磨了几秒钟:“我跟钟馨郁都摆些什么龙门阵啊?-——狗日的,真的屁都想不起一个!

好在爸爸这人就是一个豁达,他马上想:“要摆龙门阵?我妈那的龙门阵还不够给我摆啊?”

两兄弟就坐在车子里,继续往北门上开。离了老妈妈,嘴巴也不封门了,大伯也挑起爸爸来问:“胜强,兴兴最近怎么样?她好点了没?我上次听说她现在可以看书了。”

“老子屋头的事要你管!”爸爸本来就正在憋闷,假装看着马路上的电线杆,轻描淡写地说:“是可以看书了,慢慢在好嘛,那边老师好,照顾得也心细。”

“那就好,”大伯说,“这娃娃你们要多关心,不容易啊。”

幸好了,他听不到爸爸心头在骂些什么话,就一路平安地到了北门金叶宾馆。爸爸给大伯开了房,把单签了,再次庄而重之地把那两包花椒重新递给他,然后说了:“哥,这两包是今年新花椒,专门给你买的。”

大伯这才懂了。他看着爸爸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来,接过了两包椒香鲜麻的青花椒。

最后爸爸还是问他:“晚上出来吃饭嘛?我喊几个兄弟,给你接风嘛。”

谁知道大伯说:“算了,我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嘛,反正过几天还有时间,再说嘛。而且啊,胜强,妈也说了,少喝点酒!

那爸爸也不劝他,他总之站够了脚步,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拍拍屁股可以回去了。

爸爸打了朱成的电话,居然没人接,也罢了,他就自己走两步路回去了。但是他总还是有点感慨,就给姑姑打了个电话,她没有接。爸爸心里忽然有点发毛了,他接着给钟馨郁打电话,关机了。

爸爸拿着电话,翻着电话本,眼睁睁过了十字路口,路上人挤人,车挤车——也差不多是下班了。以前这个时候镇上的人都去菜市场买菜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妖风邪气,大家都喜欢去超市里买东西,一模一样的菜,非要买那个贵几块钱的,还觉得这样是不是就干净些。

当然,爸爸也不是不理解,大家都有钱了,找不到地方花。屁股点大个镇,从东街走穿到西街也就不过十五分钟,偏偏随便是个人家的都要买个车,天天都歪起斜起地在路上挤,镇上的街呢,又跟不上这变化,以前二指宽,现在还是二指宽,真容不得人不抱怨,也不知道这是路啊,还是停车场——爸爸从几辆车中间穿过去,一边走,一边骂:“一个二个长起脚的嘛!两步路!买包盐都要把汽车开出来!楼底下没的小卖部啊!非要来超市里头挤!给钱都要排二十分钟的队!有毛病!”

他越骂越心烦,看着乌压压的人和车,乱七八糟按着喇叭,或者在路边遇到熟人就一脚刹车停下来摆起了龙门阵。“有没素质啊!”

“太没素质了!”他吐了一口浓痰,在树子下面跳上了街沿。

也是活该爸爸今天倒霉,巴掌大的平乐镇永远都这么冤家路窄,他一脚踩上街沿,居然碰到了白勇军。他带着他的儿子,儿子比白高了半个头了。

“薛哥!”眼睛对鼻子地撞上了,白勇军也只有跟爸爸打招呼。

“小白,”爸爸还是这么叫他,“儿子长这么高啦?”

“啊!”白勇军赶紧说,“马上读初中了,给薛叔叔打招呼啊!

“薛叔叔好!”白勇军的儿子就喊了爸爸一声。

“好好好,”爸爸应着,“我回去了。”

“我们也回去了。”白说。

也是爸爸这儿年涵养好了,他们就各自回家了。早几年的时候,爸爸在街上看到白勇军,根本不跟他打招呼,他早就放了话出来,姓白的要有点白知之明,敢惹他薛某人,就不要再想在平乐镇街上混。

那时候是爸爸年轻气盛,觉得姓白的既然给他戴了绿帽子。那他肯定要扎他几道血滴子才下得了台。九五年九六年吧,妈妈,哭啊,跪啊,还拿脑袋去撞墙啊,诅咒发誓再也不敢啦,终于劝住了爸爸,没让他提着刀出门去。又过了几年,再过了几年,爸爸将心比心,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偏偏睡其他什么人的婆娘了。要得公道,打个颠倒,他薛胜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就算了嘛,下不为例,既往不咎,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然了,吃个汤圆下去总是要打个饱隔。晚上在饭桌上,爸和妈妈聊着大伯回来的事,吃着饭,他忽然说:“你在哪儿买的这个凉拌猪耳朵啊?”

“超市买的嘛。”妈妈说。

爸爸心里就一股无名火了,他说:“怪不得我就觉得味道不对!你吃,这个猪耳朵都馊了!你们这人就是这样的,菜市场的猪耳朵不好啊?硬要去超市买!鬼知道他们放好久了!”

妈妈吃了一口猪耳朵,偏着头顺摸味道:“没有啊,是对的啊,没坏啊。”

“坏了坏了”爸爸坚持说,把一盘猪耳朵推到一边,“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你啊以后不要在超市买这些东西了!”

“你爸这个人就是这样。借题发挥嘛,你说明明也没什么,这么多年他就是见不得你大伯,一家人哪有那么大的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后来,妈妈是这么说的。

当时她当然什么都没说,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妈妈自然不会去触爸爸的火头,她给他夹r一筷子笋子烧鸡,跟他说:“那你吃点笋子嘛,我自己烧的。”就吃了,笋子倒是几十年的老味道了,用的就是厂头的豆瓣烧的。爸爸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发,就只有把电话放在上,等着谁来给他打电话,钟师忠也好,老钟也好,他总可以找个借口接个电话,走出门去,喝个酒,睡个觉,怎么都好。

但是今天谁也没给他打电话,爸爸疑心全镇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段知明回来了,大小手段知明回来了,狗日的就没他薛胜强戏唱了。

八四年那一年,他很是跟红幺妹睡了几次觉,包括到黄家地里面偷兔儿,在赶场的时候揣人家的蛋拿去卖——五元钱睡一觉嘛,反正来的都是,红幺妹对他也不薄了。到有一天,他们做完了爱,也是熟人熟事了,就在一起躺着摆闲龙门阵。红幺妹忽然问他说:“哎,你是不是有个姓段?”

爸爸刚刚软下来,全身都是酥的,随口就说:“啊,是。”

“哎呀!”红幺妹抬起身来看爸爸的脸,“我第一次就说,是觉得你们像的,两兄弟鼻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你哥读大学去了啊?”红幺妹又问,“我听说他是县上的理科状元的嘛!”

爸爸巴不得自己什么都没承认过,但他骑虎难下了,只有点了点头。

红幺妹倒是很高兴,又絮絮叨叨地跟爸爸说了一些大伯的事。那天走的时候,爸爸照例摸了五块钱给她。

“哎呀,既然是段哥的弟娃儿,我就少收你五角钱嘛!”红么妹咯咯地笑着,找了爸爸五角钱。

爸爸拿着这五角钱,出了红幺妹的门。那个时候他还小,也就是十七岁吧,爸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街上,士可杀不可辱,龟儿子的,反正他再也不会回去跟这个婆娘睡觉了。

那天,都临睡了,爸爸的手机终于响了一回,是姑姑打来的,她问爸爸下午给她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爸爸就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告诉了她,当然他没提自己住院的事。

“这么说,知明回来了啊。”姑姑轻轻地说。

“啊,”爸爸也轻言细语地答应着姑姑,“妈说让他来操办祝寿的事,我就不操心了。”

“那也好,”姑姑说,“知明来办,妈也更放心。那我待会给知明打个电话吧,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大哥他们呢?”爸爸问,“你给他们说了没有?算起来也就是下个星期天的事了。”

“给你大哥说了,”姑姑说,“星辰他们也要回来,我都说了。”

“姐,”爸爸想了好久,还是终于问了,“你和大哥最近还好嘛?”

“没事,”姑姑叹了口气,“胜强,你也不要担心我的事了,我和你大哥都五十上下的人了,还能出什么事?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嘛,男人嘛,哪个没点花花肠子?”

“姐,”爸爸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想了想又觉得都不合适,“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打个电话。”他最后说。

“嗯。”姑姑应了一句,“我先挂了胜强,你早点睡。问安琴好。”

爸爸挂了电话,进了房间,妈妈在继续看《金婚》——一边看,手上还抱着一本书。爸爸最喜欢笑她这件事:“陈安琴同志,你是要看电视还是要看书呢?”妈妈才不理他,翻过手来拍了他一巴掌:“你懂啥嘛!要你管!”爸爸呢,就顺便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红彤彤的封面,写着“永不瞑瞑目”。

“你看的啥书哦?名字这么吓人!”爸爸扯了一把书想拿过来看,但妈妈哪会让他得逞,十五分钟电视又到了十五分钟广告,她埋在书里面正看得起劲:“哎呀你又不懂!”她说。

这下子真的有点不安逸了,妈妈也觉察了气氛微妙的变化,她就从书上面抬起头来,问爸爸:“哪个的电话呢?”

“姐打的,她问你好。”爸爸顺着台阶说。

“哦,”妈妈应着,“姐还好嘛?”

“嗯,还好。”爸爸脱了拖鞋,翻身上了床。

“你洗脚没的?臭烘烘的。”妈妈从来鼻子很尖,她一下就闻出来了,“去洗脚去洗脚!”

爸爸这才想到他今天走了很多路,他就去洗脚了,但是他实在懒得把洗脚盆拿出来了,干脆就站在洗手台前面,把脚跷在盆子里冲冲了事。

爸爸先跷起左脚去洗,然后放下左脚再跷右脚。不久以后,他想起这个情形,总觉得自己是在那时候想了某一个婆娘的,那些和他睡过的婆娘中的一个,具体是哪个他还真是记不清了,可能是钟馨郁,也可能是红幺妹,甚至是“韦唯”,不然就是白勇军那个姓邓的老婆——那个婆娘还是可以,肚皮上肉长得有点多了,但是皮总算白细细的。

他洗完脚走出去,重新翻身上了床。妈妈还在看电视,一双手上抓着血红血红的《永不瞑目》。爸爸就躺平了,“狗日的总算可以睡个觉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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