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南忽北陕甘新青为一天地，
出生入死英雄鏖战十八年载；
跋山涉水千重苦难与谁说起，
大将西去回望中原惟余莽莽。
咸丰年间华夏变，
黑云沉沉无明天。
揭竿而起西北事，
抗清暴政十余年。
天将叹息民间事，
良弓收尽虎归山。
2001年一个深秋的日子，我伫立在营盘村头。晚霞消失了，夜是清爽的、温暖的。仰望天空，灿烂的星星在明朗的夜空闪烁着，它的光辉平静、温柔。或许是我住惯了城市的楼层房子吧，或许是这里的海拔高吧，归隐到这静美、清爽的自然中，夜空的繁星织满了天际，让人看得那样明亮，我也欣赏到了夜晚的美丽。月亮随着太阳淡淡的余晖升起，那圆圆的轮廓被清晰地勾画出来，它的光是明亮的。
在营盘村子左边，是一大片东干人的坟地，这里长眠着几代东干人，包括英雄白彦虎。至今，白彦虎的坟在东干人当中仍是一个谜。
1882年7月27日，也就是白彦虎率领东干人到达托克马克4年后，这位英雄在比什凯克市的捷尔仁斯基大街与世长辞了。据说，他刚去世后，他的助手们把他埋在院子里，而在外面的坟地中做了个假坟，并派人看守了一个月。当看坟人离开以后，那个假坟迅速被人掘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白彦虎的几件遗物（马鞭、经书、帽子、带子）等。白彦虎的孙子给我讲道：“第二天早上，人们惊奇地看见，大的新坟被人挖了，接着，一伙子人驰马循迹追去，在朝阿拉木图的山峦处，把那清国派来的4个掘墓人宰了。你看，那时候的老人多厉害。”
听人说，白彦虎先埋在屋子里面，后转到院子里的杏树下，过了几年后，又迁到营盘的回民义坟里。回民的坟只是一个土堆，没有什么标志，连白彦虎的后代都不知道确切的坟址。当然，清政府也没有忘记白彦虎，一方面出赏黄金20万两，“生者见人，死者见头”。另一方面从1878年开始，清政府利用外交渠道，由外交公使曾纪泽（曾国藩之子）向沙皇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引渡白彦虎等人，引渡信件上写有“马洪林，黑北慈，撒老三，张文保及马大人等”。1878年6月7日，在新疆的清军头目刘锦棠仍不甘心，派了尤华堂、盖黄錨、李坚祥三个代表，去维尔内会见七河省俄军长官科尔帕科夫斯基，交涉引渡白彦虎问题，但还是没有结果。
根据俄国驻华公使报告：“1878年5月24日，左宗棠婉拒了清王朝的封赏，他认为，只要没有除掉白彦虎，剿灭回匪之役仍未全部胜利。”
当时俄国谢米契夫省（七河省）总督科尔巴利夫斯基以及当地吉尔吉斯人和哈萨克人普遍同情这批难民，光绪八年（1882年）正月十八日，曾纪泽奏“俄国认为白彦虎等人所犯为公罪（政治犯），允严加禁锢”。此事就此了结。
白彦虎，穆斯林名字穆罕默德·阿尤布，生于陕西泾阳，一说是长安人。有6个孩子，5男1女，其中一个叫白万喜的孙子，20世纪30年代返回新疆居住，其余全在中亚的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其家族20世纪80年代曾有过一次聚会，有150多人。
白彦虎在1862年参加陕西回民起义时，默默无闻，直到在长武县白古原一战，显露出他的军事才能，用伏击战打败了雷正绾的清兵，从而做了义军十八大营之一的大元帅。1868年退到金积堡，见马化龙态度妥协，便南下避开兰州城入河州。1872年河州马占鳌降清，白彦虎退居西宁。9月至11月，先后与清军打了50多次恶仗。1873年进入新疆，从北疆至南疆，驰骋作战，开掘大都河阻挡清军。从1862年到1877年15年中，白彦虎带领的队伍从中国陕西起事，到宁夏，又折回陕西，又到甘肃、青海，过嘉峪关，出了猩猩峡，到了新疆，纵横数万里，最后打到喀什，翻越天山，进入俄国境内。
左宗棠在奏折中也承认：“据实而论，白逆捍鸷不如陕西诸目，而狡诈过之。计白逆自陕至甘，于兰占据城池。每遇劲军，尝未恋战，往往统诸目断后，所犯之处，未尝久留，贼智长于用伏，官军计划稍疏，则为所陷。”
据说，当白彦虎带领军队过了嘉峪关，望见平沙无限。队伍都是内地人，没见过这样的荒漠，很多人都劝说他返回去，他说：“我头可断，这么多的妇孺老幼将如何？”据民间的说法，白彦虎死不投降的原因，是他在金积堡期间曾带领万人，绕道贺兰山，到阿拉善右旗的巴音浩特，攻打了阿拉善右旗蒙古亲王的王府，劫持了福晋。福晋是西太后之女。后来，有人劝白彦虎抢劫事小，劫持皇姑罪大，赶快放了皇姑。马化龙闻知，也不敢再挽留白彦虎。民间此种说法是指白彦虎知道罪不可赦，所以逃向新疆。
此种说法并不全面。白彦虎决不妥协的精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早在陕西时，已降清的回将孙玉金曾派马万清向白彦虎劝降，白彦虎说：“我们在外面，你们投降了还可以活着，没有我们，你们会被杀掉的。我们这批硬骨头，反对清朝，没有投降的可能，只有坚持到底的决心。”
彦虎征战十八年，
以少胜多清兵寒。
辗转作战两万里，
奇兵突出嘉峪关。
决口不求投降事，
遽变离国成东干。
白彦虎作战奇于用兵，决不相信清朝的谎言，这才使他从中国内地陕西，一直打到新疆，最后进入俄境。
现在在新疆一带，白彦虎也遗留下许多陕西籍回民，白彦虎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波雅科夫的《东干人起义后记》一书载录了一位跟随白彦虎作战的将士李国奎的话：“我们的队伍打到金积堡附近，一直尾随我们的是清军曹克忠部，突然派人跟我们讲‘我们不打了，现在给你们送来吃的’，结果送来的大饼放了毒，我们的许多人马死了，从此，我们完全不信任他们了。在退到肃州附近时，白大人把老弱和家属安排在沙湾，他带人马去救援肃州的马文禄，有大批的清军围了肃州城，只救出了一部分回民，带人退到哈密。我们的将士有5000多人，比当地的清军守军多，白大人让我们的战士挖了壕沟，把人藏在里面，再引诱清军出来，我们打了胜仗，打死一位清军将领，活捉清军总管，后来用这位总管换了许多粮食。然后我们又退到阿克苏，白大人听说清军又追上来了，前去迎战，由于清军太多，赶快撤退，为了不要绝后，白大人带我们来这边的托克马克。在深冬里我们翻过了天山，就连当地的吉尔吉斯人也意想不到，称我们的虎大人为‘纳戎巴顿’（吉尔吉斯语，即从纳戎来的英雄）。”
在白彦虎的孙子白六娃营盘的家里，他讲过去的战事：“一次，战场吃紧，死了好多人，没有办法，其他的好几个回族将领都跑到清军那里，军心普遍不稳，队伍没有精神打仗了，而投降清军的回族叛将冶复兴带领清军找到了我们队伍隐藏的地方，他在前面引路，后面清军黑压压上来了，清军人数众多，我们的人很惧怕，军心一时不稳，白大人问谁上？有位叫铁跛子的勇将说‘我去把他狗日的擒来’，他和另一个勇士去了，骑着马手中没拿武器，清军一看，还以为是求和来的，没有戒备，结果，铁跛子藏身在马肚子底下飞马驰去，接近叛将时，刀刃一闪，把叛将的头砍下拿回来了，白大人手指着叛将的头颅说：‘冶复兴，咱俩个在后世里再说。’那人头上的眼睛还眨了几下。这样在清军阵营前，独入虎穴，队伍马上军心大振，结果打了大胜仗。”后来，我在有关书籍上看到这个资料，应该是指1871年11月白彦虎在西宁小峡中，斩叛回冶复兴的事。120多年了，白六娃能把这件事记述清楚，连人名都能说出来。
白彦虎在新疆的最后的战役中，在强大的清军追击下，能够平安退入俄境，也与已降清的回军的帮忙有关。当时，陕回十八营里和白彦虎一起抗清的另一回将崔伟，在西宁附近被迫降清。他的回军被编为清军中旌善马队，在1877年11月底，与白彦虎的人马短兵相接。《勘定新疆记》卷三记载，刘锦棠奉朝廷之命追拿白彦虎，“必须设法擒拿，毋让釜底游魂，再行漏网”。在阿克苏之战后，迅速尾随白彦虎，不让有喘息机会。而刘锦棠按左宗棠旨意，令崔伟率旌善五营马队穷追白彦虎，企图继续收“以回制回”之效，这次却没有成功。
光绪三年（1877年）九月，“谍报白彦虎窜乌什，嗾安集延走叶尔羌牵缀追师，锦棠于是舍安集延，而令旌善五营专追白逆。阻河涨，不得渡。时白逆舍止隔河十里许造饭，掩袭可擒也，而我军遽返。锦棠闻之大怒，责令复进，则已走喀什矣”。后来，“旌善五营马队精悍，令充前部昼夜追之。兵与贼皆陕回，往往阵前相揖问，或暮夜往返。至是，军中谓白贼不获，由回兵走泄军机云”。（曾毓瑜《征西纪略》）
上述史料可以看出，白彦虎得以走脱，除他机敏过人外，崔伟追而不击、网开一面也是一个因素。崔伟与白彦虎都是陕西回民义军的将领，一起相濡以沫、出生入死十余载，手下留情是可能的。
后来，崔伟在收复新疆中有军功，而官至清军提督，被清廷封为“建威将军”。但他在功名利禄面前，辞官而去，回到了清水县（今甘肃省张家川恭门镇）“耕于乡”，“为人谦谨寡言，能下人”。《谭浏阳全集·笔识》卷下说，谭嗣同曾问及崔伟，崔伟说：“吾即小人，知力田而已。”此后，他隐没乡里，在黑暗下只好保持沉默，而他的战友白彦虎则流亡异域。
1882年7月，住在比什凯克的捷尔仁斯基大街的白彦虎，病已很重，仍思念祖国，他给手下人说：“清鬼完了的时候，单另的官家成立了，你们还回到中国去，我们在那边言语通，习惯也通，我们的祖先都在那边，还有掉下来的亲戚。”在他临危之际，后人问他要留下什么口唤，他说：“娃呀，把西安城楼上的土抓一把，说声‘我回来了’，口唤就有了。”1882年7月27日，一代英雄白彦虎在比什凯克住家闭上了眼睛，但他留下的遗愿没有改变地在东干人中流传。
一直到今天，当东干人来到西安时，都要拍城门三下，说声“我来了，我回来了”。没有去过中国的东干人也都有这同样的梦。
水调歌头白彦虎
大将西去，风沙尽，千古风流人物。
遥遥边陲，人道是，清国彦虎天山。
乱石穿空，冰天冻地，风卷千堆雪。
天山鬼话，折了多少豪杰。
遥想彦虎当年，神州暗淡了，雄姿英发。
铁骑突出，谈笑间，清兵灰飞烟灭。
声东击西，飘忽不定，驰遍西北江山。
大军追至，虎帅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越天山，进异域，落足碎叶城南。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感发。
人生如梦，一场空白天山雪。
满江红忆虎帅
怒发冲冠，天山处，飘飘雨雪。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十八年与清作战，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彦虎头，空悲切。
陕西耻，犹未雪；将军恨，何时灭？
驾铁马，踏破鞑虏宫阙。
壮志饥餐奸佞肉，笑谈渴饮屠夫血。
待从头，重振华夏美，朝天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