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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军人的眼泪和柔情

很快,老兵退伍的时候到了!青蛙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停不下来。

部队到处都唱着《送战友》《我的老班长》《梦驼铃》一类的歌。我去看青蛙,也被这样的情绪所萦绕,忧伤着,难过着。官兵们常常抱头痛哭,拿掉肩章和领花的军装刹那间失色不少。青蛙的手颤抖着为老兵们戴上红花,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那是我第一次见男人哭,而且,是那么多平日里刚强的男子汉。虽然,我不是兵。但是那么长的时间,进出军营也有好多次。那些平日里熟悉的面孔,那些看见我就热情地喊着嫂子的小伙子们突然间就告别了,甚至,没来得及给他们说声再见。

我到他的办公室,往日都是刚坐下,那个小个子的通信员不出五分钟就会给我端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洪亮地喊着,嫂子,你来了。快坐,快坐!喝杯茶吧,我自己的茶叶,可好啦!然后立在一旁兴奋地搓着手,等着我的评价。我每次都是先看着茶叶在热腾腾的开水里舒展着枝叶,小心抿一口,笑眯眯地对他说,一股清香的味道,回味悠长啊!大概是没有人像我这样形容过他的茶叶,小伙子听到我的赞叹,总是高兴地挠挠头,笑呵呵地满意离去。以我平日做事慢悠悠的性格看来,连里的兵们都来去如风,上下楼都是用跑的,往往我还没看清楚是谁的时候,一道绿色的影子已经刷地从身边飞过。打心眼里喜欢他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兵。看到他们,就像面对自己的弟弟一样,憨憨的通信员小李,胖胖的文书小刘,炊事班里的快刀手小王……这些只要我来部队就可以面对的笑脸突然不见了,稚嫩的、沙哑的、洪亮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我的心一下子仿佛空了,眼光不停地在操场上,炊事班,林荫道上搜寻着,竟下意识地希望那些绿色的影子忽然间又像风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大声喊着,嫂子来了!真的不见了,都走了。青蛙去火车站了,我一个人站在楼上,看着平时人声鼎沸的军营,那一刻却是冷冷清清,天色灰蒙蒙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平时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没了,生龙活虎的绿色身影也没有了,四周寂静得仿佛只能听到我的心跳。那一刻,我也泪如雨下。

把老兵们送上火车,他回来了,坐在床上,好久都沉默着。清冷的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看青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眼圈红红的,很久很久,叹口气,用他粗粗的大手擦擦眼睛,说,我明年再也不去送了,真是,太难受了……青蛙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难受地抱抱他,说,别这样,啊。

其实,战士们走得还是很热烈的,很多人送,敲锣打鼓的。军官转业的时候,收拾一下行李走就行了。将来我转业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他沉吟了一下,淡淡的忧伤笼罩在脸上。我心疼地说,没事,你还有我,还有我。

那一刻,我的心从未有过那样的柔软,心想,青蛙还有我,他还有我,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关于爱情,每个女孩子都会做梦,我也是一样。曾经梦想着和高大英俊的白马王子到阿尔卑斯山滑雪,到加拿大看火红的枫叶,在满是星空的夜晚看绚烂的烟花,浪漫得一塌糊涂。尤其俺又是学中文的,看了太多各类版本的爱情故事,所以,一向很不屑去考虑爱情背后的现实问题。和青蛙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脑袋里根本没考虑过面包和牛奶的问题。

对于我一直交往的这只青蛙,父母一直没有见过。俺娘一直在催着让带回家过目呢。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个我妈失散多年的女婿见家长的日子到了。没想到,我爸坚决不同意。饭吃到一半,就冷着脸上班去了。看着青蛙很窘的样子,我的心一阵阵地疼。不同意的原因挺多,觉得他长得丑,在外表上就和我不般配,还有就是当时他们还没涨工资,他一月才1500块,连个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总之,自己的爹就是觉得面前这个瘦得和西山的猴子一样的家伙没办法给自己的女儿好的生活。妈妈看着他小小的脑袋,大大的招风耳,眼神里也是略感失望。就连我家的死狗欢欢看着青蛙一身的军装,也是狂吠个不停,真让人生气。

那个时候我也突然间想到,除了爱情之外,还得考虑别的很多很多的问题。那些事情折磨得我彻夜难眠,不知道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他没钱,没个头,没长相,家是农村的,父母能把他们几个孩子抚养大就已经竭尽所能了,其他的,一点指望都没有。而我,还没有个很好的工作,家境也属于一般,一时间,柔肠百转,心就像一团乱麻。我不是个很现实的女孩子,但面对这个物质的社会,有些现实的问题又不能不考虑。讨厌自己像个市侩的女人,可偏偏不得不去想很多残酷的现实。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对他往往上一刻还是满怀柔情,下一刻却又烦躁不安。而他,仿佛明白一切似的,像一块柔软的海绵,总是微笑着,吸纳我所有的坏情绪。女人在下决心嫁给一个人的时候是很悲壮的,总觉得要是嫁了人就和当姑娘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可有一件事让我下了决心和他在一起。

有一回,他来我家,我家离他部队还好远,晚上只好就住下了。很不凑巧,停电了。我很内疚地告诉他,如果我决定不和他在一起,千万别恨我,有些现实问题是不能不考虑的,我只是个平庸的女孩子罢了。他点头。月光静静地从窗户泻下来,屋里安静极了,爸爸和妈妈都到朋友家了。我有点伤心地想,估计是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一会儿,他打了盆水来,轻手轻脚地脱了我的袜子,非要给我洗脚。我的脚以前做过手术,他轻轻地揉搓着,微微朝着我笑,说,你作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月光下,那个男人的脸刚毅而又英武,但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我却尽收眼底。

是,我跟了他,可能一辈子也不能大富大贵,只能过平淡的生活。甚至,让他陪我看个电影也得等待很久。但我想,只要两个人真诚地爱着,理解,包容对方,那么,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他稳重、踏实、细心、体贴,这样的安全感不就是我想要的吗?那还犹豫什么,彷徨什么呢?

那个片段,我想,一生都不能忘记,一个能为我洗脚的男人,一定是个好丈夫吧。从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就当了这个军嫂吧!

你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啊?小鹿问。

嗯,我重重地点头,这辈子我不轻易恋爱,但要是认定了他,那就一辈子是他了!

小鹿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勇敢的人啊!那房子怎么办啊?

我笑了,说,俗人啊,你!房子贷款呗,我和他一起还!

世界上只有两种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情感:一种叫相濡以沫,另一种叫相忘于江湖。

我们要做的是争取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也许不是不曾心动,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我们爱在不对的时间。回首往事的时候,想起那些如流星般划过生命的爱情,我们常常会把彼此的错过归咎为缘分。

其实说到底,缘分是那么虚幻抽象的一个概念。真正影响我们的,往往就是那一时三刻相遇与相爱的时机。

男女之间的交往,充满了犹疑忐忑的不确定与欲言又止的矜持。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选择的方向。如果彼此出现早一点,也许就不会和另一个人十指紧扣;又或者相遇得再晚一点,晚到两个人在各自的爱情经历中慢慢地学会了包容与体谅。善待和妥协,也许走到一起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任性地转身,放走了爱情。在你最美丽的时候,你遇见了谁?在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谁又陪在你身边?

这是他曾经抄的一段话,又转发给我。我有时候打开看看。幸好,我最美丽的时候,有他在我身边。要是早一步,我还是个在象牙塔中的那个高傲、不可一世并充满幻想的大学生,看到土气的青蛙,肯定不屑和他继续交往。要是晚一步,我肯定也接受了别的男人的追求,与青蛙就会在人海中擦肩而过。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是那样的奇妙的相遇,让我们彼此珍视,简单而又幸福地相爱。

他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相互斗嘴、吵架,甚至想着方法气对方。

有一回,他来家里看我。

我说,你以后一定要努力做个多功能的老公。比如说,我无聊的时候,就要会讲各种类型的故事给我听;我饿了的时候,你要会做各种菜系的菜给我吃;想听音乐的时候,你要唱歌;想逛街的时候,你要无怨无悔地跟着我……要疼我,宠我,爱我!

青蛙听我这一大堆的要求,伸伸舌头,说,不会吧,这些要求真无耻啊!

啊,好啊,你竟然这么说!我立刻怒目圆睁,说,臭青蛙,还有啊,你不能骂我、训我、让我不高兴,因为女人一不高兴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内分泌失调,内分泌失调就会脸上起痘痘和长色斑,长此以往,我就会变丑,我变丑了就是你的错,你要是……

还没等我叨叨完,青蛙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就把我抱起来转了几大圈,我大喊,哎呀,晕了,真的晕了,我有恐高症的啊!

等我晕头转向地靠着墙喘气的时候,青蛙轻轻抱着我,软软的唇已经覆盖上来,是一股清新的薄荷味。我像触电般一样想躲闪,却不知道该躲到哪去,那一刹那,只觉得他的怀抱是那么有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松开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放心吧,小傻瓜!不会让你心情不好而导致内分泌失调的,哈哈。

汪汪,汪汪汪,猛地一阵狗叫声让我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是欢欢!天哪,只见我家的欢欢虎视眈眈,哦,不,应该是狗视眈眈地冲进我的卧室看着我俩。青蛙看了看它,小心翼翼地刚拉了一下我的手,欢欢就汪汪两声愤怒地扑上来。

天啊,它想干什么啊?我疑惑地看着青蛙。

纯属妒忌,哼,肯定是看到我得到了它的心上人气得发疯了!青蛙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看欢欢,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难道欢欢一直在深深地爱着我?难道我惊人的美貌让我家的狗也折服了?

哈哈哈,青蛙狂笑,说,翠翠,是啊,不仅折服了狗,连我这只青蛙也折服了。

去死吧,你!我轻声笑着,摸了摸欢欢柔顺的毛发,回头看看笑容满面的青蛙,毕业以来一直空虚飘荡的灵魂仿佛突然找到了归宿,我只觉得浑身微微地颤抖着,心灵深处却是无比的踏实,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有你真好。

和青蛙的相恋让我重新有了战斗的激情,对自己也有了自信。经过反复的考虑,我决定不再默许家里花钱给我找工作了,这样的想法是可笑的!只要努力、上进,难道我真的连自己也养活不了吗?一定可以的!

老妈忧心忡忡地说,翠翠,那你难道就在外面应聘着干吗?朝不保夕的,不稳定啊!

妈,现在都是这样,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踏踏实实地努力,日子肯定也会过得不错的。再说,现在哪有那么稳定的事情啊。公务员稳定,可你女儿又没那本事考上。呵呵,放心吧,啊!

唉,也好,那你就先试试看,千万别太难为自己了。

知道了,妈。

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由父母包办,现在,该是自己闯荡的时候了。如果我一味地像温室的花草,那么,什么时候也不可能独立。嗯,如果,考研考不上的话就赶紧找个工作。加油啊!看看深冬白雪皑皑的景象,我竟然没有像以往一样感觉冷得发抖,而是精神抖擞地看书,准备考研。上帝保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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