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意念传声!那老秀才一心想着跑出去,却发现那腿脚早就不听了自己使唤,好像被别人架着又坐回了那老妇人的病榻前。在这个过程里,吓的发毛浑身紧张发抖的秀才,突然就感觉到有一股抚慰的暖流自心底冒出,那感觉就好像儿时母亲在自己的脑袋上慈祥的爱抚,才一会儿功夫,心底便没了恐惧和不安,只剩下了安静与平和。”讲到这儿,霍晓峰也仿佛沉浸在那种氛围里,仰躺到椅子上瘫成了一团。
“这…也是老妇人用意念帮他平复了恐惧的心情吗?”夕铭怔怔地问道。
“不知道,或许吧…总之,那一刻的秀才再没了恐惧,也终于能沉下心听老妇人细细讲了那明代总兵在京城里如何救了自己,又如何用一个血红的玉石印给自己生了条奇怪男人的新臂。然后,那总兵被人追捕,逃去了南城,老妇人的丈夫救恩人心切可又没有打打杀杀的本领,只能焦急地偷偷一路跟了过去。”
“哇,武侠小说哎!”不用想,这种时候还能发出这种感叹的,只有夕铭无疑。
“老妇人在讲到丈夫救人跟了总兵去之后,便不再言语,再就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吐出的奇怪词语,什么神火啊,无底之洞啊,回来啊之类的。那老秀才眼看老妇人马上不行了,急忙奔出去找郎中,可再赶回来的时候,老妇人早已经仙逝。老秀才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沉下心听老太太的这些故事,想听的时候却来不及了,捶胸顿足悔青了肠子。”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三个人都还沉浸在最后的那段情节里没有出来,周围几个饭桌的学生们聊天吹牛侃大山好生热闹,唯独他们这桌,三个人各自呆坐在那里像是定格了一般。
“后来呢?”安教授问道,“那秀才把老妇人讲的这些都写了下来吗?那块青白玉石就是后来传到你太姥姥手中的那块吗?等等…那个老秀才,是你太姥爷家的先人?”
“没错!所以,那块玉石就成了我太姥爷家族的传家的宝贝。而那老秀才,整理了他记住的细节,写出了一卷书,就叫《天启手录》。”霍晓峰答道。
“天启…?难道这就是你联系到天启大爆炸的原因?”安教授现在对“天启”这个词与之前相比更加的敏感。
“对,这就是我对天启大爆炸一直很感兴趣的原因。老妇人所述的故事,发生时间就是天启六年五月初六,端午节的第二天。”霍晓峰肯定地说道,“老妇人的丈夫跟踪着那追杀总兵的官兵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那个总兵带着神石,追杀他的官兵,还有老妇人的丈夫,在那一刻都奔向了北京的南城。然后,南城王恭厂那次诡异的大爆炸发生,故事里所有的角色统统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存在过。究竟爆炸如何发生,又和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无从考证。”
听完霍晓峰的这个故事,安教授终于明白了霍晓峰为什么将自己的异能理论和鬼故事联系了起来,“可是…之后神石消失了吗?那这块仿刻的石印…又是谁做的呢?”
“我也一直没搞清楚这个问题,可老妇人好像确实就没提过神石之后的下落以及这块仿刻石印的来历,只说那青白玉石印是仿出来的。”
“可我觉得这才是要交代给后人的一个关键啊,她为啥回避这个重点问题?”安教授不解地自言自语,“对了,刚才你说那个总兵,用神石帮那老妇人重生了断臂,所以,那神石是有再生肢体的神奇功能吗?那石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恩,太姥姥是这么说的,具体关于神石,那本《天启手录》中有非常详细的介绍。”
“啊,看来想了解真相,那本书才是关键,可时间那么久远,那书…保存下来没?”安教授语气忐忑地问,眼里分明还有着满满的期待。
“《天启手录》前后有好几个版本的手抄本,确实传世了下来一直都在我们村里。可在文革的时候,城里来的红卫兵们挨家挨户抄了去烧了个干净…哎,可惜啊!”摇着头,霍晓峰的回答,让安教授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看安教授失落的样子,霍晓峰清清嗓子,笑嘻嘻地补充道:“好在我太姥姥一心想要留着太姥爷送她的东西,虽然不识字,可竟也比着葫芦画瓢生生给临摹描出来一本,现在看起来,里面一定是纰漏百出,读起来断断续续,可毕竟也算是给这书留了底。”
说到这儿,霍晓峰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硬塑料的文件夹。打开了来,将里面夹着的一本用牛皮纸装订的巴掌大的老式棉纸线装本,放到了面面相窥的安教授和夕铭面前,本上封皮歪歪扭扭四个篆体铅笔字——《天启手录》!
如获至宝的安教授,抱着这本书,激动地拉起夕铭起身就奔向了实验室。留下身后的霍晓峰,呆呆地眨么着眼:“安老师先别走!安老师!安老师!…完了,我没带饭卡和钱包啊”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安教授和夕铭以及霍晓峰三人一起,每天都闷在实验室里,将这本《天启手录》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研读了整三遍。
可多少令他们失望的是,这《天启手录》中的两千七百九十三个字,大大小小所有细节,其实都是霍晓峰的太姥姥讲过的。唯一的一个收获,是在书的最后一页的最后一部分,他们看到了几个据说是由那青白玉石印上拓下来的一组歪歪扭扭的符号,有长有短有尖有方总计五个。虽然三人都不认得这五个姑且称之为文字的符号代表了什么含义,可每个人都有强烈的预感,这五个符号后面肯定藏着一些大家想象之外的内容。除了那颗还不知能不能找到的青白玉石印,这五个奇怪的文字是目前手中唯一可以探究下去的线索了。
“或许我可以找一下我的一个老朋友,他在古代文字研究领域,有很深的造诣和很广人脉。”安教授摘下眼镜走到了窗前,微笑着自言自语道:“看来又要麻烦你了,老伙计。”
桌上的电话响起,安教授拿起电话:“喂,你好,我是安珍,您…哦,是你啊。”安教授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我还能在干嘛,我忙的很,您既然没什么事,就尽量别在这个时间给我电话,好好照顾妈就是了。什么?想我?呵呵…恩,谢谢了爸。”说到这儿,好像安教授已经没了什么可说的了。“没事儿我就挂了,还忙着开会呢,恩,好,再见。”
“哎,好好,妮儿啊别太累了,没事儿回家来爹给你包白菜饺子,家里现在…”电话那端好像一直在讲还有很多话要说,可安教授已经自顾自地啪的挂上了电话,脸上有了平日里罕见的不耐烦的表情。
一旁的夕铭和霍晓峰看出了安教授情绪的变化,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这几个文字我会尽快给我的朋友,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叫你们过来,这都八点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累了。”说完,安教授收拾了东西,走出了实验室。
晚八点的邮北大学里,忙碌了一天的年轻人们课余生活才刚刚开始。路灯点亮,几个溜着滑板的少年们身手敏捷地在主干道上的人来人往中呼啦呼啦地穿梭而过,惹得一群女孩儿驻足在路边大呼好帅。路边长椅上一个抱着吉他的姑娘,用好听透亮的声音唱着一首卡朋特的《Topoftheworld》,坐在一旁的老太太,偎在老伴儿肩膀上,一起打着拍子笑的平和。
“在这个校园里,能找到你能想到的所有的美好。”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霍晓峰说道。“可即便如此,人们往往也还是习惯性地去寻找和放大生活里的不开心不完美与不满足。”
“那么绕口,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啥时候也学会玩儿深沉了?”一旁的夕铭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没啊,只是刚才看到安教授的样子,我有些不理解。”霍晓峰摇着头,“许久不见的父亲的那通电话,不应该是很温馨的吗?为什么接的那么冷冰冰和不耐烦?”
“其实,你不了解安老师的故事,她和父亲之间确实有些待解的矛盾或者说是…误会。而且,有时候在最忙的时候被电话打断的确是挺心烦的,或许安老师也只是就事论事地对待这件事。”
“可至少,安老师她还能听见父亲的声音。”霍晓峰停下脚步愣在路边,“我的父母都没有了,出了这个校园,身份就是一个没爹妈的孩子。你们永远体会不到,通宵通宵地抓破头皮苦思冥想都死活记不起父亲的声音和模样的痛苦。如果可以用十年的寿命去换一个父亲的电话,我绝对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我发誓我会录下来好好记住,每天去听,每天去听,永远都别忘。我希望你和安老师,永远都别体会我这种心酸的感觉。”
夕铭呆在那里,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平时看起来还算是开朗的瘦弱的山东小弟弟,会有那么多舛的一段身世。“可你父母不是在外打工么…”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车祸。”那不快只在霍晓峰的脸上驻足了一瞬,很快他便恢复了平日里乐乐呵呵的模样,“所以啊夕铭姐,有什么珍惜在乎的人,抓紧去大声告诉他们每一个人,‘我爱你们!’然后你就会发现…你需要吃药啦!”
“你个死孩子!找死!”“嘶~~哎哟哎哟,耳朵要掉了!姐,你手咋跟钳子似的!哎~~~哟哎哟~”…
夜深了,北京的夜空繁星满天,一颗闪亮的流星划过了树梢,消失在了天和地的尽头。梦中的安教授突然惊醒,一身冷汗惊恐地睁大双眼,嘴里念叨着“华老师!墨子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