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宁夏辛亥革命的背景、阶段和意义
刘天明[刘天明，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协委员，宁夏社会科学院副院长。]
一、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背景
宁夏辛亥革命的爆发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它有着内外两个方面的背景和原因。同全国其他省份、地区有一致性，但也有其独特的一面。
第一，同全国一样，在清王朝的统治下，军政官吏普遍腐败，欺压百姓，生产力十分低下，加上给外国列强的巨额赔款，民众的负担更加繁重，宁夏民众生活十分困苦，阶级矛盾十分尖锐，反清的情绪和思想在民间滋生和传播，孕育着反抗清王朝统治的思潮。据记载：“宁夏统治大权掌握在满营将军台布、镇台张绍先、知府庆隆等一些昏庸贪婪的满、汉官吏手中。他们残酷地剥削和压迫人民。而且清政府经常制造民族间矛盾，挑起回汉残杀，以致田园荒芜，交通闭塞，人民饥寒交迫。因而强悍者纷入帮会，乘机而动。估计当时哥老会在宁人数约有数千之众，遍布于各个方面。”[黄光筼，陈金铭.宁夏民军起义回忆.见：宁夏文史资料（第4辑）]另外，宁夏辛亥革命时期，民众纷涌而起响应起义，也能说明民众早就不满清王朝统治。如灵州起义后，民众纷纷参加革命军，“投军报名的人络绎而来”，“人数激增达两三千之多”。[李雨村.灵州民军起义.宁夏文史资料（第7辑）.]
第二，民族矛盾也很尖锐。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哥老会势力在宁夏兴盛可以说明这一点。反对清朝统治的情绪也是诱发革命思想的一个因素。宁夏同盟会成员，宁夏辛亥革命发动者之一吕锡有谈到他参加革命之初是因为他对清朝统治的不满：“余弱冠游学兰州武备学堂，每见全省官吏十之九为满人，尤触所忌，遂怀颠覆满清之志。”[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5）]另一方面，帝国主义的侵略，使中国面临亡国的危险，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的民间斗争此起彼伏，宁夏的“平罗教案”即是典型例证，而这些运动遭遇清统治者的镇压。清王朝的无能，及其成为帝国主义欺压中国人民的工具，也使宁夏民众滋生反清图强的思潮。
第三，同盟会革命思想对宁夏辛亥革命的影响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背景。一是在兰州学习的一些宁夏青年接受了革命思想。[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5）]二是通过商人等将各地革命的消息传播到宁夏。“清朝末年，革命风云弥漫全国。灵州地接秦陇及内蒙古等地，濒临黄河，为商贾云集的水陆码头，各地革命消息不断传播而来”[李雨村.灵州民军起义.宁夏文史资料（第7辑）]。三是在兰州加入同盟会的青年回到宁夏创立同盟会并传播革命思想。“首备宁夏支部，约绅学军界同志57人参加，西北已奠革命之基”，“一时风起云涌，对清吏大施威胁，在宁夏将军、副都统府、兰州督署等大衙门内，时有革命威胁标语”[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5）]。四是孙中山派于右任等人到固原宣传革命思想，策动回族响应。“1910年，辛亥革命爆发前夕，孙中山把对西北关注的目光投向固原，派使者于右任、田昆山，经甘肃造币厂厂长郭南浦（回族，泾源人）的引荐，三人专程去沙沟拜谒哲赫忍耶第七代教主马元章，为谋求推翻清朝，建立中华民国，希望马元章支持革命。并代表孙中山送给邹容编的《革命军》书百余本，期望马元章在回民中广泛宣传，支持革命，支持共和。马元章将使者奉为嘉宾，热情款待。因捕捉革命党人的风声加紧，马元章设法安全送走客人返西安”[徐兴亚.西海固史.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422]。上述这些活动与宣传使同盟会的革命思想在宁夏地区得到传播，促进了宁夏辛亥革命的爆发。
第四，宁夏同盟会的成立并吸收各界加入，特别是和势力日盛的会党组织的结合为起义准备了基本的队伍。据吕锡有文载宁夏同盟会成立之初，学界、军界、乡绅57人加入，力量单薄，但同洪门结合后，则势力大增。“时感革命力量之薄弱，乃复鼓动二家兄鑫福联络西北洪门为首领，前途顿现光明”，辛亥革命前“余等之革命集团中，曾网罗不少人才，而地方名流学者亦多所参加，广大力量。除有洪门大集团为基本势力外，复将甘肃忠武军周务学所部三营、宁夏巡防续补五营运用成功。”[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5）]当然，此种队伍的形成也为日后革命行为的摇摆性和封建性埋下了伏笔。
第五，四川保路运动、武昌起义特别是陕西起义起到了直接的推动作用。“川案爆发，甘省以比邻关系，大受影响”[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5）]，推动西北同盟会欲图在清王朝力量相对薄弱的宁夏起义。武昌起义后，陕西响应，并传帖宁夏会党要求其响应而直接推动了宁夏起义。宁夏会党与陕西会党联系比较紧密，陕西同盟会和会党的革命主张及活动对宁夏有着一定的影响。据郭连成文所载：“1910年底，陕西同盟会领导人张凤翙及哥老会首领张云山将他们在西安‘大雁塔歃血订盟’的目的和情况，通知了高士秀，并要求高在宁夏积极作举义准备。”[郭连成.高士秀与宁夏辛亥革命，1981.见：杨少青，胡迅雷主编.民国宁夏风云录（一）]又据《宁夏文史资料》所载：“宁夏帮会首领刘华堂，陕西人[王煊.宁夏会堂起事.见：甘肃文史资料选辑（第11辑）.（笔者注：称刘华堂为四川人）]，平时以聚众赌钱为掩护，秘密进行帮会活动，经常与西安革命首领张凤翙等进行联络。1911年10月22日，陕西同盟会、会党在西安起义响应武昌起义。西安革命党人推翻清朝在西安的统治后，即以鸡毛传帖，促使宁夏会党响应。”接到传帖后，刘华堂立即与各帮会首领等聚议，决定“联合陕西，响应武昌革命”。[黄光筼，陈金铭.宁夏民军起义回忆.宁夏文史资料（第4辑）]
需要指出的是，总体来讲，宁夏相较东南沿海，所受民主革命思想的影响较迟，其影响的程度要低一些，而传统的民族主义和反抗压迫的革命思想的影响则因会党势力的昌盛而程度要高许多。宁夏辛亥革命志士吕锡有在回忆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时就指出了这一点：“惜西北民智纯为专制所缚，虽东南内地弥漫革命新思想，而西北未普及传播，一般人仍然无识无知，徒乎奈何也”[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5）]，宁夏同盟会成立后的革命活动、革命宣传和四川保路运动、武昌起义的影响对宁夏辛亥革命有着重要影响。从时间上看，宁夏同盟会成立和四川保路运动爆发都在1911年5月以后，说明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对宁夏的影响比东南沿海要迟许多。1905年以后，东南沿海已广受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影响，1911年以前孙中山领导的起义已多次在东南沿海举行。说明宁夏在受到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影响后不长时间便借助传统会党势力进行革命，这是形成其革命的仓促性、局限性的背景与原因之一。
二、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阶段
划分历史阶段能更清晰地把握宁夏辛亥革命的整体历程和主要脉络。笔者认为宁夏辛亥革命从准备到结束大体上经历了六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准备起义阶段。此阶段包括成立宁夏同盟会和进行革命的宣传、队伍的组织、起义的准备。
第二阶段是起义爆发阶段。1911年10月10日，爆发武昌起义。10月22日，陕西革命者联络会党、新军，在西安发动起义，光复了古城。甘肃清军三路进攻西安，情势危机，陕西革命者敦促宁夏革命者尽快起义，以牵制清军。11月14日晚，宁夏革命者紧急召开岳武庙会议，决定起义，以解陕西之围。11月15日，宁夏府城起义失利。11月17日灵州起义成功，并夺取横城。接着11月19日宁夏府城第二次起义胜利，悬挂“支那革命大元帅孙”旗帜。平罗县起义也获得胜利，但中卫起义则被扼杀于萌芽之中。
第三阶段为军政府成立及其采取军政措施的阶段。第二次府城起义胜利后，民军便着手政权的建设：一是召开扩大善后会议，选举军政府组成人员。二是11月23日宣告成立宁夏军政府，颁布宁夏军政府《临时新政大纲》。
第四阶段为进攻宁夏满营并失利的阶段。1911年12月2日宁夏军政府率民军对拒不投降的宁夏满营发动进攻。由于清军战斗力较强，且据城坚守，民军屡攻不下，损失较重。
第五阶段为抵抗西军和宁夏府城失守的阶段，这也是宁夏辛亥革命走向低谷、出现转折的阶段。12月中旬，清军派进攻陕西的强悍“西军”赶赴宁夏围剿宁夏民军。1912年1月3日宁夏府城被“西军”攻破。“西军”屠城，伤亡平民1400余人。民军受到重创。
第六阶段为起义失败阶段。府城失陷后，起义军一步步撤退至平罗、石嘴山、鄂尔多斯，1912年1月20日被蒙古军所灭，余部转陕北。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十分悲壮地结束了。
三、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
宁夏在辛亥革命时期属于甘肃管辖，所以在一些有关中国近代历史、民国历史的著作和教科书中对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涉及不到，西北主要是讲陕西革命和新疆革命。这也反映出对宁夏辛亥革命历史意义没有予以充分认识。实际上总结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是十分必要的，其对全国辛亥革命的大局是有影响的。提出这一观点的主要理由如下：
武昌起义时，清王朝在陕甘乃至整个西北的力量是比较强的，“满清号称三大柱石之升允、铁良、长庚，其二坐镇西北”[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清末兴起的效忠清王朝的强悍的回族军事力量“西军”也驻扎在甘肃。武昌起义的胜利引发全国各地此起彼伏的革命，陕甘总督长庚同陕西巡抚兼督办军务的升允欲图联合新疆、内蒙古清王朝力量拥清帝西迁，以西北作为反攻基地[杨筱农.伊犁革命回忆录.见：陇右光复记]。陕西革命打响了西北辛亥革命的第一枪，引发了陕甘清王朝力量的全力攻击。形势危在旦夕，但宁夏的起义，使进攻陕西的清军不得不分兵回剿，特别是将军力强悍并效忠清廷的“西军”调往宁夏，分散了进攻西安的兵力，牵制了清王朝西北的军事力量，使其难以实现消灭陕西民军进而迎接清帝、建立反攻全国的基地的目标。所以，宁夏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不可低估。
另外，宁夏辛亥革命还具有这样几个方面的重要意义：
第一，动摇了清王朝在宁夏的统治。一是宁夏的起义不是孤立的。灵州、府城、平罗、中卫前后举义，占领了灵州、府城、横城、平罗等重镇及军事要地，除满城以外，基本上打垮了清王朝在宁夏的军队，基本瓦解了清王朝在宁夏的统治。如果不借助外力，即调“西军”前来镇压，仅凭宁夏清军的力量是难以镇压革命的。二是从整体来看，宁夏辛亥革命此起彼伏，声势浩大，各阶层、回汉民族都有力量投身到起义队伍中。这体现出清王朝统治的基础已被动摇。
第二，创建了宁夏军政府，建立了有一定民主色彩的军政体制，这在宁夏历史上具有开拓意义。据史料载，宁夏府城起义以后“咨议局召开扩大善后会议，实行民选办法。由会选定”孙庭寿、胡志笠、高彝、高光斗、吕锡有等为咨议筹备委员，推举孙寿庭为大元帅，刘先质、刘华堂、刘复泰、黄连升、刘华堂、刘照黎等为建军委员，张昉、吴复安为咨议筹备委员。随后成立军政府的新军。重大事项军政府会同咨议局议定[吕锡有.宁夏辛亥革命史略.西北晨钟，1941.2（4）]。这是一种同宁夏几千年以来的封建军政体制完全不同的近代民主军政体制。前述宁夏辛亥革命背景时介绍到宁夏为中国西北腹地，清王朝统治力量雄厚，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的传播较迟，封建思想、封建势力根基深厚，在这样一块土地上，顺应革命潮流，举起民主革命的大旗，建立了有一定民主色彩的军政体制，意义十分重大。
第三，在西北首先提出“顺南”口号。宁夏的辛亥革命是在中国同盟会的直接影响下爆发的，起义后便旗帜鲜明地举起了中国同盟会领袖孙中山的大旗，据载：“宁夏府城光复后，刘华堂等首先于鼓楼最高处竖大白旗一面，上写‘支那革命大元帅孙’，以表示拥护孙中山的领导”，“同时，令城乡各户大门悬挂红色三角旗一面，上写‘顺南’二字，表示响应武昌革命”[黄光筼，陈金铭.宁夏民军起义回忆.宁夏文史资料（第4辑）]。平罗的起义军提出“顺南方，迎南军，杀赃官，除恶霸”的口号，在大街小巷屋顶上挂起“顺南”二字的方形小白旗，成立了“顺南”政权，以表示拥护孙中山发动和领导的革命[冒良臣等.平罗民军反清斗争纪略.宁夏文史资料（第10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