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蜃景
一泓湖泊闪着蓝玛瑙的光
一座悬浮的小木屋炊烟袅绕
一圈柳树眨着月牙儿的眼
一群白羊把咩叫挂在风上
一位骑着枣红马的女孩
唱着火辣辣的情歌
走在腾格里大漠
几块白骨使太阳猛然一沉
风在流淌的金沙上踉跄而行
追寻的家园在一端隐隐后退
一朵乌云从远处赶来
给我眼前的雪山罩上黑布
穿过黑山峡
蓝天白云之下
河西走廊以东
是一野无边的向日葵
所有的向日葵都迎向上午的太阳
而一朵高大的向日葵
面向西边
所有的阳光都越过一个背影
洒向十万朵向日葵
高举的笑脸
我在丝路上向西而去
恍惚之间我转过身来
拍了一张逆光照片
墩台
从武威到山丹的高速公路
在一个名叫边外的地方切开长城
人们把车停在巨大的墩台下
饭馆商店和汽修铺沿路排开
电线横跨城墙水泥栅栏隔开草滩
三角形的小彩旗格外醒目
我换了几个角度
也没有拍到一张原始的长城墩台
长城断断续续地走到嘉峪关
高速公路却一直向西
抵达伊犁河畔
还会抵达更远的远方
长城内外
此刻我蹲在一口古井旁
开掘于明嘉靖年间的古井
是筑城和守卫的生命之源
也是最深刻的疼痛
此刻我站在金子山烽火台旁
注视着长城内外
祁连山下旋起一阵匈奴的风
点燃一堆干透的狼粪
此刻我登上烽火台的废墟
汉明长城向南蜿蜒而去
我看疼了眼睛
也没有看出一条长龙
油菜花
从山丹出发前往军马场
一野无边无际的黄绿相间的油菜
整齐得令人不敢相信
同时盛开金黄色的花
盛大的金色之中透出绿意
透出花朵内部潜在的力量
由近至远金黄渐浓
直抵隐隐约约的远山
这里可能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仅仅一想我便顿生敬畏
不敢再看在心里说
请原谅我的打扰
焉支蝶
七月我带着一身酒气
来到焉支山下
草地花丛山坡上的松树
还有飘在山顶的白云
山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到处都是各种颜色的蝴蝶
我在拍摄一只采花的蝴蝶时
另一只蝴蝶落在我的手上
两只可爱的白蝴蝶一起飞走
却让我看到更多的蝴蝶
我边走边看这些飞舞的野花
很快就到了山顶
登上山顶
我在山丹一直醉着
重游故国的感觉始终萦绕
被一群蝴蝶簇拥着
登上焉支山
登上曾给妇女增光添彩的胭脂山
登上与贺兰山积雪山并称的西夏神山
走进还在修缮的钟山寺
仰望长于岩石中的焉支松
匈奴西去的歌还在林中响彻
党项在神山上祭天的场面仍在闪现
焉支山依旧葱郁
我只是来了又去
天现鹿羊
雨过天晴的巨崖上
突然现出鹿羊的影子
我们知道是明万历年间
都司甘胤所见
并命笔而刻勒
至今依然
同样是五月
同样是雨过天晴
可我只见四个遒劲的大字
没有看见鹿羊的影子
实际上我即使想看也不要看见
即使看见也不能说出
一匹马
见到久违的草原
我就是一匹马
在山丹马场
我没有找到英雄只能吃草
吃匈奴突厥党项留下的草
可草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这些冰草苜蓿老芒麦
好像受了什么熏陶
没有雨雪的芬芳
没有泥土的气息
没有锋利的草尖
吃草时我根本不用闭眼
锁控金川
这是开凿在悬崖上的丝路
仅容一队人马通过的栈道
抵达甘州和西域的独木之桥
兑现梦想的必经咽喉
我牵着驮队走过唐朝
进入由鼎盛走向衰微的西夏
电闪雷鸣石头不断从山顶滚下
大雨倾盆马背上的丝绸显出重量
峡谷的洪水在涨
一头毛驴被席卷而去
我们一行三人白马三匹骆驼九峰
还有一身烧红的铁
野餐
在羊鹿沟的草滩上
白云把蓝天飘得更蓝
我们先干为敬地谢了主人
吃了世上最香的羊肉
喝了世上最烈的酒
想了世上最美的女人
此刻我们都成了匈奴人
都想野蛮一次
只是我往草地上一躺
一个泥塑的佛头正好对着我
他的身体已经融入草地
眼角挂着晶亮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