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月过后,妈妈心脏有些不适,丈夫不巧又被单位派出公差几天,不得已我们叫了婆婆来。婆婆来的那天,我妈把该注意的事项一一叮嘱完,才安心离去。我本就对婆婆有着偏见,所以,没啥事多余的一句话不说。伺候我吃完饭,洗完尿疖子的婆婆,实在闷得慌,便满屋子找活干。擦洗瓶瓶罐罐呀,本就很干净的地毯,不厌其烦地再拾掇一遍,我看着心烦,便劝婆婆到楼下转转,婆婆却说:“你们邻居我一个都不认识,算了,还是呆在家里干活吧。”我索性也就不再管她,反正不是我妈,随她。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直深深盘踞在我心中。婆婆伺候我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感觉热我便从冰箱拿了个苹果,削掉皮自顾吃起来,婆婆看到了,提醒我说:“太凉,吃了对胃不好。”我马上不屑一顾地说:“你没念过书,你不知道,苹果的营养价值很高,吃了对人只能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跟凉热没关系。”婆婆被我教导的没了话说,只好看孙子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吃完苹果没过半个小时,我的胃突然翻江倒海,呕吐不止。婆婆惊得倒水也不是,找药也不是。我只顾哇哇地吐着,吐到最后人就跟虚脱了似的,浑身无力,婆婆让我给我妈打电话,我考虑了一下说:“我妈心脏不好,天黑夜深的,还是别惊动她,我吃点药休息一会或许就好了。”婆婆哄睡了孩子,一直眼巴巴坐在我床边,一会摸摸我的头,一会劝我喝点热开水,说是多喝水防虚脱,对刚吐空的胃有好处。吐得一塌糊涂的我,此刻对婆婆的话是言听计从,觉得婆婆的土办法或许有用。吃了点药,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醒后已是凌晨两点了,一睁眼发现婆婆怀里抱着已熟睡的女儿,眼睛红红地盯着我直发呆,见我醒了她立即轻轻将孩子放到一边,然后倒来一杯热开水,手拿着一盒药说:“你睡着后,我把你的邻居从一楼问到6楼,看谁家有医生能看你的病,正好6楼的那家女人是个医生,她听说了你的情况,说是热热吃了凉苹果引发的胃病,给了我这盒药,说是你醒了后,吃3片病就好。”听完婆婆的话,我的眼眶突然发酸,伸手接过婆婆手中的药仔细看了下说明,一仰头吃下了3片药。婆婆见我吃下,马上高兴地坐到我身边说:“你吃了药,我就放心了,今晚你好好睡一夜,孩子晚上饿了,我给冲奶粉喝。”凝视着婆婆,此刻,我心中固有的那种偏见似乎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了。我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将脸扭到枕头一边,心底却不停地问着自己:“从没出过门,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婆,在我生病的那一刻,黑灯瞎火的,是怎样深一脚浅一脚从一楼问到6楼的?是什么力量,迫使婆婆做出那样的壮举?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母爱。”
可是,一直以来我却没把婆婆当妈看。
父亲送我的吉祥物
父亲今年70岁,与我同住一城。小时候,我很惧他,觉得与他不亲,有时甚至想他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打我记事,父亲这个人和“父亲”这两个字在我心中仅是个模糊的影子。记得一直到了上小学三四年级时,父亲的形象才渐渐在我眼前明亮起来。听母亲说,父亲是个工作狂,从母亲怀我直到我临出生的前三天父亲才抽空回了一趟家,等了一天,见我丝毫没有出生的迹象,他急着上班便把我母亲托付给奶奶又走了,这一走就是10个月,等父亲再回到家时,我已经会扶着墙学走路了。母亲可能没想到,她无意的一句话,竟让我记恨了父亲许多年。在我稍懂些事情时,父亲偶尔回家,若适逢我在写作业,顺口问我学习情况或者顺手拿起我的作业本看,每当这时,我便抵触地不屑回答他的问题或者一把抢过作业本,弃他而去。时至今日,我都想不明白,那时,30多岁就担任乡镇长和党委书记的父亲,不但没像一些脾气暴躁的父母那样,追过去暴打女儿一顿,相反有时竟讨好地说:“都是爸爸工作忙,怠慢了我的乖女儿,下次回来一定给我女儿买几本好看的书。”我不喜欢父亲,但却喜欢他给我买的书。中学没毕业我便读完了父亲给我买的四大名著以及父亲自己收藏的一些中外名著。上高中时,学校规定要上晚自习,说是家远的学生如果没家长接送,可以选择住校,那时父亲已是市政府一个部门的主要领导,工作更忙,母亲还有弟妹要照顾,我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住校。高中三年,说实话,我逃避了3年,自由了3年,也荒废了3年。逃避,是因为我心底一直觉得父亲不亲,如果他真关心我,能狠心到我都出生10个月了,已经扶着墙学走路了,才回家见了我第一面?自由,是因为我终于离开了家,离开了父亲,在学校我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荒废,是因为在高中的3年里,我偏执地认为学习是在给父亲学,考大学是在给父亲考,我就不好好学习,我就不考大学,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于是乎,在别的同学都废寝忘食地忙着考大学的那几年里,我却全身心地沉浸在李清照的宋词里、琼瑶的爱情小说里、裴多菲的诗集中。我一边兴致勃勃地阅读着这些书籍,一边切身实践着。高考结束,我理所当然地与大学擦肩而过。没考上大学,父亲没过多地埋怨我,倒是母亲叨叨了一箩筐。母亲说:“咋就一点不随你父亲呢,你父亲小时一边给别人放羊,一边学习还考了个全公社第一,你一天吃不愁,穿不愁,专门学习,居然还考不上,你咋就那么笨呢?”母亲的话我不爱听,长那么大,我第一次与母亲大吵了一架,那天,父亲不在家,但父亲却听说了。我原以为父亲知道了我和母亲吵架这件事情后,会狠狠地揍我一顿,但父亲没有。几天后,父亲和我谈了一次心。开场父亲先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说我没考上大学他也有责任,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忙工作,对我的学习疏于管理,不能全怪我。父亲还说了许多,但我全没往心上去,甚至在父亲自责、痛悔的那一刻,我心底竟还幸灾乐祸地想:“我就不好好学习,就不给你考上大学,就臊臊你这个当爹的脸。”父亲一直在说,我敌视地一直斜视着他的脸,始终不说一句话。终于,说的口干舌燥的父亲最后问我是复读继续参加高考,还是招工上班后再考成人大学?我选择了后者。高中毕业一个月后,我招考到一家国有企业上班,父亲带我报到的那天,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激动,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长大了,再也不用回到那个把我束缚了18年的家了。新单位报到的第二天,单位通知我到100多公里的省城培训学习3个月,我匆匆回家给母亲打了个招呼,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便随单位的车走了。我以为我未来的生活就此生机勃勃,就此阳光灿烂呢,结果并非如此。在省城学习的最初几天,我每天兴致勃勃地去听课,吃过晚饭后兴高采烈地和同学们去逛街、看电影,可是没几天新鲜劲过去后,我便开始有些想家了。想母亲做的那些可口饭菜,想弟弟妹妹们,还有就是想父亲,不知为什么,在家我是那样的恨父亲,甚至不屑多看他一眼,可是真离开家没几天,我心底竟然有些想他了,想得特别难受时,我一个人悄悄跑到宿舍楼外面的墙根下大哭了一场。别说还真是心有灵犀,就在我哭完的第二天下午,我在宿舍正犯愁晚上不知吃什么好时,同宿舍先我一步去打饭的同事慌慌张张跑回宿舍跟我说:“宿舍楼外面有个人在找你,好像是你爸爸。”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地一蹦老高,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好像有多少年没见父亲了,我迫切需要见到他。撇下还在继续说话的同事,我飞也似的向楼外跑去。果真是父亲,父亲还在向同学打听着我,我兴奋得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下扑到了毫无准备的父亲胸前,霎时,思念的泪水情不自禁地顺着我的脸颊汩汩流下来。见是我,父亲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用他宽厚的手掌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然后笑呵呵地说:“都是18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哭鼻子啊!”我仍在流泪,因为那是激动的泪,那是父女和解的泪,那是18年来一个女儿在父亲跟前流的最舒畅的一次泪。我高兴地把父亲带到宿舍,进门后父亲递给我一包东西说:“爸爸来省城开会,会议刚结束,晚上还要赶回去,明天单位有重要的会议要开,我给你买了半斤酱好的熟牛肉和几大包饼干,牛肉已经让食堂切好了,你先吃几口,一会我带你出去吃饭。”我的泪再一次溢出眼眶。那天,我觉得是我18年以来最幸福快乐的一天。那晚,父亲带我吃的那一大碗刀削面,也是我今生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面。
参加工作后,我懂了父亲,明白了学习是在给自己学,考大学是在给自己考,彻底明白了这一点后,我和父亲渐渐亲近起来。学习结束回来,听从父亲的建议,经过近一年的发奋学习,我考上了成人大学。3年毕业后,我在单位干上了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会计工作。之后,我结婚、生孩子、买房子、调单位,样样事情都是父亲在操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家务事的增多,我与父亲之间的感情也日渐深厚。女儿10岁那年,年近60岁的父亲退居二线。忙绿了一生,突然闲下来,父亲似乎有些很不适应。每次我回娘家,看到父亲不是牢骚满腹地指责母亲,就是闷头坐在沙发上想心事,问他事情,他也是答非所问。见此,我既心疼又心焦,有什么办法能让父亲忙碌起来、开心起来呢?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就在我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时,一场疾病把我送进了医院。住院20天,因为女儿小丈夫要照顾,父母亲便责无旁贷地成了我的专职护理员。在我住院期间,父亲担心医院的饭菜不合我的胃口,便要求母亲每天在家做好,他负责护送。起初我不同意,觉得一是医院离家将近3里路麻烦。二是父亲那么大年纪每天骑车往返在医院与家之间,我实在是不放心。可是父亲却不听,偏要送,为了不惹父亲生气,我只好答应了。没想到,因为送饭,竟改变了父亲的退休生活。我做完手术的第二天,父亲开始一日三餐为我送饭,起先每送一餐饭,躺在病床上的我,心都紧揪着,担心早起摸黑给我送饭的父亲,能否看得清前面的路?能否避得开身边穿梭不断的车辆?穿的够不够厚?身上冷不冷(因是11月份)?然而,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父亲每天不仅按时把饭送到病房,而且安然无恙。另外,我发现每天忙碌着给我送饭的父亲还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这种舒心的笑容,我似乎很久没在父亲脸上看到了。我突然心动了一下。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送饭过来,我总会掏出百儿八十块钱,让他抽空上街给我买这买那,父亲很高兴地领命,而且每次完成的都很好。看到父亲因为忙碌而显露出来的快乐心情,我心中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