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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先秦诗歌(4)

跪敷rèn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驷玉qiú虬以乘yī鷖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xuán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mǐ弭节兮,望yān崦zī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pèi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zh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夕,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吾令帝hūn阍开关兮,倚chāng阊hé阖而望予。时暧ài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世hùn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làng阆风而xiè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yí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fú宓妃之所在。

解佩以结言兮,吾令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huà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zhuó濯发乎wěi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sōng娀之佚女。吾令zhèn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已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索琼茅以tíng筳zhuān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chéng珵美之能当。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xǔ糈而要之。百神yì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皇剡yǎn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jù榘huò镬之所同。汤禹严而求合兮,挚gāo咎yáo繇而能调。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yuè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tí鹈jué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何琼佩之偃蹇兮,众ài薆然而蔽之。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椒专佞以慢tāo慆兮,shā樧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zhī祗。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mèi沬。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

灵芬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mí蘼以为zhāng粻。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zhān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扬云霓之yǎn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朝发rèn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huī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屯余车其千shèng乘兮,齐玉dài軑而并驰。驾八龙之蜿蜿兮,载云旗之wēi委yí蛇;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miǎo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yú媮乐。zhì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nì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quán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二)《离骚》赏析

《离骚》作为中国第一首也是最伟大的一首长篇政治抒情诗,其地位在世世代代的中国文人心中永远高居榜首,对它的研究亦永无休止。它的光焰照耀着屈原之后的整个中国文学史,甚至波及世界。综合目前的研究成果,对其分析、评价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思想内容

1)厚重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感

屈原与其反对派之间的斗争并不是个人之间的权势之争或恩怨之争,而是政治革新派与政治保守派之间的斗争。屈原代表的政治革新派主张“举贤授能,修明法度”,实际上就是要打破贵族特权的统治,这必然招致贵族特权阶级的怨恨和反对。在强大的贵族保守势力集团的包围打击下,屈原的失败几乎是无可避免的,同时楚国的灭亡也因此而注定。屈原的思想带有民本主义的色彩,在当时是难能可贵和相当进步的。更令人感动的是,作者在孤独和被迫害的环境中仍矢志不改对祖国的挚爱之心,最终以身殉国,其伟大壮烈的情怀和举动为后世人树立了光辉的榜样,成为中国无数志士仁人忠于祖国、献身理想的楷模。

2)为实现理想苦苦求索、虽九死而不悔的斗争精神

《离骚》高歌真善美而鄙视贪婪与邪恶。作者虽因为特立独行的高洁而被疏远和迫害,却坚持操守,不肯与世俗同流合污。“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这些语言明确地表示出作者为坚持理想、保守节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种为理想而献身、九死不悔的精神成为中华民族为正义和进步而斗争的人们永远的本色和品格。

2.艺术特色

1)鲜明的作者个性

在《离骚》之前,诗歌创作还处于群众性创作的阶段。《诗经》中的作品短小、单一,收集者也未特别注意作者是谁。其中优秀的篇章虽然也闪耀出作者的个性和思想,但没有能为后人塑造出一个完整、全面、光辉的人物形象。而《离骚》的出现使我国产生了第一位伟大的诗人,诗中塑造的高大完美、纯洁坚韧、爱国爱民、宁死不屈的诗人形象从此光耀中国的历史。所以《离骚》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中国诗歌史上出现的第一位诗人,不仅在时间上距今非常久远(公元前300年左右),而且在那样的年代就具有如此高超的艺术手法,塑造了如此完美的艺术形象,创造出如此宏大壮丽的诗篇,其成就的确为世界文学史所罕见,因而成为中华民族的骄傲。

2)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

俄国诗人高尔基曾指出,文学的浪漫主义有两种,一是积极的,二是消极的。消极浪漫主义用虚幻和妄想来扭曲现实,引导人们逃避现实社会的苦难与矛盾,麻痹人们的思想,或者宣扬邪恶、暴力,以威胁弱小的生灵;而积极浪漫主义虽然也用夸大、幻想和神奇的力量来表达感情,但其本质上是对现实社会的反映,并引导和鼓励人们正确地看待、理解和认识现实,唤起人们对现实社会中不合理状况的改革和反抗,鼓舞人们战胜自然界和社会中种种困难和矛盾的信心,增强人们向着胜利的方向前进的力量与勇气。《离骚》全诗正是充满了积极浪漫主义的精神。《离骚》中的情节和人物多数是作者虚构的。作者在诗中上天入地、纵横驰骋,天界的风云雷电、日月星辰都供其驱使、与其对话,其想像之大胆、语言之夸张古今罕有。更令人称奇的是,诗人运用古代神话传说,并不拘泥于原有故事的约束,而是直接介入诗人自己的思想和活动,成为诗人自己生活中的内容,使浪漫主义手法的运用达到高超的境界。如果说《诗经》是中国诗歌现实主义的鼻祖,那么,《离骚》则开创了中国诗歌浪漫主义的先河。

3)诗歌语言的大胆创新和进步

《离骚》在诗歌的语言和形式上有很大创新。它首先吸收了民歌精华,将楚地歌谣的浪漫情趣与语言方式发挥到极致。同时,又打破了《诗经》的四言体句式,使诗歌的语句加长、结构扩大,提高了诗歌的内容容量,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全诗把叙述事实、抒发感情、陈述理想和论证道理交织在一起,情之所至,随意写来,任感情汹涌澎湃,任笔峰随意挥洒。民歌方言口语的运用、“兮”字结构的句式,增加了语言的生动性、节奏感和音乐美。

诗中“比”、“兴”的运用是对《诗经》的直接继承,但形象更加生动、文采更加灿烂。在《离骚》中,鸟兽鱼虫、草木山川都具有了鲜活的生命力,似与诗人共哀悲。

《离骚》高超的艺术手法使其具有高度的艺术感染力,这一艺术的魅力是其成为千古名篇的又一根本原因。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说,《离骚》“逸响伟辞,卓绝一世。……较之于《诗》,则其言甚长,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总之,《离骚》是伟大的作品,《离骚》是中国的骄傲。

四、《楚辞》的其他作品

《楚辞》中收录的作品除《离骚》外还有屈原的其他作品和宋玉等人的作品,也都是文辞华丽、感情细腻、思想奔放的文学精品。《离骚》的烁烁光华减弱了它们的光辉,但如果细细研究,各篇也都有独特的魅力和耐人寻味的地方。

1.《九章》

《九章》是一组政治抒情诗的总称,共9篇,内容与《离骚》接近。后人认为是屈原在不同时期写就的抒情诗篇,非一时一地所作,后经人搜集合为一卷,取名《九章》。《九章》在抒情的同时更多纪实性,为研究屈原的生平思想提供了材料。其中《橘颂》当是屈原早期的作品,以橘为题,歌颂“独立不迁,深固难徙”的爱国精神。全篇用比兴手法,四言一句,显然受《诗经》影响。《涉江》则突出表达了作者义行高洁而不为世人和君王所理解的哀哀衷情。“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在悲哀之余,诗人仍不改初衷,穿奇服,挟长剑,戴高帽,佩宝玉,登昆仑,食玉英,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好一个潇洒脱俗、气冲霄汉的诗人形象!

2.《九歌》

《九歌》是巫祭文化的作品,是一组优美的祭坛颂歌。屈原时代,沅江、湘江一带民俗信奉神鬼,常于年节或特殊时令之际鼓乐歌舞以敬鬼神、以自娱乐。屈原被放逐此地,见祭祀歌词粗俗鄙陋,乃进行修改,以供民间歌唱。因此,《九歌》是民俗的产物,同时又是屈原的手笔。《九歌》11篇,分别祭祀不同的神鬼和死亡将士的英灵。歌词中有崇高的赞颂和难解的忧愁,也有纯真的爱情和绝望的哀伤,虽是写鬼神,却真真切切反射出人间的悲欢离合。《九歌》感情哀婉动人,形象栩栩如生,可供分角色表演,是歌、乐、舞的结合,歌词有独唱、对唱、合唱,可以说已经孕育着戏曲的萌芽。

3.《天问》

《天问》是我国哲学和科学史上不能不提的伟大着作。作者挥动如椽巨笔,对宇宙、天地、人间、社会以及神话传说中的种种问题提出疑问和思考,蕴涵着深刻的哲理性和科学性,又兼具优美的文学性和深刻的思想性,可谓史论兼备、情理相融。其内容之宏富、思想之深邃、文笔之优美、感情之跌宕在中国诗歌史上绝无仅有,其珍贵意义不在《离骚》之下。《天问》从头至尾用问句组成,多数为四字句,显然也受到《诗经》的影响。这样的结构和形式极易平直呆板,而诗人却能以其惊人的艺术天才使全诗一气呵成,不仅节奏急促有力,读来也抑扬上口,令人读之思之,迫不及待,穷根究底,浮想联翩,心随笔走,欲罢不能。可以说,《天问》是屈原为后人留下的又一文学与科学的珍品。

4.《招魂》

《招魂》的作者和写作目的,学者间历来有争论,有屈原招怀王魂、屈原招自己魂和宋玉招屈原魂等不同看法。无论何种看法,全诗都通过招魂表达了作者对楚国真挚的爱。因为诗中劝戒灵魂时说,天上、地下、东西南北,哪里都不好,只有留在楚国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诗中极言楚国衣食之美、歌舞之乐、宫廷富丽、风光旖旎,手法铺张浪漫,对汉代大赋的形成有直接影响。可以说《招魂》也是《楚辞》中的一篇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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