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达米尔,费雷尔卓德北荒,满族,10486年生------一张三寸大小塑料卡片上这样写着。
这是我的身份证,整个满族唯一一种比较先进的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人手一张,自出生便由族中的特派员发下来,并被叮嘱要妥善保管,万一丢了补办一张很麻烦。
满族在很早之前就被划入了费雷尔卓德的版图之内,在更早之前,这里仅仅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在纳入费雷尔卓德的版图之后,才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满族,不过在特派员眼里,我们仍然是未开化的蛮荒野人,不懂礼数,没有教养。几乎来的每一个特派员,都在上交的文件中这样称呼我们这个种族------蛮族!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的族人只是缺少知识的普及和精神思想的洗礼,若是条件允许,谁又喜欢被人称作野人呢?
蛮族地处费雷尔卓德的北荒地域,这里常年被冰雪掩盖,整日寒风呼啸,大雾遮天,偶尔有几次晴日,便是欢天喜地的大事,那是全村青壮年进山狩猎的日子!运气好打的猎物多,便可以撑到下一个晴日,运气不好,或许就要饿着肚子度过寒冷的冬日。
这里的环境几乎是整个瓦罗兰大陆最恶劣的地方。从特派员更换的频率上就可以看出来。
费雷尔卓德国家规定,蛮族和北荒其他族群一样,特派员是十年一换,但是在蛮族呆的时间最长的特派员也没超过半年就溜之大吉了。有的甚至来的第二天便因水土不服长眠在了大山脚下。或许可以这样理解,费雷尔卓德的特派员就是一个倒霉的差事,谁来谁倒霉。
所以几乎每一个蛮族的特派员的脾气都不是很好,动不动就拿条条款款来说事,整日间跟死了姥娘一样,愁眉苦脸,说翻脸那就一眨眼的事。这样的人谁又会喜欢呢?族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不愿意和特派员接触,除非在他组织开会,讲课,讲知识的时候。
在我出生的前一年,族中又一位特派员“光荣退休”,坐着国家特派的汽车灰溜溜的走了,并留下书信,告知下一任特派员的身份和工作,族人对此嗤之以鼻。
新来的特派员大约有四十几岁的样子,留着一撇胡子,脸上皱巴巴的,看上去像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虽然穿着考究,一看就是有文化有内涵的人,但也没讨到族人的喜欢,他来的那天族人照例没有人去迎接,但是这个特派员似乎跟本不在乎这些,按部就班的交接完自己的工作后,便组织族人修建学堂,并发出通知,每个参加修建学堂的人,每人每天可以在他那里领取五十元钱和五斤肉干!
钱,在这蛮荒之地基本形同废纸,但是看在肉干的面子上,大家就勉强去帮忙修建学堂了,据说修建好了学堂可以教孩子们读书习字,这可是千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好事,要知道,那读书习字可是大城市里的人的专利!当时我的母亲怀着我,挺着肚子也在里面凑人数,可见五斤肉干对族人的诱惑。
在这个特派员来到之后,几乎每隔一个月,都会有一个大货车拉着一车的物资送到蛮族的特派员办事处,这是从前没有过的。货车上大多时候装的是一些,书本,玩具,弓箭,还有些新鲜的肉干,当然还有时候会卸下一些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每次卸车的时候,特派员都叮嘱大家要特别小心,生怕打破一瓶。那表情,像是打了一瓶就要他命似的!货车从距蛮族最近的城市出发,往返一趟也要十几二十天,物资运输相当不易。
特派员把有些运来的物资明码标价摆放在了办事处一间闲置的房间里,大家如果想要,就需要按上面标明的价码用钱购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钱的重要性,有好多人后悔当初把特派员发的五十元一张的钱上茅房用了。当然也有一些心细的妇女留下了几张,在特派员那里换到了几十斤肉干。这下就许多人眼馋了。往返于特派员办事处的人开始越来越多,总琢磨着帮特派员干点啥,好挣点外块。
再后来特派员每次组织族人做某些事的时候,那真是抢破头的抢,活也干的漂亮,总体来说,这个新来的特派员在蛮族还不错。最起码没像以前的特派员那样几个月下来就落荒而逃。
严冬季节到了,刺骨的寒风无情的扫荡着每一处院落,族中的青壮年终于在大雪封山之前从山里带回了大量的猎物,足够族人安享冬日,族人平分了猎物,我的父亲作为蛮族的族长,带领族人狩猎,并因此而受了伤,所以在平分的时候,族人多分了我们一家一只山猪,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母亲要临盆了。族人淳朴,都希望我的母亲能养好身子,生个大胖小子,并在将来成为族中的勇士。
严冬中过年那天,特派员冒着雪每家每户发了十斤肉干和五十元钱,并给一些有孩童的家庭发放了一些书本和铅笔,还规劝他们在学堂要好好学习。特派员到发我家的时候,刚好起了狂风,雪也停了。
大风来的突然,起的很快,几乎将特派员那柔弱的身子给卷到天上去,父亲见状一把将特派员拽进了屋里,倒了一壶烈酒,给特派员暖暖身子。吩咐二哥拿出了刚做好的肉干。
蛮族苦寒,人人备酒。
蛮族的人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不喝酒,而且必须是烈酒,不然真不好抵御这寒冷的天气。
坐到屋里,特派员因为和父亲接触的比较多,所以说话也就很熟,眼见不能走了,便和父亲拉起的家常,酒到浓处,自然少不了一番吹嘘,父亲说当年年轻时进山狩猎如何如何,特派员边说当年在费雷尔卓德如何如何,两人吆五喝六吵醒了正在睡觉的母亲,母亲这几日便要分娩了,活动很是不方便,她慢慢起身要靠在火炕上,不曾想腰眼一使劲,一口没憋住自墙上滑下来,差点摔下火炕,亏得特派员离得母亲最近,眼疾手也快,一把拽住了母亲。
母亲因受惊吓而动了胎气,肚子一阵隐痛,忍不住便哼了几声,特派员眼见母亲脸色不对,赶紧知会父亲:“族长,尊夫人怕是要临盆了,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出去找老李婆来吧。”老李婆是族中专业接生的人,据说她自中年就开始干这个行当,到现在六十多岁还在做。族中几万人,几乎有一大半的青壮年都是她接生的。
父亲闻言一喜,“要生?”赶紧起身,把母亲扶好,平躺在火炕上,并吩咐我二哥给火炕架柴,再烧一锅热水。
我有两个兄长,三个姐姐,母亲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父亲倒也是不多担心,一把拉住特派员便匆匆向老李婆家奔去,可怜一路之上特派员几乎是被父亲提着走的,不过特派员体格倒也不错,没有看出累的感觉,依旧气色红润,比起其他的特派员可强的太多了,这也不怪,要不然凭何在蛮族呆了将近半年?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跑路了,这个特派员在满族呆的时间已经打破记录,超过了以前任何一个特派员。
老李婆来我家的时候已经黑天了,再有几个时辰就要过年了,她一路上口里都在念叨着:“呀呀呀呀,族长这个娃命好哇,若是赶上整点整年,那可是天降神格,注定要成大事的!要比过你家大娃了!”
父亲对此不予评论,他心里明白稳婆的规矩,赶上好的时辰接生,那是要加钱的,据说父亲出生就是老李婆接生的,接生的时候老李婆也如此这般口中念念有词:“呀呀呀,是个好时辰,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接生完拿走了祖父半年的口粮。
借她吉言,父亲做了蛮族的族长。不过族长之位,那是我家祖传的,自我爷爷的爷爷的那辈,或许更早也不一定,那就是族长。不过在更早之前是叫满族之王,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时过境迁,满族之王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威风,只剩下一个代号,只有在族中各种大事需要人主持的时候才能用得上,不然平时跟常人一样。到了现在,就连满族之王的称号都没了,只是个族长。
特派员听到老李婆的话却若有所思,问了几句老李婆什么是天降神格,被老李婆随便说道了几句搪塞过去,族人迷信,但也讲不出道道来,只说是大富大贵的命。
不多时,院里又来了几个妇人,都是平时与母亲较好的,有几个进屋帮忙,还有几个留在了院中,与众人聊天等待。
这过年与否,其实在族人心里没什么概念,也就最近几年费雷尔卓德的特派员发起的这个节日,在这之前,族人最大的节日便是“开山日”,所谓开山日并不是真正的开山,而是春暖花开,冰雪解冻,族人可以进山狩猎的日子,那场面绝对比过年要隆重的不止千万倍。每逢十年一度的大祭,更是人山人海。
刺骨的寒风依旧没停歇,夜空露出点点星芒,天竟刮的晴了,众人有说有笑的倒也不再觉得寒冷,倒是有意无意冷落了特派员,特派员尴尬的待了一会便走了,临走时父亲来也没来得及送他一送,只顾得在窗前打转,还时不时的向屋里瞅一眼,心里默念,千万要生个儿子!
天降神格是什么命?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族人自从有了“年”这个概念以来,在蛮族,我是唯一一个踩着年关出生的!
午夜正时,特派员办事处的钟楼里,传出了沉闷的声响,同时,灰蒙蒙的夜空一抹流星划过,自南向北,越过高耸的城墙和茫茫大山,消失在了夜空,短暂的光亮极其刺目,院中的人都赶忙遮住了双眼。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踩着流星的光芒传遍了院落,“生了,生了!”父亲高兴的一拍大腿,就要往屋里闯,却迎面撞上了开门的老李婆,老李婆一脸大汗推开了父亲,笑骂道:“你个虎娃儿,说你几次了,刚生完孩子别进去,凉风一带,容易生毛病!”
父亲嘿嘿一笑:“不多不多,没几次!”说着也不忘向里屋看一眼,那时候父亲肯定后悔为啥里屋装了一道门,挡住了他的视线,想看却看不见。
“别看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你泰达家的人啊,就是有福!”老李婆说着把父亲推了出来,关上了门。在之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是不准任何人随便进屋的,只留下与母亲较好的几个妇人在屋里,伺候着母亲,与母亲聊天解闷,父亲却成了佣人,每天劈柴烧水,做饭洗衣。
却说特派员那夜回到办事处,无聊在书房查起了资料,虽然心里不认可什么命好,什么命差,倒也难免心生好奇,查一查这天降神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得不说特派员的书房还是很考究的,不论天门地理,还是旁门左道,那是一应俱全,各种图书画册多不胜数。一番倒腾,却真让特派员找到了一本关于命格的记载,还是一本孤本,泛黄的纸张上三言两语的介绍着各种命格。
看过之后,像是鬼迷心窍一般,非要验证一下孤本里的记载到底有没有那么邪乎,于是顶着大风又跑到我家院落之外,一边等,一边不时的看看手脖上一块亮闪闪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