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架二手白色钢琴盖倒映着一张少年清瘦的脸,大约十五六岁模样,纤细而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如醉如痴地跳跃拂动。
一只小鸟站在窗外洋槐树枝上啾啾哾啼,不断探着小脑袋似乎是在欣赏悠扬欢快的钢琴声。
从他灵动的手指间流淌出来一首《金蛇狂舞》让外面的小鸟感受到了他对于钢琴的热情。
这是一个眉目清秀,面容沉静,穿衣打扮都很普通的清瘦男孩。
跟昨晚回家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不再显得蓬头垢面,而是十分清爽。
这弹琴的少年正是昨夜突然归来的林天宇,手指仿佛在琴键上舞蹈一样,不需要琴谱,他时而看着琴键,时而抬头仰望,时而快速地在键盘上左右移动,时而慢慢地抬起落下……
抬起双手的那一瞬间,雷鸣般的掌声仿佛一下子响起,每位“观众”都被林天宇的琴技震撼到了。
突然,暴吼自天而降——
“刚消停了两天半又他马的弹!弹!弹!弹你马个逼呀弹——!!!”
“草你马滴!!”
“别弹了!”
“弹!弹!弹!一天到晚弹你马逼弹,烦死了!睁开眼睛就弹!”一个男人的吼叫。
“刚搬来就不让人消停,这刚消停了半个月再弹看我不把你家那破逼玩意儿砸了——!!!!!”
小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吼吓得一哆嗦,差点儿一头栽下去,它一个扑愣没站稳从楼下的树丛飞起转眼便不见了。灰蒙蒙的天空下是它惊惶失措的小小身影……
听到叫骂,林天宇垂下了双手。他的目光是忧郁的、愤怒的。
吼叫声未落,还没等他回过神,紧接着“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楼下扔下来,不偏不倚砰的一声正好砸在他家敞开的窗框上,炸开了……
林天宇一躲闪,抬眼一看是个黑色塑料袋挂在窗户上,一些碎物在炸开的瞬间喷溅得到处都是臭哄哄的烂菜叶、香蕉皮、女人用过的血红蛋白卫生巾和什么套套之类。炸了他一脸一身。
“靠。”
他怒了!
一下子弹起来想要探头责问对方,刚一探头,哪里想到上面就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爆炸发式的女人头朝他大骂:
“****养滴!看什么看,不认识老娘啊!”
“前两天骂你刚消停了不过七十二小时,这你****又弹弹弹——”
“不服气?”
“装逼,就干你!”女人身后又挤出一个男人板寸的脑袋,一张凶狠大脸跟着发出威胁。
“你们还讲不讲理呀?我弹琴碍你们什么事了?”
林天宇被他父亲一把扯回去了。老林怕儿子吃亏,毕竟他们不是燕京当地人,跟这种人有理也讲不出,脸色比林天宇的还难看,满脸通红,牙帮骨咬得嘎嚓嘎嚓地响!
前几天,就是为受不了楼上这对新近搬来的悍妇狗男人一再疯狂辱骂,儿子才突然间离家出走。
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又开始骂!!
要讲拚命,老林膀大腰圆,一把子力气,估计楼上那两口子绑一块儿都不一定是老林的对手,但他千里迢迢带着儿子来燕京可不是为了拚命来的,他可不想叫儿子招惹楼上的这对凶狠的雌雄邻居。
阳光照在钢琴上,已经面目全非,满是一些炸开的污物喷溅的汁液了!
一个喧嚣夸张的早晨。
车水马龙的大街两旁,高高低低的建筑物飘浮着一种重庆火锅香辣和北方各家各户炒菜锅的味道,街上的人们谈笑风生。
他们的这栋老旧灰楼里传出来的叫骂,却是如此的不堪入耳。
林天宇呆了片刻之后,回头看了看父亲。又看看继母。
“诶!”老林一脸愤怒,却是轻轻的摇摇头。
“先别弹了……”继母上前安抚着少年小声说道,她有点儿惊惶失措地蹑手蹑脚靠近窗边听了听楼上的动静,看样子很想探出头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一家三口,男人叫林国民,差不多有五十岁了,先前不过是一个破产企业的老工人,没什么文化却一心一意希望儿子能在钢琴上走向世界。妻子四十多岁,跟失踪的前妻年龄差不多,他们对林天宇的音乐天才充满信心,儿子也一直是他们的骄傲。
林天宇垂下脸,看看双手,真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多么灵性的男少年,不说他有多么象早已成名霸气侧漏的朗朗之类天才少年,只说他那绝无半点乡下少年的外貌和气质,这种气质,与其后来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奏肖邦作品时的那种精致气韵,不能不说有着令人惊叹的缘源。
眼睛发出一种旋转焰火般的精光!客厅里气氛沉闷极了。
老林的叹息,让林天宇轻搓着手指,一声不吭用抹布轻轻的擦拭着钢琴的污物,眼里含泪。人在人下,当今这个邪恶的社会之下,他个人再粗壮有力也无能为力、与事无补!
林天宇自幼就是一个乐感好、有灵性的孩子,自打两岁给他买下这架二手钢琴起,弹琴时特别专注、投入。对艺术有着敏锐的理解力。
三岁时便具备超常的音乐听觉,四岁起师从父亲学习钢琴,五岁起开始作曲和摄影,五岁半起开始学习指挥,九岁起考上燕京音乐学院附小开始一个人生活。
即使只当了两天的小潜爷,他已经具备了被师爷在家谱上给他记个棣字辈名的能力了。或许这可以从侧面证实这少年的不凡之天分!
“砰!砰!砰!”
“开门——!!”
突然门外传来砸门声,本来以为早晨的事情就算是在忍耐之中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只转眼工夫,就有人上门来砸门,林天宇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转身冲进了厨房,继母一看不好紧跟他后面跑了进去。老林没办法,看看儿子和妻子只好起身掐了烟头硬着头皮开了门。
“我告诉你啊,你家这破逼钢琴别再给我弹了,好么!”一声威胁传来。
“再弹我就不客气了!”
草你马的,是不是欺负人太甚了啊,林天宇****一把菜刀飞奔而出,发疯般地一头向那二道门冲了出去,被他继母从后面一把死死抱住,死活抱住他腰不让他动弹。
“放开我!我劈了他!”
老林在门口却是强忍怒火跟人家一再道歉保证“不弹了不弹了”“不再弹了……呵呵”才把那骂骂咧咧的野蛮汉子打发走。
回头关了门,愣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林天宇都不知道父亲那时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感到心里很难过。
他低头看了眼那刀,刀,是那种市面少见的好钢口父亲在工厂时亲手打造的特制刀具,别说砍那找上门的粗鄙板爷,就是砍条豺狼虎豹估计也不在话下!父亲上前慢慢从杜天宇手上拿去菜刀:“儿子,你的命比他们的值钱,忍忍,再忍忍,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放下刀,老林又转头对妻子低声说:“这地方不能住了,得想办法赶紧再找一处房子。”
听到这个话,林天宇心里更是难过。演奏时情绪激越,如痴如醉,技巧精湛的林天宇此时却是无语。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太郁闷了,就提出下楼去外边玩一会。
等到父母都答应了,他才拉开门,一头冲了出去。
继母在林天宇带上门的一刹那还没忘了叮嘱儿子一句:“天宇,要吃饭了,别跑远了啊!少玩一会就回来吃饭。”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