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迎春轻轻点了点头，樱桃小嘴声如珠玉湿润可人，可说出的话却狠厉血腥，与她美妙动听的声音形成诡异的对比，“你所想甚为有理，那就让所有被罢免还乡的太医都——永远闭上嘴吧！”
“奴婢懂了！娘娘放心，此事奴婢一定办得妥妥贴贴。那钟离春，就这样放过她了吗？我们何不趁她病，要她命？”
夏迎春嫣然一笑，轻点墨心的脑袋，娇嗔道：“傻丫头，有些事既然已成，万不可强做硬为。放心好了，前面的功夫全是我们做的，好不容易让她狠狠摔了下来，你当姬艳萍那两父女是好相与的么？不必我们出手，后面的功夫自然有人接手。如若那两父女实在不济，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墨心被她这么一点一说，亦露出小女儿娇态，羞红了脸，“娘娘，你怎么取笑人家！明知道娘娘万事尽于掌中，人家这不是为您担忧么？”
这两主仆果然是终日做态，早练就得炉火纯青习惯自如，若是不明人看到，还以为不过是仙女般的主仆二人在闺房密话姐妹情谊，谁会想到如此美景之下竟会是如此险恶用心机关算尽。
莫怪世人都说，美丽的东西不是带刺便是藏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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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初春，可今年似乎比往年还要来得冷些，风刮在人脸上犹如带刀道道刺疼，花园里的小路上薄薄的铺着一层冰，厚的冰雪都叫偶有的微晴给融了去。
“大王！一切已安排妥当。”淳于髡对背手反身的齐宣王拱手禀报。
“她怎么样？”
“娘娘精神尚好。”
“她……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淳于髡抬眼望了望齐宣王的背影，真想透过那张背看到此人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娘娘并没有对微臣说什么”。
半晌，无话。
淳于髡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声宽慰道：“不如让微臣去告诉娘娘，大王其实早已安排好一切，斩刀落下之时，刑台下的机关打开，会有死囚女与娘娘调换，而娘娘也会被大王派的暗士接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只是没想到……”
“罢了！寡人与她……这样也好。”
这又能怪谁？当然啦，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翻个白眼腹悱，从嘴里吐出来的就是另一番话了，“王上！误会还是尽快解开的好。娘娘，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她的确值得真情以待，可是——这次的事卿也看到了，卿不觉得，钟离春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利用可以控制的女人了吗？睡虎已醒，只怕我们这次是放虎归山了。”
淳于髡心里一突，原来大王想的是这件事，难怪……“若是只论实力与势力，娘娘的确不可小觑。不过——再厉害的女人，也只是女人。大王若能挽回娘娘的心，相信娘娘仍能成为大王的肱骨之力。”
齐宣王顿了顿，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沉了沉声，“看看再说吧！另外，计划好的暗中调换王后之事，收拾干净些，我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微臣遵旨！”
“还有一事，之前忙着计划营救王后，也没功夫调查。你看北宫与东宫两位娘娘同时小产一事，若真的不是王后所为，那还有谁有嫌疑？”
“这……臣不敢枉测。大王放心，微臣会暗中调查此事。”
“嗯。无盐军的动向派人盯着，钟离春的那几个亲近之人也要看紧，有何异常直接向寡人禀报。”
“微臣遵旨！”
齐宣王点了点头，轻轻挥了挥手，淳于髡微微躬身便退了下去。
仿佛整个世界暗黑了下来，惟有一束自由的光透过掩上的窗斜斜投射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在这片黑暗中仿佛他才是惟一的光源。
齐宣王眯了眯眼睛，眼前似乎云雾飘过……
就是这间屋子，就是这个位子，对当时年幼的他来说高高在上仿若神祇的父王问他，做为一国君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回答说做君王一定要文武双全英勇过人。父王笑，拍着他的肩膊，“你觉得姬将军文武双全英勇过人否？”，他咧开嘴跟着父亲笑着点头，父王又问：“那你说为什么他是将军而不是齐王呢？”他想也没想就回道：“因为齐王是父王呀！”父王拍着他摇头大笑，那样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这空落落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凄清，笑声过后，父王说，“疆儿，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你记住父王接下来所说的话。一位君王只要知道两个字就够了，第一个是忍字，君王也是人，是人就有各种情绪各种欲望，忍住这些情绪与欲望以适应周遭环境，这才是一位合格的君王。第二个字是舍，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君王掌百官控万民得天下，代价就是舍去一切情感，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凡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君王却不能有，因为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君王来说，不止致命这么简单，恐怕还会祸国啊！这世间谁都不可信，谁都可以舍去，只能相信自己，唯有江山不可舍。辟疆，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父王希望你能继承父王王位的同时也要继承父王终此一生追求开疆辟土称霸群雄的宏愿。”
当时的他不明白父王说这番话时面上的表情代表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是寂寞，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那种渗到骨子里的寂寞。时间是怎样一道道划过他的皮肤，留下岁月的痕迹与那满目的沧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三军伏身，万民跪拜，以命相胁逼他赦免钟离春死罪的画面犹在眼前。
离春含泪的脸和父王寂寞的面交替在他脑中浮现。
钟离春，你最终也会成为寡人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么？
自己真的要舍下一切情感才能做一位合格的君王么？
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就动不了。
他觉得……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