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嘴干舌燥地和邮递员叔叔解释半天,然后从那堆信件里找出那封“校长室收”的信件的时候,三个人累得都快趴下了。
她们在那里等那个邮递员就等了三个小时,那么大的太阳——哦,太阳你好!
“谢谢你。”曾伟道谢。
幻鼻子冒着粗气,象头耕作完毕的老牛。因为在等待期间,看着另外那两个女生站得摇摇欲坠的样子,打发她们去冷饮店以后自己在那里等。距离大一军训都过了两年了,站军姿的功力已经所剩无几。她想建议她们至少可以4点50再来,但是曾伟说邮递员不一定那么准时,一定要在这里一直等。她翻白眼,那有什么办法,只好自己身先士卒了。
“这信件我没收了啊。”曾伟眨眨眼,看了一眼上面打印字体的“校长室收”,想象它万一落到校长办公室会引起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心下方安。
“累死我了。”谬谬几乎要哭出来了,在幻的面前她总是份外柔弱。
“好了,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去吃饭吧。”幻挥手收队,这时看见那对阴魂不散的“闹心牌”情侣又飘过眼前了。
浴缸和乐乐,好象没有看到曾伟一样,象个连体婴一样同步走来。浴缸的眼睛一直往上瞟,但是乐乐看见曾伟了,她扯了扯浴缸的手,示意浴缸看她。
曾伟腿有点发软,不知道是因为站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心理作用。
浴缸犹豫了一下似的,但是乐乐有点不高兴了,扭过了头。他似乎下定决心一样,低声叫乐乐在对面超市门口等他,他就迎面走了过来。
他怎么了?要过来和我说话?
扑通扑通,曾伟脸色发白,紧张得厉害。
浴缸的脸色也相当不自然,这下加剧了曾伟内心的紧张。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过了半年了还是这样呢?这个人已经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了……完全没有关系了……
她不是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她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幻轻推了谬谬一把,谬谬会意,伸手抓住了曾伟的手。
她的手冰冷,而且有汗。
乐乐远远看着,她的目光是张网,以探照灯一样的高度张罗而下。他已经走到她跟前,吸了口气,嘴巴开始动了。
曾伟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我拜托你,”浴缸憋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就站在刚才她们死守的邮筒旁边。
“什么?”曾伟不明白,但是她的手还是很冷,一直在出汗。分手以后他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对他的话语的回忆一直停留在“我们不适合”这句上。
“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去我女朋友那里留言好不好?”他说。
“你说什么?什么留言?……”曾伟莫名其妙。
“就是她的校内网啊,你不要再去她那里去留言,说什么哪天哪天又看见我和她一起牵手走过哪里……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这样做我很困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表情变得更纠结了。
“我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们,是不可能了。再怎么说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我不能让她这样受你骚扰,你好自为之。”他严肃地说完,转身不小心碰上了邮筒,气得骂了一句,“我靠这个死邮筒怎么杵在这里啊!”
曾伟一脸冷汗,刚才那几句对话几乎耗掉她全身功力,一时间缓不过来。
“你去她那里写了什么?”谬谬问她。
“我要是去她那里写过什么叫我立刻被车撞死!”曾伟很快地说。
“算了,我们走吧。”谬谬牵她。
脚动不了。真奇怪,脚竟然动不了。
“曾伟?”谬谬问。
该死,脚为什么动不了?抽筋了吗?她紧张地看着地面上自己那对脚,汗水淰淰顺着额头流下。她抬头看见他走到乐乐那里,乐乐怀疑地看了一眼他,似乎问了句:“你说清楚没有。”他老实点头,乐乐拍了他一巴掌,两个人手挽手走进超市了。
超市的玻璃后,依然有那对眼光在冷冷地看着她。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又织成一张网,让她越来越有窒息的感觉。
至少……让我用这双腿离开这里。她内心开始求自己的那双脚了,但是那双脚似乎就不是自己的,她动不了。她绝望地看了一眼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幻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悲悯。
“这种日子,会结束的。”幻说。
关键是,什么时候结束?
“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突然一声大喊,把她们吓了一跳。原来是苏宁,一米八差两厘米和右使。
“又是你们!”谬谬叫,“你女朋友呢?”
“她吃了点东西坐火车回学校了。”
“那你又立刻来找苏宁?”
“没想到啊,连苏大帅哥的电脑硬盘也会有终结的一天。”右使说,“我们是被他找来的。”
“这已经是你们终结的第二台电脑了。”苏宁平静地说,“更换硬盘的费用,我会记得的。”
“兄弟间不要谈钱行不行,谈钱伤感情。”一米八拍苏宁的肩膀,却被他飞快地抖落。尴尬之余,他转过
来问候曾伟,“美女你怎么了,看起来好象不太舒服。”
曾伟满头冷汗,似乎真的有点不舒服。
“脚抽筋了?”右使问,“我背你回去!”
“我靠我鄙视你,居然敢抢我的沙发!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是!”
一米八差两厘米挥手,“那你背她吧,我让给你了。”
右使做势要背,突然笑起来,指着他说:“你太客气了,你看你跟我客气……”
“真的不要紧吗?我背你去学校医院吧。”苏宁低声说。
“得,学生会主席出头,谁也不要抢了。”右使立刻让位,苏宁躬背示意曾伟爬上他背。曾伟觉得自己好象根本没什么病,还在犹豫。
“她大姨妈痛,又站了好久,回寝室休息下就好了。”谬谬一句话说得在场人恶寒不已,曾伟真有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
“那就回寝室好好休息吧,”苏宁很自然地说,“快上来。”
实在是推脱不了,她只好趴在苏宁的背上,感觉全身虚弱,真的象大病了一场似的。
说什么二十一世纪女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其实还是封建余孽下的菜包女性,屁大的事情就知道头晕,头晕。曾伟在内心深刻地鄙视自己。
“你的手好冷,好象出了好多汗。”苏宁皱眉,“真的不要去医院吗?”
“她的嘴唇好白。”右使报告,“回去喝点红糖水就可以了。”他看谬谬看了他一眼,耸肩说:“怎么了,本来就是。我女朋友就是这样的,喝点糖水,保暖,再叫你同学给你打点鸡汤。”
“你又知道。”谬谬忍不住说。
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曾伟心想。他就从来不知道这些。
苏宁的背很温暖,体温透过T恤传到她身上。她感觉自己胸部压在他背上,身体有点发热,渐渐僵硬的四肢恢复过来。她的身体要往下滑的时候,他努力往上垫垫。
以前听浴缸说他们系的学生会主席抠门得要死,没想到并不是这样。她心想,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但是他的一句话立刻击溃了她刚有的思绪:“我是助人为乐,曾伟同学你可千万不要有非分之想啊。”
“不敢。”她说。
“那个男的有什么好。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看不起你了。”
“你看不看得起我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也是。”他有点意外她的对答。
这对话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旁边人看来仍然是温馨的一幕。
鹰有时候会比鸡飞得要低,但是鸡永远无法比鹰飞得高。这句是哪个名人说的名言来着。她内心突然莫名其妙想起这句话。
信仰坍塌,内心苍凉,如同二战中空袭过后满目创痍的伦敦。希望有一个如同丘吉尔一样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带领我们看得更远。相对于浩瀚世间,是我渺小的悲伤。
渺小到也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信仰。
要记得今天的狼狈,将来一定有一个里程碑,作为一切的完结。
我总会重新站起来,然后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信仰。
——虽然,我已经在路上不经意地失去了你。她忍住泪水。
好在邮局离女生区不远,苏宁把她背到15舍楼下,累得要断气的样子:“不行了,我老了。以前军训的时候一天背我们系的三四个女生都没那么累。”
曾伟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不要和我们客气。”右使接答,“你是教主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对吧教主?”
幻没有答话,她面色有异,站在那里没有动,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幻?”谬谬试探性地问她。
幻捂了捂耳朵,又拍拍脑袋:“奇怪……居然不清楚……我好象有新任务了……”
“什么新任务?”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凡是有新任务,我只要看见了就知道是。但是这次很模糊,我甚至不知道目标是谁。”
“即使有目标你也没有成功过。”谬谬耸肩。
其他人听不懂她的话,曾伟坐在楼下的椅子上,稍微觉得好受些了。苏宁的手机响了,接了电话才说了几句,他的脸色开始严肃起来。
“怎么了?”右使问他。
苏宁叹气,一副想说又不太愿意开口的样子,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刚才学校有人给我电话了,说如果有谁不肯搬离八舍,一律取消学位证。”
“不会吧,这样也可以?”一米八差两厘米说。
“有什么不可以的,学校拥有校规最高解释权,他们可以说你们是严重违反学校管理条例。”谬谬说。
“如果……如果我们系加上数学系,那么多人全部都被取消学位证的话,你觉得可能么?”苏宁摸摸下巴问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