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赵东华彻底断了联系,只一心专注在学习上。上课不敢走神,可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拿一个红笔圈出来,下课的时候缠着阿真问。
“我的大小姐,这个题我也不懂。”
“谁自称自己是高智商?”
“是我。”
“谁鄙视我上次解题解不出,还放出豪言说自己是百题斩?”
“是我。”
我将书推到他面前,“那你现在就别废话,赶快给我看这个题。”
“女王大人,小的我嘴贱,您就别拿题羞辱我了。”
“那怎么办?”
阿真眼睛转了转,示意我去问讲台上的老师。
我沉默不语。这里面有一个原因,前些天我物理终于及格了,拿到卷子还没等我高兴几秒,带着黑框眼镜的男老师说有些人就喜欢骗自己,抄别人答案这一类的话。我从小在别人的言语里长大,自然对老师话里话外的意思异常了解。
他不信我,更让我难受的是,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阿真课下才明白老师说得是我,怒气冲冲地拉着我要去办公室找老师。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偏见一旦形成,很难用言语来破除,反而会被认为是狡辩,行动自有力量。
“那我问了。”
“我帮你把他引过来。”阿真兴致勃勃。
老师走过来,我深呼吸了几下,将面前的作业放到了他手上,他的眼睛透过镜片瞧我,仿佛想看清我这厚厚的脑袋里装的是不是浆糊。
我低眉顺眼,只专注演算。
老师一步步引导,阿真时不时插上几句,在阿真的提点下,我勉强跟得上思路,费力将答案得了出来。
“不错,这个结果是正确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师摘下眼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杨小沛,有进步。”
我笑了笑,不做声。
阿真凑到老师身边,“老师,我呢,我呢?”
“你?”
“坛子养乌龟,越养越缩!”
阿真悻悻地坐下继续做题了。
若你将心放在学习上,总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抓不住它的尾巴,还没做几个题就已经放学了。
我又走到那天和赵东华分别的那个墙前,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摸着那面墙。地上有落下的粉笔头,我捡起来,蹲下来,写在角落里。
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我直觉不对,想站起身立刻离开,却被一个人的声音绊住。
“狗子,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华哥,老子现在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华哥,******现在谁不知道,你把鼎爷那批货给吞了,你家现在每天都有人盯着,要不是那批货还没找到,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呵,现在看我被人盯着了,是个人都想来踩我,以前围着我叫的狗,现在都变成狼了。”
“华哥,你也说了,人啊,总得信命。要不是鼎爷留你,我都怀疑你他妈是不是条子了。”
“别他妈这么多废话,把这货拿着。”
“欸,我捧着。”
我知道墙的那端是赵东华,他显然有“事”在身,我不介意将他的事变得更大一点。
我走到街上的公共电话亭里,看了看四处,没有摄像头,我投进了一枚硬币,将电话打了出去。
来得很快,十分钟警察就来了,一墙之隔,我听见有人奔跑呼叫,我无声地笑,抬起头仿佛看见了赵东华神秘莫测的眼睛。
我抬脚回家,脚步轻快。
过了几天,晚上回家经过那条巷子都感觉有人在看我,可是又没有人出现,我只当是错觉。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镇上的气氛有些不同。在教室里,和同学闲聊时才发现有好几个混混都被抓进了监狱,我自认没有我什么事,低头又投入到学习的海洋里了,高三,题海战术是基本。
阿真玩心很重,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收心,一下课就奔出教室,站在走廊上放风,笑声嘎嘎地传进了教室。
“阿真,过来。”
“啥?”
“有好吃的。”
阿真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跟前,手伸到我身前,“拿出来给我。”
重重地打上去,然后拽住他的胳膊,“给我坐下,看看这个题。”
“杨扒皮,你让我休息休息行不行?”
“你都喊我扒皮了,我不给你扒下一层皮怎么对得起你给我的称号,快看!”
他见逃脱不了,只好认命地坐下来,给我讲题。
见这题有点难我皱着眉头,他便打趣我,“这些天感觉H镇平静了好多。”
我心头一跳,表面不在意,“怎么?你还是道上的一条龙?”
“小沛,好久没见到你爸了,你发现没?”
我当然发现了,上次赵东华放过他,这人晚上又去赌,结果又输了个底朝天,没钱还账被人抓进了监狱,算了算也有些日子了。
“你嫌我太安逸了是不是?”
阿真见我生气了,连忙嬉皮笑脸地说,“小沛,下面这个题会不会啊?你阿真哥教你,阿真哥什么题都会……”
“阿真哥……恶……你怎么叫的出口?”
“阿真哥……阿真哥……”他还来劲儿了,变着嗓子喊。
“我求你了,你赶紧闭嘴吧。”我赶他走,他表面一副失落的样子,然而快速跑出教室的行为已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咬着笔头又开始了接下来的奋战。
下自习看见堵在学校门口的人,我真是信了那句话,“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谈鬼”。
“你来干吗?”
“你对你老子就这个态度?”
我推着车子往前冲,“我可告诉你,我没钱。”
“你看你,对我的戒心这么重,你爸找你只能为了钱吗?”他笑嘻嘻地跟在我身边,对着我说道。
“我们之间除了钱还能说什么?说你怎么把我妈用命还来得钱赌完了?还是说你怎么在家里找出我妈留给我的金项链,然后把它卖了?”
他瞧了瞧左右,脸上的肌肉抽动,“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你还会给我脸?多谢你了爸爸。”
他揪住我的头发,“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就把你打死?”
“爸,你可别忘了赵东华每天晚上都接我放学。”
“哼,赵东华现在算哪根葱?你老子我现在跟着阳哥,还用得了怕他那个小兔崽子?”
“你打得过他?”我推着车小跑起来。
“你往哪跑。”他捉住自行车后座,恶狠狠地对我说,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我和他,窃窃私语。
我左右环顾,“爸,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学校待了?”
“看你咯,你拿几百块钱来孝敬你老爹,你老爹自然心疼你,让你能在学校好好读书。”
“爸,我现在又没在本色上班,我从哪来得钱?”
“你别想糊弄我!赵东华没给你钱?还有,”他抬眼,朝着我鬼魅一笑,“你们经理呢?我可知道的,他对女人大方的很!”
他的眼睛里藏着漩涡,想要将我拖入深渊。
……
“赵东华的女人,我玩的还少?”经理昏黄的眼里混沌一片,粗糙的手摸在身上,粘稠一片。
“我不是赵东华的女人,我对你也没兴趣。”我拍开他的手,色厉内荏地说。
“你怕什么呢?你放心,我对女人一向很大方,三千?”
“我走了。”
“三万?”他的声音在我身后渐渐模糊,可我知道,他的身体涌动着黑暗。
……
“他?他和赵东华关系好?他会打赵东华的脸?”拜他所赐,我对谎话信手拈来。
“别给我扯别的,我知道你有钱。”说着他上前薅住我的头发,我顾忌周围人的眼光,抬起手遮住脸。
“哟,还要脸呢?老子今天就让你在同学面前出出丑!”
“你放开她!”
我从指间看见阿真冲了过来,将我从他的手下解救过来,他挡在我身前,结实的手臂握住我的手,“你想干什么?”
“从哪来的小猴仔?老子管教女儿,你插什么手?”
“你这是家庭暴力!”阿真义正言辞。
阿真的身体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我透过阿真的背看天上的月,明亮而冰冷。
“呵——警察都不管的家务事,你他妈多什么****话?”他冲上来,想抓住我,没想到反被阿真按住,将他的头重重地按在了地上,双手反剪在身后。
“小沛,你快走。”阿真对我说。
我拍拍身上的土,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蹬起脚踏,自行车咯吱咯吱地响,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
阿真没一会儿骑着车追上我,“小沛,你没事吧。”
“……”我不回答,只是用全身地劲儿来蹬脚踏,自行车的速度飞快。
“小沛,你等等我。”
阿真追上我,和我并行,然后在转角处逼停了我。
我猛地握住刹车,身体的惯性向前倾,额头上的汗水滚在手上,一股横冲直撞的气从我喉间喷出,“阿真,没用的!没用!”
阿真扔开自行车,跑到我面前,握住车把,“小沛,我会保护你。”
“阿真,”我抬眼看他,眼睛干涩,“没用的,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逃不开,躲不过!”
“你还有我,”阿真攥住了我的手,“你别怕。”
我该怎么告诉阿真我并不是害怕呢?我仿佛是一个跋涉千里,疲惫不堪的旅客,在沙漠中见到了绿水青洲,走近却发现,自己遇上的是海市蜃楼。
空怀一心壮志,却拥有满身的疲倦。
我累了。
“阿真,你怕不怕?”
“不怕。”
阿真又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是一泓清泉,又是林间的小溪。他热情,天真,奔腾而不知疲倦。
阿真认真地望着我的眼,“小沛,我帮你。”
“算了,阿真,你回家吧。”
“小沛,你等我。”阿真飞快地跑到自行车面前,翻身上车,留给我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而我,踽踽独行在黑沉沉的夜里。
夏天的夜是寂静的,连风没有,我抱着双膝,对月流泪。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