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吃别人的嘴软,奈何在他身上好似全然没怎么体现。况且今年架上的葡萄才刚有几颗红的,我还没舍得吃,倒让他偷了鲜,太不懂道上规矩了。
也罢,吃一颗不算什么的…我强烈按耐住自己的不满,尽量不去看他。可他不但没有收手,还招呼谦儿过去帮他摘些来。谦儿是我的贴身婢子,这样使唤就有些出格了。我表面十分镇定,心中却有些火气。
“吃一两个就行了,别再摘了。”我努力保持温顺,向窗外说道。谦儿听到后忙站住了脚。可他却置若罔闻,眼皮都不抬一下,又随手又拈了颗紫红紫红的葡萄,送入口中。真是,反了他了。
大哥看了不禁好笑,劝他道:“你就别再逗她了。”
他看向我,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我不过是吃了你院子里的几个葡萄,你莫不是成心与我较劲?”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是我很小心眼。我暗赞,这张嘴不去说戏简直可惜了。
“要吃去别人那儿吃去,这一二棵葡萄全是我亲手栽的。”我蹙眉道。
“我以为你连葡萄在哪儿长的都不知道。既然这样,得好好留着。”说罢,他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旁边的谦儿也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是他吃我葡萄在先,到头来却是显得我小人心。我不愿与他多说,“啪”地关了窗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
我一早就拖着晏沂去街上闲逛,街上熙熙攘攘的,连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都震天响。我们什么都没有买,只是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来。他不停打量着那各色各样的花灯,而我的视线,却总是离不开他的脸。
大哥以前经常带我在街上闲逛。他总是喜欢我打扮成小童跟在他的身后。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武场、客栈、衙门、赌场,还有,怡红院……先前大哥每次去怡红院,我都会站在帘子外窥觑里面的动静,看他泡姑娘。他也挺厉害,每次来伺候他的姑娘都是不重样的。后来因为我实在是无聊,于是大哥也找了几个姑娘伺候我。那姐姐看我年龄小,就不停地喂我吃东西。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怡红院也确实比那些有名的酒馆享受多了,吃个东西都有美人亲自喂到嘴巴里。
随着人流的增大,路两边的花灯也越来越多了。我紧紧拽着晏沂的衣角,生怕一个没跟紧就走散了。若走散了,于我还好,至少还不会迷路。可晏沂就凶险了,他恐怕连这东南西北都辨不清。
这一路上他很是沉默,什么也没说,倒是我在他身边一只叨叨着。
“小鸢,你们的七夕,都是这么过的么…”
难得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然我就真把他当哑巴了。不过今天这节过的,确实有点可怜。一条街来回走个七八遍,哪像我和谦儿往常过节那么热闹,东西琳琅满目拎都拎不完。不过,这得怨他自己,我跟他说了那么多好玩的他都不感兴趣。
我极力找乐子,“不如我们去怡红院吧。”
只见他回身,似笑非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感觉不太好意思,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别过头去。
“又不是要你去泡姑娘…今天那儿的头牌要拋绣球,接到的公子便可以留下来…享受了。”
他若有所悟:“听说那里的头牌才貌双全,要是我接住了呢?”
我立刻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什么接!反正不准你接!我们就是去凑个热闹况且你那破准头……”
他好似全然没听见我的话,四下观望着,我见时候不早,不由分说拉住他向人潮中挤去。
口中不停叮嘱:“我们就去凑凑热闹,不玩真的。”
怡红院楼下挤满了人,只见阁楼上一个飘渺的身影,一袭粉红纱衣,梳着复杂的西域发髻,琳琅珠玉映着灯火熠熠生辉,整个人犹如一枝清晨带露的桃花,分外惹眼。夜风拂过,绫缡飞舞,尽显袅娜之态。
只见晏沂望着楼上那抹娇影,面无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指指楼上,扭头说道:“这就是你大哥在这里最疼的姑娘?”
“…好像是吧,我不大清楚。再说了,我大哥也没有经常来这儿啊。”不过我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大哥若算不常来,那这怡红院还真没一个人敢妄称常客。但听说大哥也是个情种,最近这几次只让一个姑娘服侍,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替她赎身。这事儿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反正都是些闲言碎语罢了,我才不相信大哥真会娶个烟花女子做媳妇呢。
过了一会儿,女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红色的绣球。只见她身旁的另一个姑娘对下面众人说了规则和几句吉利话后,那粉红佳人便灵巧将它抛出。
那团火影,好像正在冲我们这里飞来……晏沂倒是听话,没有去接,侧身一闪,然后这绣球不偏不稳竟正好落在了我的头上。
“看来你福气比我大。”晏沂似笑非笑,满脸的同情。
“谁稀罕这破福气!”我跺着脚愤愤道,强烈发泄出我的不满。
身边一群汉子看到我手中的绣球,嚷着让我送给他们。
怡红院的老鸨也作了难,问我到底要不要去。
我斩钉截铁道:“当然!姐姐你当初定下这规矩时也没说女子要特殊啊。”我被这一声昧心的‘姐姐’吓了跳,这花枝招展的老鸨,不到五十恐怕也得四十了。那老鸨十分受用,恭敬将我和晏沂请了进去。
我心里自然是希望去的,方才晏沂说那头牌便是大哥心仪的女子,这么好的机会,全当是看看美人,顺便给未来的嫂嫂把把关。说罢便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步入大门,不顾身后众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今年的七夕,果真很惊喜。
进了店,晏沂走在我身后,来回打量着店里的陈舍,显得对怡红院十分感兴趣。
我们进去才发现,原来不仅外面人山人海,里面的客人也真不少。这里有什么好的,却不知勾了多少男人的魂儿。放着家里温柔贤淑的媳妇不管,非得出来与别的女人快活,良心匮乏。
我瞧他正盯着别的姑娘看,心里倏然一阵不自在:“你…别看了。”
我等着他的反应,却发现我的话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自顾自张扬着,还是那么乐在其中,不可自拔。难道男人都是这么花心么?我也懒得再与他多话,经过老鸨的指点进了一间名叫滟秋阁的屋子。
我指了指晏沂,问向老鸨:“他能不能与我同去?”
???老鸨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不知在打什么算盘,握住我的手道:“放心,不会亏待了这位公子的,你还是快点进去吧。”说罢推搡我进了屋。
我不停回头对她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亏待他吧,一定不要对他太好,别让他乱跑。。”
向内望去,又是那个朦胧的身影隐帐子里。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唤了一声姐姐。
她掀开纱帘,冲我一笑。我呆住了,方才离得远没看清,如今细细瞧过,容色怎一个美字就可形容?大哥好眼光。
她柔声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只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毕竟我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
她照顾我坐下,倚着床杆微笑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自然受不了这气氛,想着如何套近乎套近乎。
我嗫嚅道:“不过…我知道你是未来的嫂嫂。”
我心中释然,不用再把关了,见她第一眼就让人喜欢的紧。听说她不轻易接客,但是与大哥很投缘。今后,就算她不是我的嫂嫂,我也怕自己会逼着大哥娶她。
她听我这么说,好似来了兴趣,笑问道:“你哥哥是谁?”
“迟奚。”
听到迟奚二字,我好像看到她脸上泛起了几丝红晕,不由得心中一喜。
“大哥经常在我面前夸姐姐你人长的美心又善良不仅才貌双全还聪明大方……”我趁热打铁地说了一堆,其实都是自己瞎编的,大哥才不会跟我分享这些东西,他总是将我当小孩儿看。
“他真这么说…”
“当然。嗯…不知姐姐芳名?”叨叨了半天我还是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按照我夸人的流程来看,第一步应该是赞她名字好,然后再夸夸样子性格什么的,不过今天看到个真正的美人竟全都乱了。
她浅笑道:“我叫挽玉,苏姓。妹妹呢?”
我忙道:“我叫迟鸢。姐姐这名字啊,真是诗意。”
曾经听别人说出来混就得有把丑女夸成神仙的本事,我苦心练了这么久,虽是大有所成,但见到真的神仙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与她东聊西扯好半天,想到晏沂还在外面,心头一阵痒痒。便两三句与她作别,出来寻人。
只见他立在滟秋阁门口,呆呆地望着下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好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左拥右抱。
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那**正在接待客人收银子,忙的不亦乐乎。楼下嫖客倒是散了不少,比着刚才清净多了。
“怎么那么久?”他仍是呆呆地望着下边,问道。
“这享受可不是三两会儿就能过瘾的。”
他侧目看着我,抿唇一笑,问道:“那你现在呢,过瘾了?”
“嗯…差不多。”
“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