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进入白林学院大门倒是顺利,门口仅有一个睡眼惺忪的侍卫站立着,直插在地面的枪矛倒成了他依靠身体重量的工具。
许天透过黑袍的通风孔望到,忍不住无声地狂笑自己轻而易举的进来了。
笑容中时掩不了的兴奋,转过头来,想要与许虎山分享顺利进入的喜悦感。
却惊讶愕然地发现面前空无寥寥,当然除了不远处高高耸立着像是倒三角锥塔尖的楼层,以及院内两侧种植整齐叶色泛白的树木。
许天大惊失色恍然愣神,他蓦然想到许虎山当时也是披上隐身衣了的。只不过当时他并未套上黑袍后面的帽子,所以能看到一个面目普通的头颅。
当时他可是窃笑不已,嘲笑他说:”爸,你的头真美。“
而许虎山则是头也未转,许天看不到他的神情,也听不到回话。
还以为是生气了。
现在想来,恐怕当真是生气了。
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拍拍屁股戴上帽子变成隐形人,许天就没有了任何依靠。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许虎山的重要性,但离开的东西想要追回就困难了。
他这才明白经历这种“拥有的时候不珍惜,丢失了才知晓挽回”的情感。
惶恐,恐惧,疑惑,悲伤,懊悔种种情绪如铺天盖地的大海啸,又如野兽奔腾嚣狂着震慑人心的吼叫。
他内心忐忑不安懊悔不已,摇摇欲坠。黑袍下的嘴唇紧咬,紧皱着发着不健康般的白色。
呆呆站在原地不动,强忍住撕开身上隐形衣狂呼父亲的冲动。低头看向衣袖,能清晰的感受到黑袍的柔滑触觉,但却透过能够清晰的看到石砖铺成的白灰色地面。
父亲现在或许也站在某一个地方,肌肤间是黑袍传来的触觉,可却透过自己,清晰看到面前的景象。四下顾盼,望不到孩子的身形。急躁的仿佛心脏烫在火焰上。
许天忽然想起,在他很小年龄时,因为待在古色木屋里太过沉闷,只有风起风落,树摇树晃以及自娱自乐的欢趣。府内的路也都是循规蹈矩已经开辟开的道路,一条道直通许府大院。
有次沿着循规蹈矩的道路去大院找许虎山恳求带自己出去玩,一路上胡思乱想,小孩子好奇心盛得很,按耐不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一股脑扎进了树木葱茏的林子里。
刚开始脚扯到卷曲在地上的藤蔓,绊倒还能笑呵呵的拉掉。到后来几乎藤蔓遍地,天上挂地上漫,几乎如同龙的胡须密布粗硬。林里幽深沉暗,越往前走越觉得可怖,林中寂寥声音全无。
他想退回去。
却兀然发现前后貌似相同,交错的藤蔓,耸立的树木。
这时候许天开始后悔,起先大哭,中气十足。时间过去的越多他的声音越小,口干舌燥,喉咙仿佛被针穿一样火辣辣的疼痛,音色嘶哑难耐。
后来许虎山对他说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哭声才得以找到自己。
可是现在的许天,决然不可能再放声大哭。
既然长大了,就必须为自己好奇心所闯下的祸承担。
许天满手滑腻,手心里的汗宛如水源头流个不断。把剑放到另一只手里攥着。
现在只有手里的剑能给予他安全感了。
许天硬着头皮向着四处转悠,不知是为什么,现在只有很少数的学生在白树环绕的操场上转悠,走进操场周边矗立的建筑内,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课桌20个座分成四排整齐的排列着。
他再离开去操场边上的另一座建筑内,楼梯呈螺旋状向上延伸。楼梯四边排列着门扉,许天轻轻一推,门是反锁的。他接连试了走上几层楼梯试了几扇门,无一例外都是反锁着的。
许天站在原地,忽而担忧起来。他在内心思索许蝶的去向,至于父亲,他神秘得很用不着自己担心。恐怕他现在已经担心自己到火烧眉毛了。
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烛般的灯光,光芒呈现一种生红色。许天忽而奔跑起来,袍尾飞扬,如同苍鹰的翼般舒展,空旷寂静的回旋走廊,剩下清晰却不知何处而生的脚步声。
没有隐形衣的遮盖,偶尔足部显现。如果有人看到此时这幅景象,肯定会揉揉自己的眼睛然偶使劲眨眨喃喃的说:我肯定是做幻觉了。
可这并非幻觉,回廊里穿荡着清晰踩踏声。在这无比幽寂的建筑里,通明却幽暗的等会仿佛熄灭的火烛,光芒暗黄。
许天心里的紧张滋生迅速,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而后越来越大。裹在黑袍里的身体立马顿下。许天能感受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脚步声愈发沉重。
幸亏刚才离得远,也幸亏她步履沉重。所以刚刚许天的脚步声被她的脚步声抵消,听不真切。
许天暗暗叹道,心里叫苦不已。他紧紧攥住剑鞘,刹那间汗水肆意横流,能够清晰感受到手间的油腻。
血液循环加速,心跳频率急速上升,肌肤变得通红,热量翻腾升高。
许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儿,他觉得灯光越发明亮,肌肉组织紧绷定定地站立在原地不动。
聚精会神的看着回旋走廊的转弯处。迎面走来一个低头看书的女孩,许天站在旮旯处,用眼的余光瞅向脚步声处。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许天的瞳孔骤然缩小,咬着牙显得很是冷硬的面庞下一刻松软柔嫩。他红润的嘴唇撑开,虹膜区像是侵袭白纸的墨向外扩张。
他很惊讶以至于错愕,这个低头长发及腰捧着本书专心致志看的女孩,就是那个当初被他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南青芳啊。
许天在隐身的境况下目视着,眼神滞闷,手掌用力紧握剑鞘,青白肌肉紧缩。嘴唇咬紧,看上去很是狰狞。
这份狰狞是担忧与紧张的混合体。
她踏着暮黄灯光,清脆脚步在耳边萦绕。
她低着头专注看书,却仿佛恬静的一朵蔷薇在光芒中静然绽放。
宁静的眸光熠熠生光,洁白的连衣裙随着轻柔步伐辗转。纤细腰肢如同柳枝不足一握,剔除虚伪的笑容,她明媚清纯,风华绝代仿佛是花之王后。
所幸,她很快的走了过去,如入无人之境。
许天在这里如同无头苍蝇,他根本不知道该往那里去找许蝶。
他权衡再三,掂量着被当场抓现形与尽早确认许蝶安危的两者重要性。
最后许天还是决定跟随南青芳走,眸中渐渐坚定。
这只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的思考中,他也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到时候无非就是自己被校里的领导狠狠训斥,如果真的发生,就装作不认得许蝶就可以了。
这样小蝶也不会受到惩罚,大不了自己受点委屈罢了。
瞳孔骤然发亮灿烂,如同湖水喷发。许天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是这样的灿烂。
灿烂到令人忍不住悲伤。
许天立马紧跟南青芳后脚,在背后悄悄的,他嗫喏着脚步,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步声,几乎是掠地而行。
南青芳一路低头看书,额头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畅通无阻,该往哪里转弯就去哪里转。偶尔抬起头也是猛地头往后转,眼神瞬间凌厉如冰,好似敷上一层冰水,眸中有寒意渗透。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许天不止一次这样想过,所以愈发小心。额头汗水直冒,就像是关不掉的水闸一样,簌簌直流。但他依旧英勇无畏,直来直去的在她曼妙身姿后不过三丈的地方跟随。
许天不打算放弃,在这里他就是个无头苍蝇。好不容易遇到个人,不跟着走可能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寻找通路。
螺旋走廊里清晰的脚步声啪啪作响,暮黄灯光照说书籍中的字,许天一直很疑惑在这样光线昏暗的情况下也能看的清楚?
许天的的好奇心还是旺盛的很,有过不止一次的念头探上头去瞅一眼。
最后许天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止一次认识到女生的感知力有多强。况且南青芳现在就略微有些察觉后面可能有人,因为她已经无缘无故连续猛回头多次了。
顺着螺旋回廊一直走到顶,四周的门扉不知何时消失了。四面徒壁,半空一道铁制碗口般粗的碗,黝黑锃亮反射着盛装火把的光芒。一条走廊两侧半空都是这种照明的工具。
南青芳低着头,清晰悦耳的脚步声极有规律,她完全无视了这幅幽寂场景。
尽头是一扇门,偌大的走廊尽头只有一扇门,门呈黑铁色,门微微开启,隐约透过看到里面光芒明亮,仿佛神光万丈。
上方有众多火把悬挂,远远望上去,像是飘浮密集的火焰在空中升腾聚集。
南青芳视野出现这扇门时,把头抬起来,腰背挺直。弥漫的气质顿时大变,以前是朵恬淡优雅的花王之后,风华绝代的不可方物。
现在她的步履极大,书像个公文包般夹在腰间,步伐摇摆沉稳又犀利。黑亮的发丝随风沉浮,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仅凭背影,她好像长出了刺,花枝突出锋利的利刺。
她是如此的锋锐,高高铁门无声轻启。似乎低头臣服。
她又是如此尊雅,长发及腰随风沉浮。如同花王之后。
许天的心跳顿时慢了一拍,这女孩认真起来,耀眼的就像竖立着迎风翻飞的旗帜,人们的目光无不聚焦在这里。
他不敢怠慢,悄悄加速了些许步速,腮边浮现一抹紧张的绯红,活像胭脂涂抹。紧咬牙关,神经回路紧绷,他拼命注意凝听自己的脚步声,心脏咚咚跳如鼓点,眼睛宛如剑锋一般眯成线条。
紧张到极致,但没有退路。他必须向前。
而南青芳气宇轩昂,微仰头目光平视给人一种傲然的感觉,步履宛若跺在空心木上,铛铛铛沉重奏响。
许天混在这脚步声中,冷汗狂冒,迅速蹿起,速度几乎是先前三倍。
在女孩踏入铁门的后一秒,他也冲了进来,一步冲到了南青芳的侧方面前。
女孩察觉到了风速,耳畔垂下鬓发轻微起伏。猛回头,就像是一只狩猎猎物的猛兽,瞳孔似凝冰,冷厉如尖兵。满头秀发随着这股冲击力飞扬,飘扬着犀利如同锋芒毕锐的刀剑,又如同展开翅翼的雌鹰。
她奇怪的看了眼闭合的黑铁门扉,又拿起刚才如同柳絮般飘起的一缕发丝放到眼前。
“真奇怪,哪里来的风。”眼眸凝冰褪去,却依旧残留着疑惑与惊奇。她歪着头,可爱无比。
许天则捂着胸轻微呼气,不敢发出声音。脸涨得紫红,在隐身衣下用未拿剑的手揉了揉胸口。
刚才差点把他吓掉了半条魂。
调过气来,男孩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歪着头眼眸纯真未泯疑惑残留的南青芳,不禁大跌眼镜。
他没有想到那个满脸傻气虚伪的女孩不经意的风情竟然如此可爱。
南青芳立刻从惊奇中回过神来,眼眸重新充斥犀利,眉毛横亘眼睛上方,一头黑亮秀发及腰,两鬓一缕毛发垂下,看上去既温柔又明媚。
但此时认真肃穆的她更像是手握刀剑驰骋天下的将军,一举一动充斥尊崇与贵意,如同掌握生杀权利。这两种完全不协调对立的美在她的身上完美融合。
天之骄女。她更像是天女。
许天瞪大双眼,他明白自己完全看走眼了,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心中惭愧难当,握住剑的手掌又紧了紧。
女孩迈步,步履沉重,裙裾在步伐里飞扬。许天跟着她,一步不离,但却更为小心。
仅迈了二步,视野骤然宽阔。
地面一片橙黄,迷蒙的金色光辉从天空降落。
灯光明亮又敞亮,恢弘富有气势。半空挂着灯具,天花板凿数多个洞,垂下几条金色锁链,支撑着那富丽堂皇华贵无比的灯罩。灯罩里光芒闪亮,一眼望去,光晕五色。
再向地面看,身着舒适校服的白林院生坐在一排排座椅上,座椅整齐,分为14列排,每排到此地尽头,排与排之间是宽敞间隙。
校服是长袖长衫白衣白裤,灯光明耀,远远望去仿佛金色与白色海洋掺杂波澜不起。
南青芳站在讲台,目不斜视,睥睨人群。
台下人端坐,仰视台上少女身姿。
或许是被天女一般的女孩震住了,台下半响没有声响,偌大空间里寂静无声。台下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台上,男孩眼中腾起惊艳,女孩则有羡慕与嫉妒。
转瞬即逝,台下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南青芳点点头,做了个虚抚的暂停手势,于是,台下的掌声消失了。她打开手里的书籍,笔直站立,目光前望,隐约透出刀剑般的锐气。
“同学们好,想必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我在这里也不必多说。”
许天站在他身侧七米左右暗骂不已,你多说几句话又不会缺块肉,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他现在心里真有点担心了。虽然自己不可能有事,但要是找上父亲的麻烦自己肠子都要悔青了。
与此同时,他在南青芳客套话提前准备好的致辞述说的时候,眸中目光不断闪动寻找许蝶身影。
女孩声音陡然升高,眸中锋锐气息愈发浓重,“北风国院将从白林学院挑取50名优秀学院进入,望各位同学把握好机会,争取进入我国最好的学院!”
然后他把手里捧着的书聚过头顶,肤如白玉的手臂在光芒下闪动着迷人的色彩,眸中光芒闪烁,好似一把剑反射着清光。
“这本书将会有很大把握让学习魔法的同学进入四层境界,无论资质。”她轻声说,但每个人都清楚听到,“全校第一名,将会得到它。”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本书上闪烁的黑色字符,那是漆黑空茫,仿佛透彻一切又独自亮起光芒的光芒。
魔法师学生瞳孔骤然缩小,很多人呼呼喘着粗气。
全场气氛升到一个高度,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变强的诱惑。也是金钱的诱惑。
但许天没有注意那本书,他根本不缺那玩意。沿着排列整齐的座椅寻找,无一例外是异常激动瞳孔鼓起斗志的同学。
许天越看越失望。
突然,瞳孔骤凝。
女孩端坐在座椅上,眉目淡漠,面容娇艳,气息沉寂。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他淡然望着前方,好似一朵空谷幽兰的太阳花。
看上去几乎无欲无求。
黑袍里的手掌使劲,淡红迅速幻成青白色。
“许蝶。”
“小蝶,你不要这样……”
“我想要的,是你的快乐啊——”
男孩睚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