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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说谎

最近貌似在整治网络谣言,只不过一直缺乏精准的定义,普遍认为谣言最明显的标志是“不是真话”。如此,妄言、戏言和传言就都有中枪的可能,而最容易被张冠李戴当成谣言的,则是谎言。

其实若比危害性,谎言要无关紧要得多。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生来就被谎言包围。而我的父母则是最大的谎言家。听说早在我初到人间,尚未睁眼,只是哇哇乱哭时,他们便相拥而泣,激动地说:“他长得可真漂亮!”多年以后,我对着镜子里的老脸才明白这句话有多么荒诞、多么无稽,这可能是我人生中听过的最早的谎话。

等我稍大,能跑能跳了,他们依然利用我的无知,用各种谎言敷衍我。譬如我大嚼泡泡糖时,他们恐吓道:“不能咽下去啊,吃到肚子里会烂肚肠哦。”譬如我好奇小壁虎掉下来的尾巴时,他们又威胁道:“不要随便碰啊,会钻到你鼻孔里去的哦。”类似的谎言还有:在屋里撑伞会长不高,吃鱼子会变笨蛋,玩火会尿床。我童年时有个羞耻的记录,一夜尿了三次床,充分体现了我当年幼小的膀胱有多么脆弱,不过现在想来这也有可能是我将来会火的先兆。

等我上学终于脱离了父母的“魔爪”时,却发现学校也充满谎话。最令人发指的是,几乎每个老师都喜欢拖堂。每每下课铃一响,他们总是一脸诚恳地道:“同学们,我再讲一分钟啊。”其实若下一堂课的老师有事不来,他们恨不得要和你“海枯石烂”。等到他们意犹未尽地离开,课间所剩给你如厕的时间也寥寥了。电视剧中间还穿插广告时间,以缓解观众膀胱的压力,这些老师却完全不尊重自然界的生物法则,简直没有人性。我后来学生物,经常解剖一些小生物,每当从它们体内取出膀胱时,总忍不住想起那些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老师。

毕业后参加工作,老板也对我说谎:“好好干,年底加薪!”“好好干,带你们出去旅游。”于是我只好学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老板,我不舒服在挂水,今天就不去上班了。”“老板,我姑奶奶死了,今天就不去上班了。”“老板,我小叔叔难产,今天就不去上班了。”谎话就是如此,对方未必真信,但许多事都需要有个理由。

家中亦是如此,我家娘子经常买一堆上衣、裤子、鞋子、包包回来,在镜前搔首顾盼,还时不时问我:“相公,好看吗?”每当此时,我总是很认真地做诚恳状回答:“真好看!”当然也并非次次都是真话,只是我若说不好看,第二天她必然又要噘着嘴去重买。

也有我非常不愿意说谎的时候,某次朋友请我去吃海鲜大餐,上了一桌的海蟹、鲍鱼、鸟贝、刺身,我激动得差点儿失禁,可惜我这人还是太腼腆,太好面子了,我颤抖着每样浅尝了一点儿,说出了人生中最不情愿的一句谎话:“我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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