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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相见亦惘然

环翠从来没见过小王爷生那么大的气,她手里捧着茶盘,站在门口,只是不敢进去。

“你闹够了!”小王爷背着手快速踱步,脸上全是燃烧的怒火,“现在,你马上随我去!”

雀舌坐在椅上,垂着头,看不清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

“你如今是被宠得没有半点分寸,今天的事情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小王爷越想越气,声音越来越高,“那头陀就连姑父也惧他三分,你就敢当着面骂他?”

“我爹爹才不怕他!”雀舌抬头反驳。

“你还顶嘴?”小王爷怒意更盛,“今天要不是你强自出头,人家会受伤吗?你——”

“我又没要他救我——”雀舌心里莫名委屈,却不便对任何人说,眼圈慢慢地红了。

“你——”小王爷见她已经泫然欲泣,只好放低身段,“他今天若是不出手,不光是你,只怕连九律先生也难逃一劫,外面弓箭手虽多,如若果真出手,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如今人家受了伤,咱们理当过去瞧瞧,你怎么连这点见识也没有?”

雀舌垂下头去,不言语。

环翠见是个空儿,忙端着茶盘进去,赔笑道:“刚沏好的明前,小王爷、姑娘,润润嗓子吧。”

“我不去。”

“你——”小王爷顿时大怒,一扬手便把那茶盘掀了个底朝天,滚热的茶汤泼出来,洒在两人衣裳上,上好的细瓷“丁丁当当”碎了一地。

“小王爷!”环翠急忙跪下。

雀舌脸上也沾了茶汁,却并不擦拭,低声道:“环翠,你起来,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吧。”

环翠迟疑着站起来,慢慢退出去,隔着门缝瞧见两人依旧怒目而视,没有半分和解的迹象,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样?”汤九律早已等在外面听消息,见她出来,忙问。

环翠轻轻摇头,“还在发脾气呢,姑娘也不松口。”

汤九律若有所思地点头,“小王爷年轻气盛,哪里懂得女孩儿曲曲折折的心事?罢了,由着他们闹去。”

“先生知道姑娘的心事?”环翠睁大眼睛,“为何不劝劝小王爷呢?小王爷方才可是连茶盘都掀了!”

汤九律微微一笑,“我可不管这等闲事。”又道,“你引我去客栈,我瞧瞧韩公子去。”

环翠满腹狐疑,又不便问,引着汤九律从后门出了王府,从门房里叫了车,一路到了一间客栈。门楣上高高地挂着烫金匾,却是“聚贤庄”三个字,里面灯火通明,叫过店老板问:“韩公子住哪间房?”

店老板摇头,“公子见谅,韩公子吩咐了,今晚不见客。”

汤九律从袖中摸出一小块银子,笑道:“你上去回个话,就说安荣王府里来了人,想瞧瞧韩公子,请他赏个脸。”

老板喜笑颜开地接了银子,便往楼上走,汤九律叫住他,想了想,又道:“他若问是谁,你就说我陪着一个姑娘过来的。”

老板答应着去了,环翠不解地瞧着他,“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个嘛——”汤九律悠然微笑,竖起一指,“佛曰,不可说。”

话音未落,只听楼上客房“呀”的一声开了门,落紫站在门口,向他们道:“请进来吧。”

汤九律拾级而上,环翠紧随其后,一进门便瞧见一名年轻公子靠在枕上,眉目极为俊秀,一双眼睛乌黑深沉,那脸色却出奇地苍白,他瞟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过脸若有所思地望着汤九律。

“小王爷惦记公子的伤势,命我过来瞧瞧。”汤九律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子,“这是王府珍藏的金疮药,治外伤颇有奇效,公子用了它,早晚便好。”边说边把药瓶递给落紫。

韩不及身上穿着新换的白衫,淡淡地透着血色,“你就是汤九律?”声音淡淡的,带着三分疏离,倒像是客气的主人在对下人说话。

汤九律却并不生气,笑道:“不敢,正是在下。”指了指环翠,“这是王府楚姑娘的贴身丫环,名叫环翠。”

环翠行礼如仪。

汤九律见韩不及无话,便道:“公子早点休息吧,我们这就回去复命,打搅。”

落紫急忙道谢,送他二人出去。

“这位韩公子好生无礼。”环翠忍不住抱怨。

“无礼算什么?他是韩门落阳谷的人——”汤九律自嘲地说,“今天若不是沾你的光,只怕我连他一面也见不着呢。”

“沾我的光?”

汤九律微微一笑,“他以为你是——”说到这里,“呵呵”一笑。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近深夜,雀舌仍然靠在床头发呆,见环翠进来,叱道:“你这半天跑到哪里去了?”

“姑娘还没睡呢——”环翠急忙过来收拾,一边铺床一边说,“我刚出去就遇见汤先生,他要我随他去瞧瞧韩公子的伤,韩公子住在聚贤庄,在北半城呢,所以回来迟了。”

雀舌眼珠一转,却说:“你是我的丫环,怎么听他使唤?”

环翠满心委屈,“都是主子,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我又没有怪你。”雀舌捏弄着腰间的穗子,迟疑半晌,终于还是问道,“那——韩公子,他伤得怎样了?”

环翠摇头。

雀舌跳起来,“伤得重吗?要不要紧?”语气甚是惊慌。

环翠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跟汤先生进去,还没有说上三句话就告辞出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伤得怎样。”

“那——你瞧他的脸色,可要紧吗?”雀舌急问。

“你既然关心,为何不亲自瞧瞧去?”门“吱”的一声开了,汤九律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

“我、我哪里关心?”雀舌脸上大红,竟有些结巴。

“既如此,我刚得的消息,大概你也不愿意听了?”汤九律说完,拔脚要走。

雀舌急忙拖住他,问:“什么消息?”

汤九律也不为难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指头,“番千手仍在洛阳城。”再出一根,“滇中囚蛊门今晚要寻他们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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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紫守在旁边看着厨子熬好了粥,小心翼翼地端进去,见他靠在枕上若有所思,笑道:“公子有伤在身,只怕胃口不好,吃些清淡的吧。”

“我想喝酒,去打些酒来。”韩不及吩咐。

“公子,酒伤身体——”落紫劝道,“那头陀这次虽然没有下毒,伤口却深得很,公子又失血过多……”

“也罢,我自己买去。”韩不及说着,坐起身来。

落紫无法,只好答应:“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

他伤在背部,只好趴在枕上,夜已深沉,四下渐渐安静下来,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伤口的疼痛便一波一波涌上来,他清醒得半点睡意也无,只觉得心中烦躁——

外面忽然“咣”的一声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踹开,却是信阳府的那名紫衣人,盯着他仔细瞧了半晌,哈哈大笑,“今天听说落阳谷韩公子被番千手重伤,我还不相信,如此看来竟是老天帮忙。”说着将手一招,又有两人押了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几只麻胡桃,脸涨得通红,正是单落紫。

韩不及慢慢坐起来,一颗一颗扣着衣裳纽扣。

紫衣人以为他处于劣势,必定惊慌,此刻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反倒着急,“你要做什么?”

“你问我吗?”韩不及冷笑,“三更半夜扰人清梦,我倒想问问,阁下想要做什么?”

紫衣人恼羞成怒,解下腰间长鞭,料定韩不及有伤在身,不是自己对手,当头便是一鞭。

眼见那一鞭便要砸在他脸上,忽然停在半空,却是一只小小的茶杯,韩不及微微一笑,一甩手,那茶杯带着强大的余力,卷着鞭子便向紫衣人砸去,顿时脸上多出一条血痕。

紫衣人大怒,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一挥,身后四人冲上来,围成半个包围圈。

韩不及只觉得背后热辣辣地刺痛,心知方才使力已经撕裂了伤口,只觉得手足酸软,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心里虽急,脸上却不露出,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一片声吵嚷起来,紫衣人脸色微变,看向旁边的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人出去,很快又回来,“大公子,是安荣王府的禁卫,正四处查房,我问了,今晚王府失盗。”

正说着,便有两队士兵直冲上来,清出一条通道,耳听脚步霍霍,有人进来了。

紫衣人皱眉,此时要走却也来不及了,眼看着一名锦衣公子笑意盈盈地拾级而上,身后跟着两名青年侍卫。

锦衣公子瞟了落紫一眼,秀眉微蹙,指着紫衣人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她犯了什么错?”

“她是府里逃奴,我们从信阳府一直追到洛阳来——”紫衣人赔着笑,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只元宝,塞进他手里。

“从信阳追到洛阳来?也怪不容易的——”锦衣公子掂了掂分量,塞在袖中,摆手放行,“这等事我管不着,你们走吧。”

“谢谢官爷。”紫衣人大喜,使了个眼色,押着落紫便要离开。

“慢着!”

紫衣人一惊回头,见是韩不及,咬牙恨道:“这里没有公子的事吧!”

韩不及不理他,向锦衣公子道:“你不是查盗吗?我看这女子形迹可疑,只怕便是个大盗——”语气里竟有三分讥诮。

“是吗?”锦衣公子上下打量了落紫一番,摆手命人,“搜她!”

一名士兵上前,上下搜了一遍,捧了一堆零碎的东西过来,全是些女儿家的随身用品,锦衣公子扔在一边,却拣出一柄做工精细的匕首,手柄上镶着一块温润的和田宝玉,一看便知价值非凡——

“这东西一个逃奴怎么会有?只怕是偷的——”锦衣公子脸上变色,厉声喝道,“把她给我押起来!”

紫衣人大急,“这、这——官爷,你看在我们远道而来的分上……”

“你放心,我带回去问问,不过是例行公事,若果真无事,自然给你送回来。”锦衣公子仍然笑笑的,和蔼地说,“你们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到王府听信,自然有好消息给你,嗯?”

紫衣人思量再三,却不敢得罪安荣王府,只得恨恨地去了。

锦衣公子见他去远了,才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给她解开绳索。”声音清脆,如溪流山谷,甚是好听,原来是个女子。

被人解了绳索,取出口中的麻胡桃,落紫急忙行礼,“多谢楚姑娘救命之恩。”

雀舌侧身避过,冷笑道:“要谢,便去谢谢那位公子吧!”说完拔脚就走。

“站住!”韩不及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心里一个空洞慢慢扩大,冰冷的风灌进来,彻骨的冰寒。雀儿,你已经背叛我一次,还想有第二次吗?不行啊,雀儿,我再也不能一个人承受那漫无尽头的虚空和荒芜,我的雀儿!

雀舌停下,不冷不热地说:“不知韩大公子找我还有什么事?”

“我的东西——”韩不及神色冷峻,朝她伸出一只手,“请你还给我。”

“哦?”雀舌回过身,讥诮地挑眉,“不知我拿了公子什么东西?”

“我的匕首。”韩不及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他背后一直在流血,行动甚是缓慢。

“你是说这个?”雀舌举起方才从落紫身上搜出来的匕首。

韩不及点头。

“你只怕弄错了吧?”雀舌奇道,“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

“它是我从落阳谷带出来的,上面有檀生的味道——”韩不及笑得冰冷,“楚大小姐大概还记得檀生吧!这柄匕首是落阳谷的,与你何干?”

“你——”

“你说它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他身上一阵阵发虚,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不胜厌烦地说,“楚大小姐,你不愿与我等山野小民多有交集,我们也高攀不起,何不把东西还给我,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就此作罢?”

“韩不及,你——”雀舌气得满脸绯红,“亏得我特地赶了来救你,你这个不识好歹——”话未说完,眼圈一红,几乎就哭了出来。

韩不及闻言,身子晃了晃,如受重击。

雀舌却不留意,她自知说不过他,又不愿再受他羞辱,只好反手掷下匕首,扭身就走。

“楚雀舌,你敢再逃一次,我决不原谅你……”

身后是他撕心裂肺的呼唤,她却听若未闻,夺门而出,刚走下两级木梯,便又站住,“琪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就由着你胡闹吗?”小王爷板着脸,“你可够任性的了。”说着便往里走。

雀舌不言语,只站在门外看着。忽然听见小王爷的声音:“来人,骑我的马,快把蒋太医请来!”

片刻便见有人领命出来,雀舌心下狐疑,急忙拉住他,“出什么事了?”

“韩公子晕倒了!”那人说完,急急地去了。

雀舌愣在当场,一时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里翻翻滚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甚至无法辨识自己身在何处——

“楚姑娘,你快进去看看——”落紫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满脸都是泪,急急地冲出来。

雀舌如梦初醒,急忙抢入房中,一眼望见韩不及伏在床上,已经昏厥过去,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连双唇都是黯淡的白。与之相对的是他的白衫,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白衣,那背后几乎被鲜血浸透,红得触目惊心,雀舌只觉得脑中一阵昏晕,身子一晃,几乎就要跌倒。

小王爷走到她面前,咬牙道:“这下你可满意了?”一顿足,径自去了。

雀舌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执起他垂落床沿的手,十指修长,却没有记忆中的温度,冰冷得可怕。

蒋太医很快赶来,撕开衣衫看了,却是一条长约三寸的伤口,急忙敷药裹伤,好半天,才勉强止住血。

雀舌拉住他,“要不要紧?”

蒋太医摇头,“对方下手甚是狠毒,兵器上留有倒刺,刀刃入肉极深,所幸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需得好好调养方能无事,我这里开一副方子,一天三次,煎给他吃。”

雀舌点头,又问:“还有什么该注意的吗?”

“忌生气,忌激动,忌与人争斗,慢慢调养,就好了。”蒋太医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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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舌一夜未归,环翠也不敢睡,一直等到天亮,才听见传话叫她过去,急忙梳洗了,赶到静心院,迎头撞见珍珠,忙问:“是什么事?”

珍珠笑道:“快去吧,有好差事派给你呢!”

环翠心下狐疑,刚进了院里,却见那日在客栈见到的姑娘站在树下发怔,奇道:“单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落紫回头瞧见她,勉强笑笑,“楚姑娘在里面。”

环翠也不及细问,掀帘子进去,雀舌背对着门,坐在床前的垫子上,一径地发怔,床上却是一名年轻男子,正睡得深沉,脸上却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他身上覆着上好的锦被,质地柔滑,却不易盖得牢靠,雀舌把下滑的被子拉高了些,转头见她进来,指指外面,示意她出去说话,环翠急忙退出去。

雀舌很快出来,“这几****不必过我那边去,留在这里照顾韩公子,什么吃的用的,你亲自到我房里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吩咐,“这是金创药,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厨房里有煎的药,你拿过来自己熬,记住——”她瞧了眼远处的落紫,低声道,“所有一切都由你来做,忙不过来就让玉栏帮你,可不许交给旁人,记住了?”玉栏也是她的贴身丫环。

“可是——”环翠犹豫道,“我和玉栏都过这边来,姑娘你那里怎么办?”

“琪哥哥那里多的是丫头——”雀舌执起她的手,微微一笑,“我却只信得过你,这件事我交给你了,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环翠抿嘴一笑,“姑娘放心。”

雀舌点点头,过去向落紫说了几句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静心院。不一会儿玉栏过来,环翠拉住她问:“那位落紫姑娘不住这里吗?”

玉栏手里端着盆热水,急着要走,“她住清辉堂,和姑娘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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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一树一树的花过了花期,便是满眼的油绿,太阳并不灼人,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庭院里,筛金点银一般,亮闪闪的甚是好看。

韩不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温和的日头透过细密的翠色纱窗,映在他的脸上,暖暖的极是舒服,房内空无一人,四下寂静无声,却不知身在何处,他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手上却甚是无力,忽听外面有人说话——

“……来过了?”

“嗯,刚走,瞧了瞧,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写了方子。”

原来是两名女子,都压低了嗓音,想是怕惊醒了他。

“没说要不要紧吗?”

“……”

“那怎么成,都两天了,我看还是把吴太医请来吧,这蒋太医我总瞧着他有点不把稳的意思!”

“蒋太医虽没说什么,却一直点头,想来已无大碍,汤先生也说无碍,您怎么就不信,若果真无事,您再把吴太医请来,岂不是要闹笑话?”

“九律哥哥一向就爱哄我,我才不信他!”她虽这样说,却似乎松了口气,“你好生侍候着,若是醒了,打发人告诉我……”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两个人渐行渐远,其他的话便听不清晰。

这样温情的话,她似乎从未当着他的面说过。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滑过心头,之前的愤怒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起校场上她无惧无畏的神气,明明武功那么差,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他不禁抚额微笑,雀儿,这些年,我这样思念你,你可也惦记着我吗?

竹帘“哗”的一声响,环翠捧着一只盖碗进来,见他醒了,喜道:“公子,你醒了?”不等他答话,扭身叫人,“玉栏,去安荣院回话,就说韩公子醒了……”

“等等!”韩不及拦住她。

“什么?”环翠奇道。

“不,我不见她!”相见情怯,这个“怯”字,半分不错。

“只怕已经来不及啦,这几日时时都有人守在这里,随时给小王爷回话呢!”环翠笑笑,把托盘放在小几上,揭开盖碗,却是一盅金黄澄清的参汤,捧到他面前,“这是小厨房熬的,比大厨房弄得精细多了,您喝一口——”

韩不及喝了参汤,只觉得眼皮沉重,环翠见他困倦,便放下帘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他伤后毕竟体虚,这一觉甚是深沉,再醒来已是次日晌午,院子里隐隐传来笑声,他感到气力恢复了许多,便披衣起身,隔着窗纱朝外望去,却是环翠和几个丫头,大家围成一个圈,中间鸡毛毽子此起彼落,一个个玩得满头大汗。

太阳渐渐地灼热起来,只听一人道:“渴了!”声音清脆,如溪流山涧。

韩不及只觉得心跳一阵失速,不禁失笑:雀儿,你可知道?只是听着你的声音,就能让我这样心悸!

环翠答应着去斟茶,丫环们便散开,中间是一名梳着辫子的少女,肤如凝脂,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模样,衬着她一身鹅黄纱裙,越发娇俏。

一会拿了茶来,雀舌接过来一气喝干,笑道:“这茶真是好,多拿点过来,大家喝。”

环翠答应着去了,丫环们见她累了,便收了毽子,远远地见小王爷和汤九律走过来,雀舌吩咐丫环们:“都散了吧。”

“雀舌,你又在胡闹什么呢?”小王爷摇头叹气,“这院里住着病人,都不能让你安分一天。”

雀舌吐吐舌头,“一时高兴嘛,哪里顾得了许多。”

汤九律见她热得满头汗,便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雀舌却不接,闭上眼睛让他擦,耳边听他抱怨:“热得一头的汗,回头让风吹了,又该喊头疼。”

“她高兴嘛,哪里顾得了许多?”小王爷笑笑,伸指敲敲她的额。

“学人家说话,琪哥哥好没道理。”雀舌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们一进来,环翠便去斟茶,用一个盘子托着端过来,小王爷便问她:“韩公子怎么样?可醒了吗?”

“昨天下午醒了一次,又睡了,蒋太医看过,说是体虚,不碍事,这会子只怕还在睡呢。”

“我们瞧瞧去。”小王爷喝了茶,便往里走。雀舌拉一拉汤九律的袖子,意思要他等一等,附在他耳旁说几句话,于是两个人并肩往外走,穿过月洞门,匆匆地去了。

韩不及握着窗棂的手慢慢收紧,心口那一个洞,乌溜溜地滴下血来——

环翠赶着上前打了帘子,小王爷一进门,见韩不及站在窗边,“公子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环翠笑道:“可不是好些了吗?今天已经能下床了呢——”又说,“公子莫在这里久站,天气虽暖,这风口却是凉的,要是吹了风,可就不好了。”

韩不及站了许久,本来也有些累了,听她这样说,便在椅上坐下,客气地说:“这些天打搅贵府了。”

“这是哪里的话?”小王爷也坐下来,笑道,“若不是公子,舍表妹只怕已经伤在那番僧手下,公子救了表妹,便是安荣王府的恩人,公子能住在这里,是安荣王府的荣幸。”他以王爷之尊说这些话,以为韩不及必然高兴,不想他仍是淡淡的,旁若无人地喝着茶,并不回答,脸上连一丝微笑也没有。

环翠见气氛尴尬,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忙笑道:“楚姑娘只是淘气,我听她说起校场的事,那番僧这等凶恶,我光是听,都吓出一身冷汗呢。”

韩不及本来低着头喝茶,此时却抬起头来盯着她,环翠见他关心雀舌的事,一心想多说些,只是那日的事她半点不知,刮肝搜肺也只有这么一点,只好说:“楚姑娘刚才跟汤先生可是有什么事,竟不进来瞧瞧,一会儿小王爷可要好好地罚她一罚。”

小王爷笑道:“正是呢,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能有什么事,整天那么多时间说不完,偏这一下说?”

韩不及“啪”的一声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说:“请小王爷恕罪,在下有些累了,想要歇一歇。”

小王爷顿时涨红了脸,却不便发作,只好说:“公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话一说完,便匆忙离开。

环翠料不到他会这样不给小王爷情面,见小王爷仓皇离开,急忙赶着打帘子。

韩不及一个人坐着,只觉得背心一阵凉意,慢慢地一直寒到骨髓里去,心里空荡荡的,只是一片茫然:身上寒冷,还能披件衣裳;可心里的寒冷,又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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