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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年国王(2)

潜水的奴隶一次次地下去,带上来一颗颗珍珠。船长就用自己的天平称量每一颗珍珠,然后装进一个皮口袋中。少年国王看到这一切,他想说话,可是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嘴也张不开。黑人们正在说话,他们为了一串珍珠争执了起来。有两只海鸟围着帆船飞来飞去。

潜水的奴隶最后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手里捧着一颗罕见的珍珠,比他之前采的任何一颗都要美。那珍珠比月亮还要圆润,光芒比星星还要灿烂。可是这个奴隶却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一上船就栽倒在甲板上。海下巨大的压力已经把他的内脏压坏了,他的五官流出了鲜血,浑身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了。黑人看到他死了,毫无表情地把他的尸体扔到了海里。

船长此刻却拿着那颗珍珠仔细端详起来。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拿着珍珠放在自己的前额,然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这颗美丽的珍珠应该缀在少年国王的权杖上面。”说完之后,他就下令黑人们起锚开船。

少年国王听到他的话,惊叫了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他抬眼向窗外看去,只见黎明前的一丝丝光线,已经开始融化天空中的星星。

他又沉沉地睡去了,然后他又来到了梦境:

少年国王来到一片遮天蔽日的大森林里,只见树上挂着各种古怪的果子,还开着鲜艳的或许还有毒的花儿。他在森林里走动,毒蛇们远远地看见他,都抬起头朝着他“咝咝”地叫着;色彩艳丽的鹦鹉在树枝间飞来飞去;在森林里的泥潭里,还能看到巨大的乌龟潜伏在里面;还有许多猴子和孔雀站在树上。

他渐渐地走到了森林的尽头,那里有一条河。在干涸的河床上,有一群人正忙碌着。整个河道里的大石头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在地上挖了许多深不见底的洞,有些人爬到了洞里,还有些人正在开山,另有一些人在沙子里摸索着什么。地上的仙人掌都被他们拔了起来,鲜花和小草也被踏平了。所有的人都在喊叫中忙碌着,没有人停下来休息。

在深深的地洞里住着死亡和贪婪。它们看着这些忙碌的人,开始了交谈。死亡说:“我已经等不及了,你把这些人的三分之一给我,我马上就走。”贪婪却拒绝了:“这些人都是我的奴隶!”

死亡对贪婪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贪婪说:“是三颗谷子,不过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死亡大喊:“那就把谷子给我一颗,我要种在我的花园里。你只要给我一颗谷子,我马上就走。”

贪婪说:“我什么都不愿意给你!”说着,它把紧攥着的手伸到了衣服里。死亡阴森森地笑了,他把一只杯子放进水池里,水池里就滋生出了可怕的疾病。疾病瞬间蔓延到人群里,瞬间就有三分之一的人倒下了。在死亡的四周寒气逼人,无数条水蛇在它身边游走。

贪婪看到死了那么多人,开始号啕大哭。它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对死亡说:“你现在已经夺走了三分之一的人,你还不赶紧离开!在远处的山上,有两个国王带着一大群人正在交战,那里需要你!还有许多士兵正不断地开往前线,他们的兵器发出震天的响声,他们的盔甲闪着寒光。你到那里去吧,你守在我这个小地方做什么?你快离开吧,再也不要来了!”

死亡却继续阴森地笑着:“你得给我一颗谷子,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贪婪把藏在衣服里的手攥得更紧了,它咬牙切齿地说:“我什么都不愿意给你!”

死亡又在微笑中拿起一块黑色的巨石,扔向了森林。森林的深处立刻走出来一群火焰一般的病毒。病毒走向了河边的人群,轻抚过每一个人的身体,人们竞相倒下。连病毒走过的地面上的青草,也瞬间干枯了。

贪婪看到这一切,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它对死亡说:“你真是太凶残了!在印度,全国正闹着饥荒,到处因缺水而干旱;在埃及,全国也闹起了饥荒,大片的蝗虫遮天蔽日,尼罗河并没有像往年一样来滋润那片土地,所有的祭司都开始诅咒自己的神灵。你应该到那些地方去,不要再伤害我的这些人了!”

死亡对它说:“你得给我一颗谷子,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贪婪依然坚决地说:“我什么都不愿意给你!”

死亡又开始微笑了,它把手放在嘴唇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紧接着,一个带翅膀的女人出现在半空中,她就是瘟疫之神。在她的周围,还有一群凶恶的老鹰盘旋着。她张开自己的大翅膀,把瘟疫吹向河边的人们,所有的人很快都倒下了。

贪婪惊呼了一声,转身就跑。死亡骑上自己红色的马,紧跟着追了上去,掀起了一阵狂风。随后,无数条恶龙和带鳞甲的怪物从河边的烂泥里爬了上来。狼群也飞奔向岸边,它们一边狂吠,一边用鼻子嗅探着空气。

少年国王眼看着一群人就这么全部死去了,他伤心地哭了起来,他自言自语地问:“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啊?他们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们在给国王的王冠寻找红宝石。”

少年国王猛然转身,看到了身后的人,那人手里还拿着一面银镜。少年问他:“你说的是哪个国王?”那人说:“你来看一下这面镜子,里面就有他的样貌。”少年国王朝镜子里望去,却发现镜子里是自己的样子,他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此时,清晨的阳关已经透过窗户,充满了整个房间,还不断有鸟儿的歌声从窗户飘进来。

不一会儿,大臣们又来到了他的房间,向他行繁杂的礼节。仆人们送上了金线织成的长袍,拿来了镶着红宝石的王冠,还有坠着珍珠的权杖。少年国王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精美,胜过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珍宝。可是他想起自己做过的梦,于是,他对大家说:“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吧,我不想用它们了。”

大臣们听到他的话都觉得很吃惊,有些人还觉得很好笑,他们都以为国王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这都是他派人费尽心力搜集材料制作的。

可是他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我不想再看到它们!虽然今天要举行我的登基仪式,但是我不会使用这些东西。因为我的长袍是那些贫苦的人忍受着疲惫和痛苦的煎熬织出来的;王冠上的红宝石是用奴隶的鲜血染红的;权杖上的珍珠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说完,他又向大臣们描述了自己梦中所见到的情景。

大臣们听完他的故事,都纷纷转头窃窃私语:“国王的脑子有毛病了,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里的事情只是幻想,根本就不是真的。他怎么会反应这么强烈。再说了,那些为此付出代价的贫苦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看到有人辛苦地种地,就不吃饭了?知道种葡萄的人艰辛,就不喝葡萄酒了?”

有一个官员对少年国王说:“陛下,你还是抛开这些多余的同情心吧!你应该穿上长袍,戴上王冠。如果你不这么打扮,怎么能显示出你国王的身份来呢?”

少年看了他半天,反问他:“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我如果没有这些打扮,就没有人认得出我是国王吗?”这个大臣高声说:“是的!陛下,没人能认得出您!”

“我以前还觉得高贵的人连外表都会让人觉得不凡,”少年国王说,“不过没关系,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决定既不穿长袍,也不戴王冠,我要和当初进皇宫时一样,以那样的打扮走出去!”

说完,他就让所有的大臣都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一个仆人。仆人先服侍少年国王洗了一个澡,然后拿出来一个箱子。箱子里正装着少年以前穿过的粗布衣服和牧羊用的棍子,他又重新把这些穿戴了起来。

仆人看着他这一身打扮,瞪大了眼睛笑着对他说:“陛下,如果这就是您的长袍和权杖,那你的王冠是什么呢?”少年国王顺手扯下一根攀附在阳台上的藤条,用它做了一个头环,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这就是我的王冠!”

他穿着这一身走出了房间。大臣们都在外面等候,他们看到国王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人高声大喊:“今天会有许多人想一睹国王的风采,可是你现在却打扮得像一个乞丐!”有些人都不顾礼貌大喊了起来:“你让整个国家都为此受到羞辱,你不配当我们的国王!”

少年国王根本就不理会他们,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他走下长长的台阶,走过皇宫的大门,骑上一匹马,朝教堂的方向去了,仆人也跟在他的身后。沿途的百姓们看到他骑马走过,都发出一阵阵哄笑,他们说:“难道是皇宫里的小丑骑着国王的马出来了?”他们极尽所能地用语言来讽刺少年国王。

听到大家的议论,他停下自己的马,对大家说:“我就是你们的国王!”然后,他把自己梦里见到的事情对大家说了一遍。

人群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满面忧伤地对国王说:“陛下!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穷人依靠富人来维持生活的道理吗?就是因为富人需要享乐,所以我们这些穷人才能生存下去。富人的奢侈生活给我们带来吃饭的机会。给为富不仁的人干活儿是很艰辛,但是如果连这艰辛的工作都没有,那我们的生活就更加无以为继了。难道我们指望着老天来养我们吗?你对这些事情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你不可能要求商人多赚钱,又希望买东西的人少花钱,这怎么可能呢?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你还是先回去换上你的长袍和王冠吧。你高高在上,和我们这些穷苦的人没什么关系的!”

少年国王很不服气:“难道富人和穷人就不能亲如一家吗?”那个人回答说:“《圣经》里说,自从该隐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以后,就有了兄弟骨肉相残,而富人和穷人就是这样的亲如一家!”少年国王听到这个,伤心地流下了泪水。他继续骑着马往前走,百姓们仍然窃窃私语,仆人不敢再跟着国王了,抛下国王跑掉了。

当少年国王来到举行加冕仪式的大教堂前时,守门的卫兵拦住了他:“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只有国王一个人可以进去!”少年国王怒火顿生:“我就是国王!”说完,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卫兵,推门走进了教堂。

负责给国王加冕的老主教正坐在国王的宝座上,他看到国王来,立刻迎上去对他说:“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能穿成这样?这样叫我怎么给你加冕?我怎么把象征权力的权杖交给你?这本应该让你高兴的日子,你怎么能穿得这么寒酸?”

少年国王对他说:“难道我们的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少年国王又把自己梦见的事情对老主教讲了一遍。

主教皱着眉头听他讲完,就对他说:“孩子,我已经老了,老得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在我的一生中,听到过这世界上许多邪恶的东西。土匪们下山抢劫,还绑架小孩,把他们卖去当奴隶;狮子潜伏在草丛里,等待着商人们经过的时候,就扑向他们的骆驼;野猪经常闯到人类生活的地方,把人们辛辛苦苦种的庄稼瞬间毁掉;山里的狐狸经常把葡萄藤咬断;海盗们在海上横行,抢劫渔民,还把渔民的船烧掉;麻风病人被驱赶到荒无人烟的盐碱地里,他们居住着简陋的屋子,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交流,哪怕是离得近一点;贫穷而饥饿的乞丐为了一口吃的,不惜跟狗去抢这些事情太多太多了,你能管得过来吗?你愿意和麻风病人居住在一起吗?你能把自己的饭分给乞丐吗?你能让狮子和野猪不再伤害人类吗?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表扬!我希望你立刻回去换上符合你身份的打扮,然后我将亲手给你加冕,把象征着权力的珍珠权杖交给你!至于你梦见的那些事情,还是忘记比较好!这个世界上的苦难太多太多了,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受的;人们的痛苦也太深太深了,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解救的!”

少年国王对他说:“你怎么能在神圣的教堂里对我讲这种话?”说完,他走过主教的身边,来到了祭坛前面,面朝着基督的雕像。基督像的两边放着华美的金盆,中间还供奉着圣餐杯和圣油瓶。

少年国王在基督像前跪了下来,跳动的烛光夹杂着那些圣器的金光,把他的影子照在地上。在蜡烛袅袅的烟雾中,他开始虔诚地祈祷。教堂里的牧师们纷纷走开了。

突然,一阵吵闹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一群衣着光鲜的贵族闯进了教堂,他们手里还拿着剑和盾牌。他们一进来就高声大喊:“那个爱跟人讲梦境的人在哪儿?就是那个打扮得像乞丐一样的少年国王。他的行为让我们感到羞耻,我们一定要把他杀了,他不配当我们的国王!”

少年国王虔诚地祈祷再三,然后站起身来,转头忧郁地看着这些人。

就在这时,阳光从教堂的大窗户射了进来,在少年的身上织起了一件金色的长袍,比那用真正的金线织成的袍子还要漂亮;他手里的木棍也变成了银色的,并且开出了鲜花,比那用珍珠点缀的权杖更加纯洁;他头上的藤条也变成了金色的,开出比红宝石还要鲜红的玫瑰花。

他现在俨然是一副国王的模样了,教堂里祭坛上的水晶放射出华丽的光彩衬托着他。他现在就是充满荣耀和光辉的国王,教堂两边的圣徒雕像也都好像在向他致意。他现在威严地站在所有人面前,风琴手开始奏乐,喇叭手欢快地吹了起来,唱诗班的孩子们也唱出了美妙的歌声。

围观的人见到这种场面,纷纷不由自主地跪在国王面前;贵族们也连忙收起自己的剑,向国王致礼;主教的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他举着颤抖的手高声喊着:“伟大的神灵已经替我给你完成了加冕!”说着,他也跪倒在国王面前。

少年国王从祭坛前走了下来,从人群中缓缓走过,最后走向了皇宫。没有一个人敢多看他一眼,因为他的样子跟天使一样,人们唯恐亵渎了他的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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