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美男都是这样的，你主动搭讪问话的时候他很高傲，你不理他了，他倒主动来问话了。
胡小八抬起狐狸脑袋，也不愿意回答这个自己刚才心念百转做出的游疑又无奈决定的问题。在这个地方，她不是寻常的狐狸，他大概也不是寻常的人类。也许这个地方也不是寻常的地方。
她起身，惊讶地发现这只狐狸居然能直立行走，行走了一会，又呆立了一会，做些什么呢？临死前在美男面前跳个舞么？她脑子里冒出的背景音乐是“能不能再为你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但下意识做了几个动作居然是“我是你的小呀小苹果……”
小爪子左挥挥右挥挥，月光下起舞弄清影，胡小八只觉得有我见犹怜的感觉。如果这不是她自己的影子，那么这是多么可爱的萌物啊。
“哈哈哈哈，你这只小狐狸，倒是有趣得紧。”青袍男子终于开口大笑了。
胡小八讪讪地停下当下不应该进行的卖萌行为，她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看月亮。对，她现在是只狐狸，更需要吸收天地之精华，增加修为，以便快速思考面临的新问题新情况。
但青袍男子很快就不愿意再陪着她看月亮了，他道：“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胡小八本来对此并无异议，她在成为狐狸之前，本就不招男人的待见，作为在图书馆编好目录就上架的工作人员，说是长期与文化书籍打交道，但委实称不上文化人士的她，早已习惯朴素低调的模样，街面上的男士及身边的男同事，向来很少与她投来一些交织着爱恨的目光。她已习惯默默无闻地淹没在人群里。
但她总觉得现在自己还能有呼吸地昂立在天地之间，跟青袍男子出现消弭了自己那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是有关系的，所以还是出声喊住了他：“等等好吗？”
青袍男子止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有些语塞，其实她是想说，好歹我们有一起看月亮的浪漫经历，我又是一只能作人语的狐狸，你不要那么淡定地说走就走好不好？要不带我回去做个宠物？
这些话一点也不矜持，想想无妨，说出来其实是颇要一番勇气的。而且胡小八悲痛地意识到，寻死这种念头倘若不当机立断，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她貌似不想死了。
青袍男子扬手掠了掠额头一绺银发，道：“躲过天雷浩劫的九尾狐，已经脱胎换骨。”
青袍男子话音刚落，胡小八发现爪子变成了双手双脚，然后白毛褪尽，黑发顿生，身形略长，所有女性特征都出现，细腰隆胸，狐狸成了人形。
青袍男子道：“你很美，当年龙蛭没有你这么美。”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沙哑。
胡小八看自己有了人形，摸摸手臂，一阵狂喜，期望值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果然穿越并不是可怕的事，可怕的大概是自己接受不了成为一只狐狸。这就比如本来对饿肚子这样的事实没法更改觉得很绝望时，忽然有一碗粥可以喝，瞬间觉得事情并无那么坏。
这种兴奋感觉过去后，蓦地发觉自己是裸身相对着他，大惊，下意识双手抱胸，又羞又急道：“我知道我心灵美，我不给你看，你会不会把我打回原形？”
青袍男子盯着她看，脸上抽了抽，似要忍住笑意，却到底没忍住，大笑道：“原形？这也是你的原形，九尾狐生来就能化成人形，只在历劫时露狐相来。“
这男人果然不是寻常人类，听口气是比这九尾狐更高级的生物，就算不是，也已经修成比她更高级的生物。
胡小八对刚才那男人说的龙蛭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貌似记得在编号某本书时随手翻过这是神话中一种神兽的名字，貌似正是九尾狐状的，兴许是她这个身体的祖先吧。如今他说她比她的祖先美，也很正常，基因这种东西，应该朝善的方面发展才更合乎天理人情。
哦，对了，想得多了，被一个男人盯着看裸体是什么感觉？
惊恐状害羞状刚才已经都做过了，双目微垂，小脸绯红，双手抱胸。反应并不算过度。
胡小八急忙转身，拿相对无特征的背臀对着青袍男子道：“你把你的衣服给我穿，我我……怕有狐臭熏着你。”
现代求人的规则方法论告诉人们，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往往容易心想事成。
青袍男子显然没想到她讨衣服穿是因为这个理由，顿了一顿，复又大笑：“我几十万年没这么痛快笑过了。你接下来是不是告诉我，你饿了，为了不让我内疚，所以要找吃的给你？”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饶是背对着他，她终于也觉得难为情了。
青袍男子自她背后递过一套青色仙女装来，长裙宽袖，领子袖子都缀着不知名的五彩宝石，触手软滑，应是上等丝帛所制。
真是神通广大，难道他还随身带着女装不成？
胡小八急忙忙地穿好，感觉大是自在。
然后小声问：“你是神仙么？”
青袍男子道：“你如今却可以是神仙了，我嘛，一念即神一念即魔。”
胡小八想果然美男都爱显摆，这种机锋语言，佛家最爱，大约就是说修为已经厉害到不受职称控制了。
青袍男子又不知自哪里取出了一个白玉瓶，一个小小白玉盏来，道：“现在我这里只有一瓶三十万年前的陈酿，你敢不敢喝？”
她有些惊讶：“你若要害我，我早就再死一次了，怎么不敢喝？”
“你喝了，就会醉了，就会忘记一些事。”
“是忘记我是只狐狸么？”
“不是，比如只是忘记和我相遇。”
“你的意思是，单选择性遗忘你？”
“选择性遗忘？这词也颇为有趣。”
胡小八瞧着眼前这个神秘男子，按照人类的样貌标准，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很英俊，略不羁。不想告诉自己是谁，又不想让自己记得他。却又坦诚地没有用强硬手段。
神仙妖魔鬼怪比人类也许还要复杂许多。
她确实爱美貌的男子，不单是赏心悦目，还容易令人意乱情迷，神颠魂倒，这两个词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但实际上体验起来委实是能给人带来大欢喜的。初初相见，他便替她变成人形，又与她说这么许多言语，又生得这般讨人喜欢，她自然是喜欢他的，既然如此，美男偶尔扮些高冷姿态也是可以值得原谅的。
但既然也是初初相见，便做出一副花痴样子来，却是更令人厌恶的。扮花痴是要得时得令的。
她从前也是遇过一个英俊的男子的，许是相貌平庸，终于不得机会做花痴扮花痴。
她想起从前电视上那些美丽的女子扮演妩媚的样子，头微微上扬，翘起红唇嘴角上扬露出五六颗牙齿，眯起眼眸，所谓的媚眼如丝。
摆妥表情，然后对着他笑：“你其实可以这么跟我说，让我忘记你是为了让你更好地遇见我。”
反正是遗忘，最后练习调情的机会要把握。
接过白玉盏一饮而尽。
三十万年的陈酿很醇厚，胡小八醉倒在地。
醉倒前仿佛听得有声音在说：“是的，为了更好地遇见你。”
事如春梦了无痕。
穿越成九尾狐的胡小八，对于这个青袍男子的初见，便是如此。她梦里微微泛起的桃花色遗落在那盏三十万年的陈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