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华服出行的公子又微微拧了拧眉,“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我的心里微微一凉,今夜能得上山赏灯的都是三品以上或是皇亲国戚,他一句不是富贵人家,分明只是敷衍,只这一刹,竟是小小的失落。
“多谢公子,告辞!”既是这样,我也就不执著于道谢了,冲他微微鞠个躬,带着梓婵,又顺来时的山路往下走。回到珞珈寺前花灯的繁华中去。
女子多的地方,是非也必然多。我在这赏灯、猜灯谜的热烈之境沉浸了没半个时辰,已听了不少八卦。譬如,我大哥与右丞相的长子竟是平分京畿第一帅之称的,甚而至于,就我听着的这些议论,欢喜右丞相长子的千金还要多些,这么说来,我大哥整日眼睛长到额头上,到头来不过是个第二?右丞相的长子有什么好?诚然,上课的时候我们不懂的他都懂,我们都懂的,他更是烂熟于心,可他是老师啊,这也正常。对了,听说他比我大哥白净一些,现在这些千金哟,光因为我哥黑就把他抛弃了,未免太低级趣味了些。
然而,京畿第一帅也并没有什么用,右丞相的长子是皇帝伯伯心里内定的驸马,这些千金真是贼心不死,公主的驸马也敢觊觎,再帅又有什么用,至多至多只能做个妾,况且就公主那骄纵的模样,做个妾哪还有活头?还不赶紧弃暗投明,转投我大哥,他花是花了些,可是没有主啊,夫人一位虚席以待,拼一拼还有正房的可能,即使初赛不济,挤一挤,委屈一下侧室进府,只要和我哥感情培养好,哪还需要把夫人放在眼里?照样惬意过日子。我这眨巴眨巴眼睛的光景都想得通的道理,这些千金居然想不通,着实愚钝,不可成器。
“哎,我怎么听说右丞相的长子和盼晴郡主有婚约?”边上谁出来这么一句,险些把我吓得又往下滚几百阶下去。明明是公主亲口告诉我的,这个上课,早几年其实有其他师傅的,只是因为皇上觉得效果不佳,自己唯一的女儿可千万不能是个睁眼瞎,才急急忙忙换了一个,这不过是个牵强的托词,现在就是给公主塞个文曲星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精进,她已经在破罐子破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个上课,分明就是让两个年轻人提前熟稔熟稔,将来又多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皇家许多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传说差不多都这么来的,正所谓,出生不重要,会炒作才重要。
“不可能吧,右丞相和肃亲王斗得多凶啊?怎么可能突然结亲呢?驸马人选才是最合情合理的。”我偷偷回头,想看看这个姑娘是谁家的,这才叫眼力好,通事理。
“真的,我爹爹回来告诉我们的,是肃亲王亲口说想促成这婚事。”我大吃一惊,我爹爹就是这么把我卖了的,他还信誓旦旦要给我找段好姻缘,为此我背了多少心理包袱,转眼他要把我嫁到仇人家里去,正不是羊入虎口吗?指不定人家一想到和他斗就恨得牙痒痒,这气肯定要撒在我身上。不可能的,要么她爹爹耳背,要么她耳背,她们爷儿俩定有一个听错了。
“恩恩,这么一想也挺有道理的,说不定右丞相也有意呢?这样两边就都不要斗了。”
“不对,右丞相和肃亲王结了秦晋之好,太子殿下怎么办?”
“他呀,右丞相和肃亲王好还是不好,他都掌不了实权啊,那两个哪个不是老谋深算、弄权之人啊。”
“啧啧”大家觉得这话说得特别有道理,不觉陷入一片赞叹的沉默当中。
这么说来,那老师可能是我的夫君了?我突然很明白公主为什么没事总要趴在锦屏上试图偷看老师的样貌,我现在也特别盼着过了正月去上课的时候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子。好端端的让我嫁人,我肯定要提前做做心理准备。
出来玩玩,还玩出这么大的心思来了。我忧心忡忡,抓着梓婵就往山下走,哪管那山上烟火四射、浮光流转。
轿子一颠一颠回府,我在上头坐着,一抬头,吓得连声音都来不及出,就晕厥了过去,试想你突然发现轿子顶上的缝隙里正有两双贼兮兮地眼睛瞧着,能不慌吗?
好在醒来刚刚到府门前,也没人察觉出来,挣扎着从轿子里钻出来,手脚还是软的,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那一老一少两个神仙立在我的轿子顶上,除了这二人喜欢这般吓唬人,估计再找不出旁的了。
我偷偷朝他们招招手,那胖乎乎的红衣老者欣慰地捋了捋胡子,打个响指便不见了踪影。却在我踏进自己院子的时候发现他们立在屋脊之上,真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找了个借口,让屋子里的丫鬟都候到院子里去,又打发梓婵上厨房给我准备点血燕雪莲羹。总算屋子周围没有听得到屋子里动静的人了,我朝房顶撅了撅嘴,口哨硬是没有吹响,但那二人也在伺机进屋子,一拍即合。
一跳下来,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那白衣青年将一瓷瓶来历不明的药水一股脑倒进梓婵刚给我备好的洗澡水里。
“可让我们好找,请盼晴郡主沐浴。”两人大大咧咧往浴盆前一站,一左一右做出请的手势。
荒唐!真是荒唐!“我沐浴,你们看着?”我瞪大眼睛。
二人笑嘻嘻地在一旁呵呵笑道,“对,我们看着。”
险些呕出二两鲜血,原来上天的神仙是这样大言不惭、不知羞耻的。
那老者仿佛思量过来,“郡主穿着衣裳在这里泡一下就上来。”
我把衣领又紧了紧,狐疑地看着这俩人,别是哪儿来的采花贼,我看走了眼,以为是神仙。
“你们俩,是什么人?”我嫌弃地退后两步,来者不善。
“郡主放心,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人。”白衣男子显然对我的猜忌感到很受伤。
“那也要看你们是干什么的。哪一行都有职业操守,土匪还有操守一定要斩草除根呢,我哪儿知道你的操守要不要得?”
老者在年轻人耳边嘟哝,声音高得我都听得见,“都告诉她,她一泡,什么都忘了,我们这不算泄露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