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正是个明朗的好天气,天空蓝得发亮,林中淡淡的湿气润着人,居然十分惬意。
沈逸清站在竹楼上。楼梯下,是背着包袱的丁小溪。
“你等着,我们会回来接你的。”丁小溪昨日所说的话仍回荡在沈逸清耳畔,而她此刻一身本地蛮族服饰,佩环叮当,居然只显得沉静如潭水,唯有一双明眸,明亮而坚定。
沈逸清望着她,露出狡黠而熟悉的笑容:“小心路上有人对你见色起意啊!”
丁小溪秀眉微颦,嘴角牵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他在安慰自己,用笑容让自己安心。
她明白那样内心焦灼伤感却笑得开怀的表情和用意,只因她也曾无数次那样明媚地笑,只为了让身边的人开心点。而这次,有一个人这样对她,她却注定要辜负了他。
于是她深深看向沈逸清眼底。
他仍是那素净无尘的白衫,在深绿的林中卓然而立,有风徐来,拂起一缕发丝。逆光打在他身上,却无端有些寂然。那桃花眼是带着笑的,却像蒙着层水汽,若有若无的伤感在林中安静地流淌。
“行了,我知道的。”丁小溪不愿再看,唯有潇洒转身,“我走了!”
“路上小心。”沈逸清应了,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挥手。然后,那娇小的身躯渐渐变小、变远,消失在密林深处。
他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苦笑一下,眼睛却执着地不肯离开她消失的地方。
徐窈从竹林走出,站在他身后:“她已经走了。”
“是。”沈逸清仍没有回头。
“你舍得?”徐窈道。
“舍不得又如何?”
“她或许会重新和沈夜离在一起,然后把你一直仍在这里。”
“她和沈夜离本来就是一对,若能在一起将沈府打理好,我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真的甘心?
这一次,沈逸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就在徐窈几乎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沈逸清忽而回头,邪魅笑道:“能有幸与徐姑娘一起,在下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徐窈一怔间,他已越过她走进里间,自顾自地倒起茶喝起来。
徐窈凝视他许久,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微笑。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简直顺利得古怪,沈逸清每日试毒,比内力抵抗毒性,甚至尝试将毒排除体内。徐窈则在下猛药的同时对沈逸清进行食补,以确保他身体的纯度。
如此,二人相安无事过了月余。徐窈除了毒术,居然精于书画一道,沈逸清于此道也颇有造诣,日子倒也不显太过无味。
这一日,沈逸清正在房间内闭目养神,忽听得帘珠掀开之声。他抬眼看去,徐窈正把玩着一个小瓷瓶走来。
“又是新药?”沈逸清眉也不皱。
“这回毒性很重,看你撑不撑得住咯!”徐窈笑得娇媚,扬手便将瓷瓶扔给沈逸清。他接住瓷瓶,拔开瓶塞,一阵瓜果甜香便传来。他只闻了一小会儿,徐窈便劈手躲过瓷瓶,很宝贝似的塞上瓶塞:
“这毒我只炼了这么一瓶,刚刚那点就有够你的受的了。”
沈逸清了然一笑,徐窈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径自坐下。
“还不走?”沈逸清促狭笑道,“莫不是爱上我了,想多陪我会儿吧?”
“呸!”徐窈啐他一口,道,“这是老娘的地盘,老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自然是嘴上说得狠,心中却竟微微叹了口气。从丁小溪离开的那一日起,沈逸清就已经变成这样,每日都无所谓般地打闹调侃,大概是已经被伤透了,所以才这般放.荡不羁,信口胡说吧。若从前他还得“风雅”二字,如今恐怕也只剩“风.流”了。
徐窈还在想着,沈逸清的表情已经渐渐痛苦起来。他盘腿而坐,专心抗毒,可这次的毒似乎真的不大一样,他只觉得一股冰凉之感顺着经络上升到胸口、包裹心脏,又上升到脑中。他试图用内力抵抗,可也好似撞在了软棉花上,无处发力。不到一炷香功夫,他便浑身发颤,直直躺倒在地上。
徐窈见他倒下,便起身查看。在昏迷中,他仍似乎在遭受上极大的痛苦,剑眉紧皱,徐窈却觉得,这比平日他表面上的嘻嘻笑容要好的多。至少,这时候,他看起来是真实的。
“你真的愿意留在这里试毒?”徐窈对着昏迷中的沈逸清发问。而他居然能张口回答道:“愿意。”
“为什么愿意?”
“只要小溪能平安回去,只要沈府无事……”
“如果我杀了你才能放过丁小溪,你也愿意?”
“……愿意”
“……你可知,我并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痴情男人,所以才专门炼了这味让人说真心话的药来试你。”
“……”
“可你居然没让我失望。”
“……”
“那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那个人,当年能在承诺要娶我的同时和另一个女人私奔?”
“他不爱你。”
“他说过他爱我。”
“说的未必是真的,要看他的眼里到底有没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
徐窈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他爱书画,俊朗儒雅,眼中却总有淡淡的疏离。他爱笑,笑起来却没有温度,思绪不知飘到何方。甚至在他说爱自己的时候……他都好似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她喟然一叹,心中已然明了,随后往香炉里投了一小块白色熏香。
沈逸清平安醒来之时,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徐窈忽然愿意放他离开,还送了他一匹好马。
一月后,沈逸清回到京城。而那时,丁小溪已不知所踪,沈逸清仍和苏艾巧共同掌控着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