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将玉杯还给顾小清，问道：“你看着像是南方人，怎么会一人在这大漠里？”顾小清心里仍有气，说道：“和师父一同来的。走散了。”白衣少年一笑：“哦？怎么会走散了？怕是你师父嫌你太笨不要你啦。”顾小清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能出了这沙漠回到城里去？我可不想跟你死在这沙漠里。”白衣少年笑着说：“我救了你，现在还要带你出去。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想让我带你出沙漠，你须得先在这湖边陪我两天。”
顾小清算了算，两日之后，即是新月。她心下不知这白衣少年有什么计较，但是自己一个人走八成活不了，便先答应了。白衣少年似乎猜到她想法，说道：“两日之后的新月之夜，以此湖为镜，可观沙漠全境，那时候才有办法出得沙漠。”
顾小清闻鸟鸣而醒，看见元笙坐在桌旁沉思，似一夜未睡。元笙看小清醒了，倒了杯水给她，说：“今天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明天我们就能出发了。”小清点点头，心想：你不带着我，我就偷偷跟着你。元笙收拾好东西出门，小清也急急忙忙的换了衣衫隔了一小段距离跟着他。
今天元笙看上去不大一样。他换了墨绿色的袍子，腰间悬了一柄长剑。仍如前一日沿溪而行，元笙的脚步稍稍轻快了些。曲尽通幽，行至暗道口，他微微站定，头也不回的说道：“小清，出来罢。”小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小步跑来，拉住元笙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啦。”元笙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前方洞里，便是清水阁。进去之后，你就听话紧紧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小清朝他咧嘴一笑：“倘若有什么危险，笙哥哥奏一支曲子便能退敌了。今天笙哥哥没带琴，那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了。”元笙不答，牵着小清行至水阁前。小清感到洞里诡秘气氛有些吓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着元笙的小手变得冰凉。元笙取出匕首在手掌上轻轻划了一道，门应声而开。小清皱着眉，只觉得这地方太奇怪了些。
“东西带来了？”空空的厅里，只响起中年男子冰冷的声音。小清微微一愣，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元笙反问：“人呢？”旋转阶梯顶端缓缓现出青袍的一角，清水阁阁主不紧不慢的走下来，微微上钩的唇角画出一个戏谑的微笑：“人呢、人呢、人呢……元笙啊元笙，你怎么总是这么天真？”元笙丝毫不理会阁主的语气，接着说道：“七年前的契约，一枚碎玉，袁儿和你清水阁从此两清。”话毕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张，手心赫然躺着燕燕从梅老三处盗出的玉坠。小清大惊，不知这玉坠怎么会在元笙手里，心想这样一来燕燕定会着急。正为燕燕担心时，只听得阁主突然转了话题：“元笙你今天怎么带着个小丫头来？”他上下打量了小清一会儿，目光仿佛要洞穿小清所有心思。只是当小清目光与他相遇时，小清定住了——她突然明白了为何这中年男子的声音模模糊糊有些熟悉，这张颇俊的面孔，虽然太多年没见，一旦见到却是她定能认出的——清水阁阁主，一身青色长袍，一柄未画扇面的折扇，即使是每一个特征都和她印象中不一样，她也能认出这张脸——顾云生的脸，她父亲的脸。顾云生此时冷冷的打量着她，似乎她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丫头。顾小清却忍不住叫了出来：“爹？”这犹犹豫豫的轻声一叫，弄得元笙和顾云生都猛然一惊。顾小清满心困惑如何能憋得住，忘了元笙交代她的一切语无伦次地问了起来：“你不是布商么爹？咱们家被烧掉了啊爹你知道么爹？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不是我爹？还是只是长得跟我爹一样？”元笙看她一眼，示意她先别说了，顾小清却没领会，接着说下去：“爹顾府被烧了你回去看看吧！家里人都不在了我只找见了这个——”元笙瞧着顾小清就要说出捡起玉坠之事，只得猛地捏紧握住她的那只手，顾小清吃痛，才终于闭嘴。
顾云生慢慢朝小清走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冷冷的问：“你找到了什么？”话毕，用扇柄抬起小清下巴，看着她的脸毫无感情地说：“小清，你长大了。”听得这话，顾小清想自己是没认错父亲了，只是心里疑惑更生一层。不知道母亲生时知不知道父亲其实是这个奇怪地方的阁主。顾云生接着说：“元笙，看来你已经见过我女儿顾小清了。小清，你娘不知道这些，她只道我是常年在外的平常布商罢了，你莫怪她什么也不告诉你。”仍然听不出丝毫情感，他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和元笙一样让人看不透。大约是因为从小就没怎么和顾云生接触的缘故，小清此时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这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重逢，接受她父亲这个清水阁阁主的身份了。
“袁儿在哪？”元笙，永远都是处变不惊，永远都记得自己的目的。顾云生冷笑一声：“说你天真，倒不如说你傻。元笙，你真以为袁儿能撑得过这七年么？袁儿在哪？她就在这里，她魂魄的每一丝每一缕都在这水阁里，在你周身环绕，看着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白白地把玉坠给我双手奉上。”话毕，顾云生用折扇突然猛击元笙手腕，一瞬间便夺走了玉坠。元笙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在出神。顾云生瞧了瞧小清，向她展示着燕燕的玉坠问道：“小清捡到的，可也是这么一枚坠子？”小清一愣，心想爹爹怎么会知道，却还是点了点头。顾云生朝她伸出手：“交出来罢。”
顾小清犹豫不定，觉得一个玉坠而已，自己有没有都无所谓，但是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不该就这么让顾云生得了玉坠。她看了看元笙，元笙皱眉看着她，一直在沉思。一旁的顾云生看着自己，双目如炬，似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一个肯定的拒绝鬼使神差的出口，把顾小清自己都吓了一跳。顾云生冷笑一声，感兴趣的问道：“元笙难道没有告诉你，他要找的就是你那枚玉坠么？怎么，元笙，你居然能什么都不说就把这小丫头骗来我清水阁？”小清一愣，看着元笙：“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带我离开杭州，是不是？你竟然还要我相信你！这世界上原来谁都不可信……”元笙面无表情地答道：“一开始我四处寻访，打听到玉坠在顾夫人手中。本欲盗取，没想到顾府被一场大火烧了，然后遇见你，想着如何拿到玉坠再将你丢下，却发现自己无法下手伤害你。后来以琴音让三人都晕去后，我偷偷拿走了燕燕的玉坠。那样我就既不用从你那偷来玉坠，也不用带你来清水阁冒险。我本要今日之后带你离开杭州，谁知你非要跟来淌这浑水。”顾云生悠悠笑道：“元笙你果然没用。顾府本是我烧的，没想到小清不仅命大，还先我一步找到玉坠。否则若是我早已拿到玉坠，元笙你又有何脸来跟我提七年前的契约？不过提了也没用了。而今天，我终究是能将这两枚玉坠一齐收下。”小清问道：“玉坠到底有何用，人人都来抢？”元笙说道：“我只对此略知一二。这玉坠是一种灵器。至于具体能做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寻找玉坠的唯一原因，此时也无意义了。”
顾云生眯起眼睛看着小清说：“现下并没有人人争抢，等到不久玉坠出现之事传开，便会人人都来抢了。既然今天你们来了，我又没打算让你们活着走出去，不妨告诉你们这玉坠神在何处，也让你们死的明白。”顾云生想两人已是瓮中之鳖，告诉他们灵器的传说也无妨，便带着两人沿旋梯上楼，来到一张木桌旁坐下，开始自娱自乐的讲起了故事。
注：章节名《故人楼上》取自吴文英词《夜合花（柳暝河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