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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安娜不识国王/喂小饱(1)

喂小饱:本名武深,山东人漂在北京。出版五本长篇一本短篇作品集。05年夏天开始写作至今。脑子不太灵光,逻辑思维能把自己蠢哭,别最常被人讲孩子气。典型巨蟹男。目前是个小编剧。

【房间里的秘密】

刘侃侃没想到,她住了半年多的房间里还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七分钟前,她跟房东吵了一架,导火线是那个猥琐的中年大叔想继续要涨房租。刘侃侃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贵死了,再这样我只能搬去男朋友那里了。”胡子拉茬的男人死鱼眼抬都没抬,“骗人吧。就算有男朋友也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住我这半年了都不见来看你一回。”

刘侃侃从没见过这样毒舌的人,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前她语气坚定地说了句,“我搬家,现在就搬。”

五分钟前,刘侃侃打了兴泽的电话。那边传来乐器的轰鸣和亢奋的人群呐喊,紧接着是兴泽的声音:“怎么了侃侃?”

“你在哪呢?”

“798啊,厂家赞助的活动,彭坦一会儿要来,我们乐队来做暖场嘉宾。”兴泽很兴奋,“你有事?”

“是这样——”刘侃侃正想着该怎么告诉对方想要搬去同住,就听到兴泽急慌慌说:“我们要上场了,挂了。”

刘侃侃有些沮丧,那么大的北京,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宿的人。她突然想起毕业前好友林夏的话,“侃侃啊,你就整天围着兴泽转,我们这些朋友呢?连毕业旅行你都没来。”刘侃侃觉得惭愧,那场毕业旅行还是她提出的,大家商量许久才敲定要去的地方。临出发前两天刘侃侃接到兴泽的电话,他们乐队从廊坊回来的时候开了辆黑车,结果被查,要交一笔不小的罚金,只能找她帮忙。刘侃侃想都没想,把所有的旅行费都替兴泽垫上了。结果刘侃侃错过了毕业旅行,也直接导致林夏跟自己提出了绝交。

一分钟前,厨房里传来房东做饭的声音,菜板被弄得咣当响,像是在催她走人。房东的话没错,兴泽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喜欢了兴泽4年多,对方却始终没对她有过只言片语的承诺。兴泽只在大二的圣诞节时送过她一个草莓胸针,被刘侃侃当成宝贝,别在胸前,成了习惯。她觉得兴泽其实对她有千言万语,他只是不善表达。

于是她为了这枚胸针所蕴含的情意,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因为兴泽的理想也在这里,他要成为最受欢迎的民谣歌手。

刘侃侃不愿再想了,发泄一样用脚踢了踢墙根,那块砖便应声掉了出来,紧接着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

刘侃侃找来手电,跪在地上朝洞里打量,就发现了那个盒子。

【雪园和大成】

现在,那个锈迹斑驳的铁盒就摆在刘侃侃的桌上。

在此之前她已经有过各种想象,里面会有几根金条或者珠宝首饰,又或者是一套稀世邮票,刘侃侃等不及了,将盖子掀开,里面居然只有一本书。

严格来说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话剧剧本,名字叫《安娜与国王》。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英国女子安娜前去暹罗国,成为了国王的家庭教师,由于文化差异,两人冲突不断,安娜曾一度被国王辞退,但随后在一场粉碎敌对分子的政变阴谋斗争中,安娜协助国王共度难关,得到国王尊敬,两人互生爱慕……

刘侃侃随意翻了几页,又发现了一个秘密。在每页剧本的反面,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刘侃侃从第一页开始看,竟然是一封封信,记录了那份爱情的点滴,都是一个叫雪园的女孩子写给一个叫大成的人的……

那时的大成还是个新人话剧演员,而雪园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编剧。话剧社的社长带着大成登门拜访,大成甚至没来得及跟雪园做自我介绍,被一口回绝了,原因就是编剧费太低,毫无商量的余地。上了年纪的女社长脸面全无,出来时愤然道:“钻进钱眼的女人就别指望她能写出什么好作品来!”许久之后,雪园陪朋友去参观一处新开的楼盘,看到改行做售楼先生的大成,两人才有了第一次交谈。

那个冰雪初融的午后,在售楼处巨大的落地窗前,大成告诉雪园,那次见面后,社长硬逼着自己再去找雪园,劝说雪园接下这个剧,但是大成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辞去了话剧社的职务。

“为什么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雪园问。

大成不知作何回答。

“你以为我记仇?因为你在大学里曾经拒绝过我,我才不接这个本子?”雪园从大成的反应里已经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我需要钱。”雪园说,“跟你我的过去无关。”

隔天,雪园去了话剧社,答应接下《安娜与国王》的话剧改编,但她有唯一一个条件,让大成回到话剧社,出演男一号。她不承认自己还爱着那个男孩子,只觉得舞台是他的梦想,为了成全他的碧海蓝天,她必须竭尽全力。

第一封长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雪园在最后写道,等我把剧本每一页的反面都写满,就把它放进盒子,藏在我们的这间房子里,十五年后的今天,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就一起把它取出来。

落款是1996年3月5日。刘侃侃赶忙掏出手机核对时间,现在是2011年2月16日,还有18天就到了雪园和大成约定的时间。

他们会来吗?

刘侃侃的手机响了,是乐队吉他手瓜子打来的,“你快来吧,兴泽跟人打起来了!”

刘侃侃随手把“剧本”放进包包里,穿上棉服就要出门。

房东正在客厅里吃面条,嘴里发出跐溜跐溜的声音。刘侃侃半个身子出了门又回过头,对他说,“房租就按你说的来吧。”潜台词是她不准备搬走了,因为那个铁盒里的秘密。

房东的死鱼眼依旧抬都没抬。

【一群热血青年】

兴泽居然跟现场的歌迷打了起来。

刘侃侃赶到的时候,乐队几个人正蹲在路边抽烟。兴泽的眉骨高高肿起,木吉他靠树立着,已经摔得不成样子。

今天原本举行的就是个摇滚趴,结果原定的一支乐队赶不过来,就临时找了兴泽的民谣乐队救场。几人一上台,就遭到了摇滚迷们的抵制,大喊民谣下课。兴泽一直忍着,好容易唱完第一首歌,第二首还没开始,几个摇滚小青年就跳上台把线拔掉了。兴泽飞起一脚把最靠前的家伙踹下了舞台,两伙人就打了起来,幸好主办方劝阻及时,不然真要惊动警察了。

刘侃侃挨着兴泽坐下,身后的废弃厂区传来狂热的摇滚乐。她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陪兴泽在幕后候场,两人肩并肩坐着,都不说话。兴泽话很少,只在临上场前对刘侃侃说,“在这等我。”刘侃侃觉得这是一种约定,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说,“我哪都不去。”

她一直在等他,等到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心思,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刘侃侃记得大一那年,林夏拉着自己去看迎新晚会,途中被一个男生撞到,男生手里拎着的几个气球全被挤爆,里面的金粉纷纷扬扬洒出来。刘侃侃用水洗了很久,还是有很多金粉贴在脸上掉不下来,她就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被林夏带去迎新晚会,第一次看到兴泽。

当时兴泽在台上,唱一首很老的民谣,坦白讲,他唱的一般,也不见得有过人的天赋。但是他认真唱歌的样子让刘侃侃很感动,她总觉得男孩子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很令人着迷。后来几个女生玩真心话大冒险,刘侃侃被抽中,选择大冒险,于是跑去后台跟兴泽要照片,于是便有了那张两人的合影。照片里一脸金粉的刘侃侃有些羞涩,而兴泽茫然看着镜头,表情呆呆的却十分可爱。那是刘侃侃小半生里最勇敢的一次,从那以后,好像勇气都被用光了,她再没有那样勇敢过。

“王八蛋们又来了!”瓜子大叫一声,刘侃侃回头看,十几人的队伍朝这边涌来。

打头的是个小胡子,鼻孔里还塞着卫生纸团,身后的同伙都拿着家伙,虎视眈眈地将兴泽几个人围住。“刚才跟我们打架的就是他们。”瓜子小声告诉刘侃侃。与此同时,兴泽把她往身后挡,“侃侃你快走。”

“给我上!”小胡子一声令下,同伙们剑拔弩张呼啦啦就要围上来。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兴泽手里的破木吉他就被刘侃侃抢了过去,朝着小胡子那伙人冲了过去。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发疯一样抡着一把吉他,像旋风似的转起圈来。刘侃侃的架势把小胡子一伙人镇住了,她停下来的时候都有些站不稳,却像老鹰一样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兴泽,用威慑力十足的声音警告对方,“不许你们动他!”

刘侃侃没有练过舞蹈,转圈的时候走的是曲线,所以停下来时快到了路中央,刚说完那句话,就被身后冲过来的一辆电动车撞到在地上。小胡子等人一看情况不妙,转头呼啦啦都跑掉了。

刘侃侃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她走不了路了。肇事司机吓坏了,不停道歉,刘侃侃却大度地摆摆手让对方离开了,“错不在他。”

兴泽把她背起来,朝附近的诊所走。她第一次被他背,有些不适应,就算隔着棉服,还是能感受到男孩清瘦的体格。但是她觉得温暖,悄悄把脸贴在他背上。

“疼吗?”兴泽语气温柔。

刘侃侃摇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你喜欢唱歌,我会一直支持你,就算不能出名,我愿意一辈子给人打工,把所有的薪水都给你玩音乐,可是你不可以跟人打架,你受伤了,我比谁都要难过。”

刘侃侃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兴泽停下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夹心巧克力糖递给她:“主办方给准备的,都给你留着呢。”

她接过来,装进包包里,然后听到兴泽很小声地说,“谢谢你啊侃侃,这几年你挺不容易的。”

【安娜就是你】

刘侃侃跟单位请假,在兴泽那里住了两天,她庆幸没有提出要搬来这里,40平米的房子里住了7个人,房间里充斥着男生群居特有的难闻味道。所幸兴泽自己住一个三合板隔开的单间,空间很小,却收拾地干干净净。

或许兴泽真的成熟了,至少比以前会照顾自己,刘侃侃记得大学时代,自己经常帮他清洗衣服,晾干后再叠好给他送去,同学们都笑话她是兴泽的保姆。刘侃侃不在乎这些,她认定一点一滴的付出,总会收获一份爱情。

最近几天,兴泽没有跑演出,而是当起了家庭主男,又是给刘侃侃上药,又是熬鸡汤,瓜子和其他几个乐队成员也跟着改善了伙食。

“侃侃,要我说你就嫁给兴泽算了!”有人起哄,大家跟着应和。刘侃侃瞪了对方一眼,看见兴泽没什么反应,他在看一本奢侈品杂志,上面有一款草莓型的胸针很漂亮,跟刘侃侃戴在胸前的那个很像,差别就是自己的这个都是假钻,而且快掉光了。除此之外,刘侃侃还发现瓜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刚才大家起哄的时候他却眉头紧锁。

大家去楼顶排练的时候,刘侃侃就在兴泽的房间里看那个“剧本”,在心里幻想着雪园和大成的样子。

雪园的创作前所未有的顺利,她一度把自己当成安娜写进去,很快,演员们拿到剧本开始排练,雪园也来探班。她坐在台下,看着饰演安娜的女演员和大成说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台词,有些恍惚,她终于为这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做了点什么,接下来,她又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与他再无交集。渐渐地,她听说《安娜与国王》好评如潮演出爆满,又听说大成一举成为话剧社最受欢迎的男演员,她不动声色搜集这些消息,心里也觉得欢喜。

直到那天,大成找到她,说是有个问题必须要问明白。雪园是个敏感的人,自觉在这段关系中自己始终处在仰视的地位,自尊让她面容冷漠,甚至倚在门口不曾请他进去。

“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为什么我觉得安娜就是你。”他言辞恳切。她心里一惊,原来他读懂了渗透在剧本中的点点心思。

她佯装镇定,眼神却开始游移慌乱。

“雪园,我忘不了你。”大成说。

雪园在信里写道,如果你不来,我断然不会再找你,我这样的女孩有着可怕的自尊,哪怕一辈子都在后悔。但是,谢谢你,没有让我后悔。

两周后,他们搬进了位于传媒大学附近的一处楼房——就是现在刘侃侃住的地方。

“侃侃,你电话!”瓜子在客厅喊。

刘侃侃接过手机,居然是房东打来的。在此之前,他们从未通过电话。

“回来一趟。”老男人言简意赅。

“有事吗?”

“嗯。”

“很重要的事?”

“回来就知道了。”说完房东挂了电话。

刘侃侃决定回去看看,临走时跟瓜子打招呼,“瓜子,快收拾一下你房间,脏死啦!”

瓜子悠闲地打着游戏,“我们又不像兴泽那样有人定期给打扫卫生!”

刘侃侃越想越觉得不对,兴泽他们搬来这里才1个月,而自己是第一次到这里,瓜子说的那个人很明显不是自己。

刘侃侃一瘸一拐地下楼了。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我不是都说同意涨房租了吗!”刘侃侃有些气。

房东的死鱼眼翻了一下,“可是,他愿意给更多的钱。”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一本正经听着,最后总结性发言,“就这么定了。”说完又礼貌地对刘侃侃说,“那么请尽快收拾,晚上我就要搬进来。”

“邓小通,你给我出来!”刘侃侃用眼神狠狠剜了男生一眼,往门外走,男生立马乖乖跟了出去。身后传来房东的嘀咕,“你们认识?”

刘侃侃一直来到楼下,转过身盯着邓小通,眼里燃着两团小火苗。

“你是来报复我的吧?”刘侃侃没好气地说。

“天地良心,你一进门我还吓了一跳!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老朋友又重逢啦!”邓小通推了推眼镜。

“少骗人了。”刘侃侃不信。

“刘侃侃,我可告诉你啊,我早就不喜欢你了。”邓小通声明,“今天见到你纯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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