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事相求
紫金凤尾铃铛随着脚步剧烈晃动，发出凄厉的撞击声，声声击在朝歌心上，灵魂深处。
风，刺痛了她的眼，却吹不去她胸口的痛，泪水不由自主的奔腾而出，挥洒在空气中，滴落在青翠的草地上，湿软的泥土立刻慈悲的将一切哀伤吞噬进去。
这一刻，让她震惊心碎的真相令她崩溃，犹如瞬间跌落冰窖一般，全身冷到透澈，冷到牙齿打颤，冷到灵魂都在哭泣战栗。
这一定不是真的，楚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楚玥，不要让我怨你，更不要让我恨你！
跟在身后的彩衣心疼的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狂奔的清丽身影，急忙加快脚步跟上。
偏僻的林子深处，一个瘦削欣长的黑袍男子静静站着，如千年冰封的古潭水一样幽深的眸子沉静的追随那慌乱远去的倩影。
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迹斑斑毫无所觉，冰冷酷逸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仿若精美绝伦的水晶冰雕。
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所以特地跑了这一趟。她……似乎不好，那晶莹坠落的泪滴灼痛他的心……
远远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秋冕眸底厉光一闪，提气就隐身进了林子深处，几个纵跃，人就消失不见。
罢了，至少，她是安全的……
朝歌疯狂的跑着，很想立刻就找到楚玥问清楚。然而，还没等朝歌去找楚玥问清楚，无涯就回来了。
那个疯了的田安在回乡的路上被人杀了，弃尸荒野，根据无涯暗访追踪多方打探查到是皇宫禁卫所为。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楚玥指使的，只有历代皇帝才能调动皇宫禁卫。
而且无涯收到太尉爹爹的信，警告朝歌要小心楚玥，皇甫青睿不是病殁，而是遭人暗杀的。
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鞭笞的朝歌体无完肤，一颗晶莹剔透的玲珑心被伤的千疮百孔。
一个个残酷的事实让朝歌一下子喘不过起来……
是夜，禁卫统领萧墨轻被朝歌召来彻查如梦失踪事件，第三天就在浣衣居的水井里发现如梦已经泡的浮肿发臭，面目全非的尸体，要不是她后背的双心胎记，恐怕没人认得出来。
那么，又是谁害死了她呢？
楚玥还是回来了！
朝歌静静的坐在御书房的书桌后面，面无表情的静静等着……
只要楚玥一回来，再忙也会来御书房处理一些紧急的国事的，所以她等在这里，不是一天，是自知道楚玥可能利用自己之后一直等在这里。
“朝歌，你怎么在这？有什么事吗？”楚玥刚推门而进，就看见朝歌那一头标志性的冰蓝长发，下意识的以为朝歌遇到什么急事了，关心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才问完又不禁觉得有些心虚，最近似乎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少了，甚至连面也很少见到。
朝歌没有回话，只静静的坐着，看着，那种清冷幽邃的眸光带着一丝冷冽的探索紧紧的盯着楚玥.楚玥的心蓦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反手将门关上，冷静的走近朝歌，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朝歌，静静的等待她开口。
“皇上，臣妾想，您必定是很忙的，没空听臣妾废话。”朝歌站起身，背椎挺的笔直，缓缓走到楚玥面前。
抬起头，冰冷的眼神直视楚玥眼底，逼的他不得不正视。
“可是，臣妾只有几句话，不会耽误皇上很长时间的。”
楚玥心底的苦涩和无处发泄的沉痛顿时蔓延开来，无声一叹，轻轻道，“你问吧！”
“皇上知道臣妾是灭世天女？”
“是！”
“所以利用臣妾？”
“是！”
“圣武皇是你派人暗杀的？”朝歌受伤的看着毫无辩驳的楚玥，这个时候她宁愿楚玥骗她。
“事实上，是我亲自去的！”
“院长和师公是你囚禁的？”
“是！”
“以此要挟幻舞不准出兵助秋水？”
“嗯！”
“你还要挟月丞相？”
“这是他的责任，身为锦夜子民的责任！”
“你故意找人去挑衅秋水，引发战争的？”
“这些都是迟早会发生的！”
“为什么？”朝歌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因为我恨！”
“如梦，田安都是你杀的？”
“她们该死，这是她们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朝歌绝望轻喃。
“妄想麻雀变凤凰，窥探了我的秘密来要挟我，这种人死不足惜，还不知廉耻的勾引我，难道我该留着她们的命？”楚玥不屑的冷声反问。
“楚玥……只有你会恨吗？别人也都是人，你要如何承受别人对你的恨？”朝歌木然的擦去没用的泪水，冷冷的问道。
“在我的恨没有得到释放之前，所有人都必须承受我的恨，那是他们的命，那是他们活该！”
“那么我呢？也是活该？活该被你利用？活该承受你的恨？”朝歌问的一声比一声冷，言语间再也没有尊卑之分。
“朝歌……”楚玥揪着心轻唤，“是我不好……可是我是……”
“是什么？是有苦衷的？还是无心的？亦或是爱我的？”朝歌厉声嗤笑，“你爱的，想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朝歌说的没错，但这能怪他吗？
当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难道不应该好好的爱自己吗？当年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只有自己爱自己了，试想当初连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还会有现在的楚玥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楚玥了！
“我不该爱自己吗？”楚玥声音平静无波的反问，幼年的孤寂无依浮现眼前，强烈的恨意又涌上心头。
“爱自己没错，可你却用爱自己的名义伤害所有人，把你对自己的爱建立在对别人的毁灭上面，你又何其残忍？楚玥，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楚玥暴吼，恨带着血充斥他整个心脏，那令人毁灭的惊天之恨只比当年更浓，母妃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样子每每出现在他深夜的梦中，那样绝望的望着自己，他却想从那样的噩梦中醒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这一刻，我也开始恨你了，像你恨所有的人那样恨你！”朝歌只觉深深的悲哀跟无力。
“我不准，我不准，你听见了没有，你是我东陵楚玥的，唯我一个人的！你说过，你永远不会讨厌我的！”楚玥精神濒临崩溃的吼着。
“那是因为我认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温暖……我相信你永远不会欺骗我的……既然你一开始就欺骗我，利用我，我为什么不能讨厌你，为什么不能恨你？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恨你之类的话吧？”爱灭，恨起，朝歌很讶然自己居然能这么冷静的面对这样不堪的楚玥.“你……恨我……”楚玥无神轻喃，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一般无力。
“你利用我的灭世命格，你明明知道。却利用这一切，把你的野心，你的凶残悠全都加注在我身上。让我成为被天下人唾骂的妖女，祸水，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你，爱你吗？是他们高估了你的善良。我真是佩服你，你的深沉、你的伪善让我觉得心颤，让我害怕呀。”朝歌控诉嘲讽的声音轻柔仿佛被风一吹就散，虚幻的就像没说过一样。
“朝歌，我真的没想要……伤害你，我……爱你呀……”楚玥觉得朝歌不断的远去，怎么抓都抓不住，这样的错觉让他慌乱。
“是吗？承蒙皇上错爱，朝歌承受不起。皇上还是把您的爱留给其他人吧，哈哈……还有奉劝一句，爱情这种东西不适合皇上，如果想要完成您的野心，成就您的霸业，那么皇上就要绝情绝爱！”清冷的声音透着残酷，朝歌墨绿的瞳孔透着犀利的光。
爱么？已经太晚了……
这样以遍体鳞伤的伤害堆砌的爱她不要，也要不起！
“李朝歌，不要忘了，现在你还是朕的皇后！”楚玥心惊的看着不同以往冷漠的朝歌，惶恐的大喝。
“那么恳请皇上废了臣妾！”朝歌淡淡的应道，一脸的无所谓。
师父说过，千万不要去爱，爱上了，便是劫，就是祸！
她想，到这一刻，她才完全懂！
如果不想走上跟师父一样的路，那么就此止步，因为此路不通！
这是一条不归路，永远到不了彼岸！
尽头没有值得她牺牲一切去争取的东西！
“就算把你绑在朕身边，朕也绝不会放手，就算你死，也只能死在朕身边！”楚玥阴沉着脸，现在他无法伪装温润，甚至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是因为，暂时臣妾还有利用价值是吗？既然皇上利用我的天命，来完成你的野心，那么别忘了你最后的结局。千万不要爱上我，我是不可能再爱你的，绝对不会，死都不会。”朝歌冷冷的说完，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冰蓝色的长发的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却划开了两人深如鸿沟的距离，如楚河汉界一样，拒绝进入彼此的国度。
墨绿色眸底深沉的悲哀在转身的那一秒肆意的宣泄，流在了楚玥看不见的角落。
楚玥的世界已经开始下雪，冷的让人无法再多待一天，冷的向往阳光的朝歌开始想要逃离。
从此天涯陌路！
有些人，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有交集的！
只是被命运愚弄，有了交错，却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自己的轨道上。
错了……还有机会纠正吗？
直到那清丽无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楚玥才无力的重重跌坐在地上。
朝歌……不能爱，你就尽情的恨吧！
只要你还在！
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视线，就尽情的恨我吧……
不管是爱还是恨，只要还有感情就好！
即便到了最后，谁也无法救赎谁，那么我们带着恨就一起下地狱吧！
生生世世，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对你，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冷静下来，恢复冷峻的神色，那一抹始终如影相随的醉人笑意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冷漠无情，嗜血残忍，这才是他的本性吧？
母妃，这样的我，你可满意呢？
为什么是我？
这么沉重的命运枷锁要我来背负，为什么我是粟水琉璃一族的后裔？为什么我当年没有死？
为什么我会是粟水琉璃一族唯一的幸存者？
其实他的心早就已经绝望，当看到朝歌如霜的冷笑时，就已经绝望……
可是，心底偏偏涌起不甘心！
也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战争愈发的扩大了，楚玥基本不回宫了，朝堂上的事都交给月晟音跟楚轩在处理。
朝歌每天挂着冰封空灵的表情发呆，从日出到黄昏，从秋天到冬天……
直到某天在皇宫跟月晟音狭路相逢，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月晟音的主动出声而有了交集。
“皇后娘娘……”月晟音优雅施礼，唤住已经擦身而过的朝歌。
朝歌停住脚步，转身淡淡的出声，“丞相大人何事？”
月晟音眉头一拧，看着有些不同的朝歌温文开口，“臣，有事相求！”
冰封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丞相有事不妨直言。”
“皇后娘娘，三国本来相安无事，和平共进，却因皇上的野心破坏了。如今民不聊生，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丞相大人，不必这么麻烦，直接说重点吧！打仗的事我帮不上，我想，你要我帮的忙应该是我能做的到的吧？”还没等月晟音动之以情的长篇大论说完，朝歌漠然打断。
“是，臣想请皇后娘娘劝劝皇上，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对于朝歌的冷漠，月晟音有些微楞，似乎与印象中的那个浅笑羞涩的形象大相径庭了。
闻言，朝歌抬头冷冷直视眼前这样俊美出尘，淡然超凡的男子，墨绿色的幽眸闪过一丝讥诮。“丞相大人太过高估我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改变他的想法，劝谏皇上这些事不是应该你们这些臣子来做的事吗？”
朝歌心里冷冷一笑，这一次，是不是又要把祸世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呢？灭世红颜对么……
月晟音不动声色的在朝歌魔魅冷艳的脸上来回穿梭，暗暗惊心于她的改变。这个眼中只有皇上，浅笑沉醉的女人变的冰冷绝情了。
“皇后娘娘，微臣不是把责任归咎于你头上，只是想让你劝解一下皇上。我想，眼下皇上唯一愿意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不，丞相大人，你搞错了。楚玥他谁都不信，他恨所有的人，谁都不能改变他！”朝歌冷漠的摇头，额间的蓝宝石折射出冰冷的光。
“这……”月晟音迟疑了，她说的没错，此刻的皇上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了。
想到皇上对自己的威胁跟所作所为，月晟音眉头拧的死死的，迟疑着再度出声，“皇后娘娘，微臣的妻小被皇上关进了天牢，已经许久未见。臣很担心他们是否安好，尤其内子身体虚弱，不知娘娘可否替我去探访一趟，传个口信，让他们不要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