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小天一打开课桌抽屉，一堆东西就扑棱着掉在了地上。小天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低头一看——可真热闹，有五颜六色的糖纸，有撕得粉碎的纸屑，有香蕉皮、瓜子壳、话梅核，还有各种假期辅导班的招生广告。
从今天一走进教室，他就已经察觉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他们的眼神里有愤怒、鄙视、厌恶，还有窥探隐私的好奇，像春末夏初荷塘淤泥里的蛤蟆，蠢蠢欲动。
“自作自受！”四个硕大的字闪着金光，张牙舞爪地在小天脑子里飞蹿，他懒得反抗。蹲下身子，他在周围同学的大笑中，默默收拾垃圾。陈小胖走过来想帮忙，却被小天一把推开了。
“李小天——”陈渊博难过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收拾干净，刚拿出文具盒，两个男生就凑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假发，其中一个把长卷发发套戴在头上，站在小天身边手舞足蹈，搔首弄姿。周围顿时一阵哄笑，小天的头埋得更低了。
陈渊博的脸都涨红了，气鼓鼓地说：“你们不要太过分！小心我告诉蔡老师！”
“我们哪里不对了？李小天的妈妈真的是男的啊！”那男生反唇相讥，又是一阵笑声。正是早读时间，其他班级都传出琅琅的读书声，只有五年级一班的教室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好戏。
班长罗莉迟疑着，不知是不是该维持纪律。她正要起身，却见李小天霍地站起来，迅速伸手，扯掉了那男生的假发。
“我妈妈不是男的——”小天大喊，明显带着哭腔，转身冲出了教室。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小天小天！”陈渊博追了出去，可是小天跑得很快，她根本追不上，只好干跺脚，“你等等我，你去哪里啊？要上课啦！”
小天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都没注意到自己跑出去的时候，蔡老师刚好走到了隔壁教室门口。目睹这一幕，小蔡老师心里满是愧疚。
这天放学，蔡老师再一次来到了李记沙锅店。站在一脸窘迫的父子面前，她忐忑得就像自己是那些犯了错误的学生，“身为班主任，我事先没有了解清楚学生的家庭状况，实在太不应该！”
“那件事我们早忘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李飞雄故作潇洒地说，顺便一拍儿子的头。小天不语，默默地站在一旁。
小蔡老师更不好意思，郑重地道歉说：“对不起，李小天同学，老师让你受委屈了！”
小天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小孩子哪来这么多委屈啊！我们小天是不会在乎的！”李飞雄一边说，一边冲小天使了个眼色，“对吧，儿子！”
小天微微地点点头，脸上依然黯淡无光。
李飞雄礼貌地请蔡老师坐下，又吩咐儿子去倒了一杯茶。小蔡老师喝了口水，又说：“小天爸爸，我这次来除了道歉，还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哦？”李飞雄诧异。
“北京市小学生运动会开始报名了，我考虑了半天，想推荐李小天同学报名参加400米比赛。”
她本以为这个消息会成为李小天的兴奋剂，谁知道他仍然像被罩在黑色铁桶里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蔫头耷脑地说：“老师，我要去楼上念书——”
“去吧去吧！”李飞雄大手一挥。
小蔡老师本想留他商量运动会的事，但看李飞雄面色不悦，便没吱声。
等小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李飞雄就开了口：“老师，我要先谢谢您。多亏您教育有方，我们小天现在念书很勤快。虽然上次的事情有点离谱，但我觉得现在挺好，小天不再搞些幺蛾子，专心读书了。未来还是要以学习为重，没听说过谁跑步能跑进大学呢！”
一听对方要拒绝，小蔡老师着了急，“可是小天他喜欢跑步。这个比赛，不是一般学生可以参加的，要最强实力的才够资格！”她现在一看到小天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巨石。
李飞雄丝毫不为所动，“老师呀，孩子大，懂事了，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现在我们小天一心读书，其他的事和他没关系。”
楼上传来小天读英语的声音，响亮悦耳。
李飞雄脸上闪过一丝安慰的神色，“老师，您听！他自己爱学习，一点不让我操心。至于什么跑步的事，老师您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咱们家小天，绝对不会参加。我也绝对不会同意！”
小蔡老师无奈地叹气，一脸失落。
其实，失落的又岂止小蔡老师一个人呢？在二楼窗前读书的小天，嘴里念着书，目光却漫散而暗淡。他托着腮，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