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洋听她这样说也就放心了,看着她笑了笑说:“那也好,正好最近拍的几个短片还没有来得及配音呢,那就交给你吧,反正活儿也不算重……”
就这样,崔佳的主播梦又破灭了。生活又回到了每天给片子配音和一大堆琐碎繁杂的事务当中。李玫还是那副超然世外的老样子,每天上下班时各给她一个高傲的笑脸。郝丽丽还是成天嗲声嗲气地给她那些客户没完没了地打着电话,一有工夫就吹嘘她,包括蓝山咖啡在内的各种高雅爱好,那种阴冷的目光仍然还在继续,时不时让崔佳感到很不自在。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遇到罗桦,崔佳也开始在忐忑中掰着手指头数着她那快到头的实习期。没有人说过实习期满继续留用她的话,也没有人再提及她付出的辛苦,仿佛连江县的那场灾难根本没发生过,仿佛……
郝丽丽在崔佳去连江县的这几天里干了件非常得意的事情,她结识了一个刚刚立足本市的日本独资企业的干事长,并从那里拉来了四十万元的赞助。这家名为版原株式会社的赞助将专门用来制作一期由她主持的特别节目,她想通过这期节目把周末版改成她的固定主持节目,并借此作为她成为第一主播的桥头堡。她还想趁范筱萱被停职这段时间,特别是当下和李玫这个第一主播交替轮流主持《浦江时空》的机会,再好好地出出风头,让台里的同事和云台市的老百姓看看,到底谁在《浦江时空》露的脸多,顺便也让刘海洋看清楚她的能耐有多大。
就在崔佳远赴连江的那几天,郝丽丽利用那几个狂风暴雨中的日日夜夜,把自己关在屋里夜以继日地疯狂工作。当崔佳返回云台市的时候,这一档节目的本子已经是新鲜出炉,万事俱备了。
刘海洋审阅着郝丽丽的方案时,立刻就觉出了不对劲。他看着郝丽丽笑道:“丽丽,你这节目是真的吗?咱们《浦江时空》是纪实性栏目,你怎么搞得跟电视剧似的?”
郝丽丽嫣然一笑,朝刘海洋飞了个媚眼说道:“我说老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看人家哪个电视台没有一两个这样的吵架节目,不出奇制胜咱们的栏目能火得起来吗?生活本来就是个大舞台,比这离奇的事情还多了去呢。再说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能不能拉住这家日本企业,可全看这期节目的效果了。”
刘海洋心想:“也是,现在观众的口味变化得越来越快了,不搞点新花样出来确实难以保持较高的收视率。更何况那四十万资金就放在那儿,难道还真给人家退回去不成?要知道一期节目就有四十万,那以后一定还有大手笔。”
想到这里,刘海洋心里安定了许多,便笑眯眯地看了郝丽丽一眼回答说:“没问题,节目的创意很好。从老百姓的喜怒哀乐这样的细微处着眼,感悟人生百态,应该会反响不错的!”说到这里,他故意装出担忧的样子把责任推给了郝丽丽:“我就是担心这故事的真实性,这一点儿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呀……”
郝丽丽把胸脯一挺,大包大揽地说:“你放心吧,真实性没问题,出了事儿算我的!”
刘海洋看着郝丽丽志在必得的架势,琢磨着这档时下最热门的吵架节目。心中暗想:既然说的都是老百姓的家长里短,又没涉及什么敏感内容,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便点了点头说:“行,我跟台里打个招呼,你就好好搞吧!”说到这里,他那一贯谨慎的个性使他又补充了一句:“但你可要对节目的真实性负责呀?”
兴高采烈的郝丽丽马上雀跃地给了他一个飞吻答道:“你就放心吧。”
这档周末版节目策划的其实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情感节目”,或者通俗说是“吵架节目”。这类节目之所以盛行,是因为节目的内容原本就来源于生活中具有代表性的个案,所以,很能引起广大电视观众的共鸣。郝丽丽既没有时间和精力也没有心思去挖掘新闻线索,便闭门造车,参照着别人的成功案例再增加一些戏剧性的元素编造了一出自认为颇为曲折动人的故事,准备用作问鼎一姐宝座的杀手锏。
有了资金又得到了刘海洋的认可,郝丽丽便开始行动了。她早观察好了,那些天天蹲在云台南郊的花岗电影制片厂前的群众演员,就是她的人才库,她栏目里所需要的角色就要从这里诞生了。
崔佳这天晚上回了趟家,因为妈妈火急火燎地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一见面,妈妈就兴奋地告诉她:“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跟城建局的王书记说好了,安排你下周去跟孙杰见见面!”
崔佳一听还是这事儿当时就恼了,把嘴一撅大声说道:“要去您去,我可没那闲工夫!”
崔妈妈已经张罗了好几天,听女儿这样回答自然也上了火,她气得用手指着崔佳的脑门嚷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呢?你想气死我呀!”
崔爸爸突然开口说:“人家在电视台干得好好的,你非出什么歪点子,那城建局就那么好?再说,谁告诉你跟局长的儿子谈恋爱就能调进去了?真是……”
崔妈妈一肚子火正没处可撒,老伴的这句话终于使她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她怒不可遏地对着崔爸爸嚷了起来:“什么电视台不电视台的,一分钱都不给,还净把孩子往连江县那样危险的地方派。”崔佳看着眼前的情景,赶紧拉住仍旧不依不饶的妈妈说道:“妈,您就别说了,我爸他都累了一天了。”趁着她妈妈也有些气馁地坐在沙发上时,崔佳赶紧对她说:“您好好歇着吧,我得走了。我们栏目明天要拍特别节目,我还得去帮忙呢。”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跟爸爸妈妈说了再见,就逃也似地推门走了。急得她妈妈赶忙追出去嚷道:“别忘了,下周怎么也得跟人家见面呀……”望着她妈妈的背影,崔爸爸小声嘀咕道:“瞎操心!”
郝丽丽的节目很快就播出了,这期主要讲述的是一个单亲家庭,父亲把女儿抚养长大,后来,女儿成了一名女企业家,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去了哪里,经过许多年的不懈努力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她的母亲原来年轻时嫌弃家里穷便跟一个路过的木匠私奔了,多年以后当四个人重新坐在一起时,引发许多故事……
郝丽丽找来的这几个演员的确很有两下子,一个个演得声情并茂十分逼真。尤其是演父亲的那个,不仅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当说到高潮的时候,还冲上前去给了他那与人私奔的妻子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演妻子的也不含糊,挨了一巴掌后便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多亏了主持人郝丽丽和演女儿的使劲儿搀扶才意犹未尽地爬了起来。那木匠在这关键时刻晕了过去,被及时地送往医院抢救。故事的结尾给观众留下了悬念,整个节目十分成功。
这个家庭的悲剧故事一经播出立即就引起了很大的反想,当时就有不少人给电视台的热线打进了电话,表示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到后来,事先公布的两部热线都给打爆了。郝丽丽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美得跟喝了二两蜜似的,别提多高兴了。
就在郝丽丽醺醺然自我陶醉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听,原来是版元株式会社的那位总干事长藤田。郝丽丽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藤田那上长下短的身材和色迷迷的眼神,为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她还是强忍住对藤田的厌恶,嗲声嗲气地接受了对方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向她表示的祝贺。藤田在电话里暧昧地暗示她如果她愿意跟他把关系再走近些,他今后还会跟她进行类似的合作,而且是长期的合作。郝丽丽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却用很隐晦的语言给了对方颇大的想象空间。
中午吃饭回来的路上,郝丽丽特意追上了崔佳,别有用心地假意关心崔佳说:“有个消息我不得不提醒你啊,范筱萱一回来咱们组就不缺人了。不知道,你实习期满以后有什么打算?”
崔佳被戳到了痛处,愣了半晌也没回答出来。郝丽丽阴嗖嗖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说道:“到时候,就算他想帮你也帮不上!”
郝丽丽说完就走了,崔佳愣在那儿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她不明白郝丽丽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番话,更不明白她说的那个想要帮助自己的人到底是谁,跟郝丽丽有什么关系。想到这儿,那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和他的奔驰轿车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崔佳百思不得其解地想: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郝丽丽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崔佳的配音任务全都很好地完成了,但刘海洋却仍旧没有流露出一点要重用她的意思。崔佳只好再去研究《浦江时空》那三位女主播的录像带,失望像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地割划着她满怀的希望和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忍耐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罗桦又主动地凑了过来。他的到来也许是崔佳这一段时间里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崔佳期待这一刻已经好久了,因为崔佳一直认为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有一些好运莫名其妙的降临。
罗桦是个开朗的人,仿佛身上永远都在散发着活力。他端着搭配很合理的食物来到了她的面前,很自然地坐在了崔佳的旁边。还没等崔佳开口,罗桦就端详着她问道:“你的气色不太好,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
听着他充满关心的话,崔佳不禁眼圈有些发酸,但她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望着罗桦好半天才咕哝出一句:“我的实习期都快到了,却连一次正式主持《浦江时空》的机会都没有,我想……”
望着崔佳欲哭无泪的样子,罗桦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样!”
崔佳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把嘴一撅嗔怪道:“你这是笑话我吗?”
罗桦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勺饭菜,一边咀嚼一边连连摇头否认。直到他像个贪吃的孩子一样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看着崔佳笑盈盈地回答:“我怎么会笑话你?你前一段就干得挺出色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吃饭吧,你难道不知道机会往往是在你最失意最绝望的时候才出现,凡事都要想开才好。”说完又用勺子往嘴里填了一大口,一边嚼着还一边用手里的勺子示意崔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呀,别跟饭较劲……”
他乐观的情绪感染了崔佳,在他的带动下崔佳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虽然电视台的伙食花样不是很多,大师傅的手艺也很一般,但崔佳却感到今天的饭菜特别香。
吃完饭回到了组里,崔佳却发现组里的气氛有些异样。李玫虽然仍旧端坐在电脑前,但既没有打字也没有看书,而是侧过了半个身子,显然是在关注着什么。刘海洋没有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小空间里,正气急败坏地叉着腰,显然是刚刚发表过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郝丽丽因为哭过的原因,脸上的妆全花了,看上去既有些滑稽又有些恐怖。令崔佳感到庆幸的是,估计是受了打击的郝丽丽自顾不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居然没再用那种阴森的眼光看她。
崔佳知道眼下的情形不是她这种小人物能跟着掺和的,便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装着浏览网页的样子悄悄窥视四周。郝丽丽像得了神经病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刘海洋仍旧毫不理会地独自站在那儿生着闷气。
最后还是李玫站了起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对郝丽丽说道:“行了,赶紧去洗洗脸吧,看你都哭成大花脸了。”说完又转过头用责备的口气说起刘海洋来:“论职务你是领导,论岁数你是长兄,丽丽摊上了这事儿心里本来就不好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她的话显然是起了作用,郝丽丽一声不吭地拿起化妆包朝门外走去,刘海洋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