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右相府上,亭台水榭间,笙歌悠然,技艺高超的舞姬身着暴露的艳装,轻纱掩面,在冰凉的玉桌上赤足跳着魅惑的舞步,随着她轻盈的舞动,水蛇般纤细的女体上那清脆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在这让人神魂颠倒的夜晚,月华如水,轻轻洒在女子的身上,她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如牛奶般白皙的皮肤配上一抹朱唇,让人想要一亲芳泽。水袖翩翩,不时滑过右相鼻端,迷离的女人香撩拨得他心猿意马。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起身扑向那舞姬。
“我的美人儿,来来来,亲亲小嘴儿……”
女子一个旋身,居然飞了起来,右相趴在桌上,她竟落在了他的背上,妖娆的身子轻若鸿毛,似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是右相知道,美人儿就立在自己的背上,因为,她薄纱的舞裙正覆盖着他的头,只要稍一转头,就能窥见裙底无限好风光。
右相不敢移动分毫,生怕惊动了背上的美人儿,就那样趴着趴着,慢慢地,倦意袭来,他居然趴在玉桌上就那样睡着了。
“有刺客,有刺客呀……”
远处传来了家丁们的叫声,无数的脚步正在接近右相所在的“漂水阁”。
“啊……妖怪啊!”
走在最前面的家丁突然转身朝后跑,后面的人还未看清前面到底有什么,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也转身往后狂奔。
“一群饭桶!前面有什么,把你们吓成这样。刺客找到了吗?”
右相府唯一的少爷诸元也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他见家丁们神色慌张的样子,不禁大怒。
“少,少爷,漂水阁那,那边有妖怪……”
“啪”!那家丁挨了一个嘴巴子。
“胡说八道个什么?我堂堂右相府,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我问你刺客找到了没有?”
家丁哭丧着脸。
“那里没有刺客,只有老爷和妖怪……”
一听见父亲也在那里,诸元一惊。
“韩岐,走,跟我过去看看。”
“是,少爷!”
“漂水阁”是右相府的特色建筑,挺立在人工挖凿的“漂水湖”上,四周由石质的荷叶作为通往阁楼的路径,一干人等气势汹汹地往那“漂水阁”疾步而去,他们甚至忘记了大家本来是要抓“刺客”的,只是恨不得将那家丁口中的妖怪碎尸万段。不过,听说右相居然和妖怪呆在一起,也难怪人们会大惊小怪了,相爷可是府上的顶梁柱,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估计这个家也就土崩瓦解了。
越是接近“漂水阁”,空气中漂浮的浓重血腥味越是刺激人的五脏六腑。薄纱笼罩漂水阁,大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正趴在玉桌上,在那人影之上,一个悬空的东西正在那发出“呲呲……”的声音。
韩岐手执长剑,挑开薄纱一角,“漂水阁”内一股腐尸散发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找了许久的出口,一下子全都解放了。
“爹!”
诸元一声大叫,他居然看见自己年迈的父亲趴在玉桌上,全身上下已经皮包骨,没有任何人类的生气了。“漂水阁”内的地面上没有任何血痕,却有着浓厚的血腥味。
“呲呲……”
右相背上的东西听到叫唤,转过了头,那是一个蛇怪,它有着一双纤细妖娆的人腿,腿部以上的蛇鳞,在灯笼那朦胧火光的照射下,泛着闪闪寒芒。
“呲……”
与一般的蛇不同,这妖物的一条蛇信伸出来,居然将近一米,瞬间就卷到了右相的后脑勺上,众人一看,那里已经血肉模糊,脑浆四溅,原来,血腥味正是从那里飘散到空气中的。
诸元眼看自己的亲爹居然被这妖物所害,血气方刚的他不禁怒气上冲,怒喝道:
“妖孽!居然在我右相府伤我爹性命!”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过,诸元对那蛇怪拔刀相向,却见那蛇怪一个翻滚,那双妖娆的人腿也变作了蛇身,一条蟒蛇出现在众人眼前,它快速地游走盘旋在“漂水阁”中,一时间,诸元的大刀居然砍空了。
“呲……”
蟒蛇对诸元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嘴角的涎液滴到了地上。
“看我把你大卸八块!”
诸元飞身上前,脚踏漂水阁的横梁,掌中寒光一闪,手中的黄金刺球直取蟒蛇七寸。却见那蛇躲也不躲,直勾勾地看着诸元。
“少爷!”
韩岐看着诸元的手臂居然在接触到那蟒蛇身体时一阵痉挛,极致萎缩成了一团焦炭,不禁大叫着挥剑冲了上去。然而,诸元的叫声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啊……”
难以忍受的剧痛,好像有一股腐浊之气要顺着诸元那条萎缩的手臂进入他的身体。不行!这样下去,怕是全身都难遭厄运!冷汗涔涔间,诸元决定弃手保命,他闪到一名家丁身前,夺过其手中大刀,闭眼挥刀而下,“啪”,萎缩的手臂滚到了一名家丁的脚下,诸元身上鲜血四溅。
在这时候,韩岐被那蟒蛇一个扫尾扫到双脚,双脚几乎废了一般剧痛,同时他的身体已经飞了起来,头部正撞上“漂水阁”的廊柱,鲜红的血液从脑袋上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家丁脚下那只被砍下的诸元的手臂居然还能活动,猛地施力,抓住了家丁的脚!裤子瞬间被灼烧穿透了,那焦炭似的手臂犹如水蛭,紧紧地贴在家丁的腿上,不断吸食着他的血液,一时间,家丁脸色变得铁青,那蟒蛇却是游来游去,舒服得满地乱窜。
“噗!”
家丁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嚼断自己的舌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自尽而亡。那手臂依旧贴在他的腿上,贪婪地吮吸着鲜血,一滴都不愿放过。其他家丁们吓得四散奔逃。右相府内,震天惊呼,不过因为占地面广,府外也难以听到。
“唔……”
断了一只手臂的诸元失血过多,再加上身体有些不稳,有些踉跄,他挥手一掷,将那黄金刺球往那蟒蛇投去。
“呀!”
蟒蛇围着那玉桌一个狂风扫落叶般的旋转,让人头晕目眩,同时在“漂水阁”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流,仿佛一阵狂风过境,那黄金刺球居然腾空飞了出去,落入阁楼外的湖水中。一下失去了对自己有利的武器,受伤的诸元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蟒蛇停下了旋转,巨大的脑袋缓缓靠近诸元。
想起那条近一米长的蛇信,诸元就觉得头皮发麻,本来失血过多的脸显得更加惨白了。
“啪!”
果然,长长的蛇信伸出,诸元紧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瞬间被拉紧了,他有些狼狈地飞天而起,用那仅存的完好手臂抓住了阁楼的房梁,险险躲了过去。
不过随即诸元便发现自己会错了蟒蛇的意,它根本就是声东击西设下的计谋。原来,蟒蛇那样做竟是为了引开诸元攻击韩岐。它绕着韩岐所靠的那根梁柱盘旋而上,巨大的蛇身将韩岐牢牢地锁在了梁柱上,人体被绞动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响亮。韩岐只有头部还露在外面,他贪婪地喘息着,呼吸着仅有的一点空气,然后,拼尽全力对着诸元说道:
“少爷快走,快走,快……走……”
声音越来越低,诸元一个翻身落地,眼中含泪地看着陪着自己长大的韩岐口中被硬生生地绞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只恨不上前将那蛇剁成无数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在诸元的心中,韩岐早已不是普通朋友了,而是家人,是手足。更何况,自己的老父亲也被那蟒蛇给杀死,看了眼已经滑落到玉桌下的枯朽身躯,诸元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少爷……别……别哭……快走……”
韩岐拼尽最后一口气,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句子,随后,他的头就被蟒蛇的身体给掩埋了,只听到蟒蛇拼命绞动发出的声音。
一晃眼,右相府内就有三名男子死在这条蟒蛇手中。
诸元不再犹豫不决,韩岐以生命拖住了蟒蛇,自己要赶快通知家人尽快逃离相府。看了眼那凶猛的蟒蛇,诸元冲出了“漂水阁”,头也不回地往外奔去。
“快!相府已经不安全了,大家赶快带上值钱的家当,立马离开相府。”
“我的儿啊,你,你的手臂怎么了?”
被女婢搀扶出来的右相夫人眼见自己独儿只剩了一只手臂,满身浴血,哭叫着扑了上去。
“娘,别问这么多了。快带着大家逃命吧!”
向来听从右相和儿子安排的相爷夫人不再多问,命家丁们带上所有值钱的金银细软,草草地为儿子包扎了血流不止的伤口,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往大门方向而去。
“对了,你爹呢?怎么把你爹给忘了。”
“娘,爹他,爹他死了……”
诸元忍住泪水,拉过母亲的手,往外奔去。在这相府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必须快些逃命。
“啊……”
跑在最前面的婢女突然一声尖叫,直直倒地,她的身上,飞上了好几条蛇,被毒牙咬穿的右脸两个血洞顷刻间已经泛黑了。
眼见去路被堵死,所有的人转身往回蜂拥而来。诸元看见,家丁婢女们的身后,黑压压的各种蛇在那吐着鲜红的信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满府乱奔的“猎物”。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相爷夫人又惊又惧地看着通往大门的路上爬满了各种蛇,颤抖着手抓紧了儿子的手问道。
“我也不知道。爹和韩岐都是死在这些蛇的手中的。娘,儿子一定不会让您有事,一定不会!”
诸元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一只手紧紧地反握住了母亲的手。
不少人死于毒蛇口下,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慢慢地围成了一个圈子,将所有还活着的人团团包围了。
“难道我们要死在这里?”
“不要啊,我不要死……”
“呜呜呜,我才十三岁,家里还有爹娘等着我赚钱养活呢。”
意识到了自己今天可能无法逃出生天,众人哭成了一团,整个相府上空飘荡着凄厉的哭喊声。
“雄黄!”
突然,相府的药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大包雄黄粉。众人顾不得身份尊贵与否,一窝蜂上前哄抢这救命的药粉。
漫天的雄黄粉飞扬,总算,众人身上都沾染了雄黄味,心下安然了许多,有人点了火把,大家慢慢地紧靠成一团,缓缓地往大门处移去。走了许久才到达大门,由于雄黄粉的作用,这一路过来相安无事,都没有蛇敢靠近他们。总算,有家丁的手抹上了那熟悉的大门环扣。
“等等!”
诸元一声阻止了正要拉开大门的家丁。
“等下门一拉开,大家不要回头赶快冲出去,最后面的人注意,这里还有些雄黄粉,等下你们把这些雄黄粉撒到门边,赶快关上大门,出去了大家赶快各自逃命,不要再聚在一起了,明白吗?”
听了诸元有序的安排,众人点了点头。
“好,大家准备好了吗?把门拉开吧。”
“咔咔咔……”
高大的相府门被急速地拉开了,所有的人像潮水般往外涌去,一时间,挤得人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诸元扶着老母亲也随着人流走了出去。最后出去的两个人,望着欲上前却又不敢靠近的蛇群,赶快在门口洒好了雄黄粉,然后“嘭”地一声快速关上了大门。
已经逃出很远,诸元依旧有些后怕。早上还是热热闹闹、宾朋满门的右相府,一夕之间面目全非,如果不是药师临出府前带了那么多雄黄粉,怕是他们右相府难遭灭门惨祸了。只是,想起爹和韩岐,诸元不禁又悲从中来,虽然爹他贪色敛财,不是个好官,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啊,爹看来似乎老奸巨滑,其是对自己的爱护有加却是毋庸置疑的。可惜造成这种结果的居然是蛇,此等仇恨,该如何发泄?
“孩子,我们走吧。相爷府是回不去了,以后,就我们娘俩了。我早劝过你爹,要日行一善,多积功德,这样才能得神灵庇佑,他偏听不进去,今天我相府遭此横祸,也许是天意啊。不论是天灾,又或者是人祸,现在都已无从考证。你要记住,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本该伤心害怕的相爷夫人不愧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贵妇人,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安抚了一下儿子,叹了口气,缓缓地拉着他往古都中人烟最稀少的贫民窟走去。
母亲说得对,活着就还有希望,只要活着,不说东山再起,至少能安然过此生。
刹黔城内,娘俩的步子不再迷茫,而是坚定地朝着被各个人家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照亮的黑夜走去,也许,黎明就在不远处了。
嘈杂的贫民窟似乎没有白天和黑夜,不少衣衫褴褛的人深夜都在这片似乎没有希望的土地上游荡,像是暗夜里漂泊的鬼魂。也难怪,他们很多都是居无定所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这乱世,连生存都成了一种奢侈,根本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所以也就无所顾忌了。
“孩子,要委屈你在这儿呆上一晚了。明天我们就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过以后的生活。”
“娘,这话应该孩儿对你说啊。或许,朝廷中间也有人等着看我们右相府的好戏,危机重重,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去向,您愿意跟着孩儿一起离开这儿吗?”
“嗯,好孩子,娘愿意!”
说完,右相夫人已是老泪纵横。
翌日,右相未上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朝廷当即立断,派人前往察看,却发现右相府内遍地血肉,早已人去楼空多时,当然,被派去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具备攻击性的东西。整个相府的人,似乎一夜蒸发,集体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前一晚右相府内发生了什么事,这成为了一段时间来,京都内的未解之谜。
右相府发生的事儿被上奏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朝堂之上,众臣议论纷纷,大家交头接耳,众说纷纭。我并未阻止他们的议论,因为我知道,即使右相府荡然无存,他们那一边的势力方也可能不会却步,而是会推出新的领头者,继续在朝堂上“拼搏厮杀”,当然,也不排除会有其他势力将他们蚕食鲸吞,取而替代的可能。总之,朝堂之上这场没有烽火硝烟的战争,也许只有到死亡的那一刻才会解脱……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一段至关重要的秘密,随着右相的惨死被埋藏起来。朝臣们人心惶惶,大家相互猜忌,又或者在思考下一个遭殃的将会是谁。然而危险正蛰伏在古都刹黔的一角,共同的敌人正在贪婪地注视着芲地,他们狂躁嗜血的眼睛,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而被掩盖在废墟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