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殿外阳光明媚，迟意摆弄着天君一早就派人送来的喜服。明日，她的师父曜昀上仙就要娶天君的表侄女青莲上仙为妻。
青莲上仙可能早就听说曜昀上仙收了个女小仙做唯一的徒弟，便早早地就到安白殿看迟意。青莲上仙到时迟意正在摆弄喜服，很仔细地抚摸着大红外袍上的金线。
“很好看吧？你师父穿上肯定很好看。这可是我亲自设计为他做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青莲上仙走到迟意身边看着迟意手里的喜服。
“师父穿上肯定好看。但是……他不知道会不会穿上。昨天……他还为了天君颁下的旨意发了好大的脾气。没有吃晚饭，宫娥都被他一掌拍飞到南天门了。青莲上仙，为什么你就一定要嫁给我师父呢？在我看来他似乎不是那么愿意娶你……”迟意放下喜服，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自己拿起其中一杯。
青莲上仙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站定。
迟意望着青莲上仙身后的衣服长长拖在地上，这样华丽的服饰。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青莲上仙头上的珠翠，瞥到发间的九尾凤步摇，黑眸沉了沉。
青莲上仙看见迟意发愣的表情，瞬间喜悦之情跃上心头，伸手把发间的步摇取下放在手里递到迟意面前说：“迟意。恐怕你还不知道，这步摇是曜昀君上特意从东海水君那为我寻来，说是，这样的我更美。你知道么，这步摇之前的主人没有听君上的话，不要独自一个人带这步摇招摇过市，结果步摇就被东海水君丢到炼炉里。后来剩下的就之后一些无用的碎片。而君上则将这步摇拿到太白仙君那里要求太白仙君帮他修好。太白仙君说不做亏本生意就要了君上一百年的修为。这步摇就是君上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哦。”
九尾凤步摇在青莲手上静静的待着，凤头处还比迟意初见之时多了两枚宝石，去丝毫看不出曾经修复过的样子。迟意盯着步摇说：“太白仙君的手艺真好。青莲上仙往后我是不是要喊你一声师母了？可是……师父没有告诉过我你们要成亲的事。”
青莲却答非所问：“你知道吗？这安白殿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殿主成亲，身为徒弟的你也要为师父披上喜服帮忙主持婚礼呢。”
迟意双手抓着矮座的木椅扶手，指关节处泛起白。脸上却是一点也不紧张，不紧不慢地说：“这我知道。谢谢青莲上仙提醒。小仙我就先告退了，小仙还有很多师父交代下来的事没办。先告辞。”迟意缓缓从木椅上站起，走出殿外。
青莲上仙望着迟意低垂着脑袋走向殿外的背影，嘴角牵起一点点笑意。
殿外的杏花林。
安白殿外的杏花林是迟意的师父曜昀上仙为庆祝她五万岁生日，提前一年，每天种下一棵，慢慢过了一年就成了一片林子。在她五万岁生日那时这片杏花林开了第一次花。那天她还是被师父蒙着眼睛带到安白殿外，一路上还因为她的问长问短被曜昀呵斥，以至于她还以为师父要把她卖了。等到嗅到杏花香时，她却看着绽开的杏花，看着一片胜雪一般的杏花林呆了很久。
时间就到曜昀上仙耐心耗尽，不耐烦地拍她的脑袋问：“小徒可喜欢为师为你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迟意。”
迟意只是望着曜昀上仙，眼泪微微泛起水光艰难地想说些什么。
“很感动吧？”曜昀上仙揉着迟意垂下的青丝问。
“师父，很谢谢你。但是……我……我对杏花花粉过敏。会长红疹子。”迟意望着成片成片的杏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曜昀愣了愣，然后就转身走了。
然后的七天之内，曜昀用尽千方百计愣是把迟意对杏花花粉过敏的病治好了。之后，曜昀上仙办完天君交代的大小事务，空闲时间就到杏花林折下一支杏花放进小徒的书房里。
迟意的耳边不断回响起青莲上仙刚刚说的话，腿也不停下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殿外的杏花林。望着还未盛开的杏花林，只觉得一切都好刺眼。
突出的树枝像是青莲上仙发间的九尾凤步摇，同样是令人讨厌。一挥手过去一道白光，树枝就应声折断掉下。迟意踏着折断的树枝走进林子，树枝发出吱吱的声音。
九尾凤步摇？那东西……
忽然，迟意想起一些特别的事——九尾凤步摇的来历。
半年前，东海水君的独子要成亲，而且还是一次两个，两个妻妾都怀了他的孩子。曜昀上仙应邀带上她参加东海水君的宴会。
他们到时，东海水君太子的两个妻妾已经打起来了。扯头发扒衣服，拳打脚踢，扭打成一团。东海水君坐在上座脸色似乎很不好，五官都扭成一团，而水君太子则站在两个妻妾身边，拉住一个又拉不住另外一个。宫娥都上前收拾被弄反的东西。东海水君夫人一声低斥，扭打成一团的两人才慢慢分开。
水君太子的外袍都有些许褶皱，还有一些被酒倒翻的水渍，看样子很狼狈。
东海水君夫人看到不远处的大殿门口站着天君的得力干将曜昀上仙，瞬间脸就黑了。
原本满满的宴客也被刚刚那一闹走了不少，留下的都是看热闹的。
“水君，我来给你道喜了。怎么人都不多个，难道是本仙来迟了吗？”曜昀笑着走进东海大殿，无视跪在身边的三人，对坐在上座的东海水君说。
东海水君说：“上仙是天君派来的人，我等自然是盛情款待。上仙根本就没有来迟，只不过开始之前有点小意外发生罢了。没事的。”
曜昀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落座在离大殿门口最近的位置上，招来贴身手下黑酒送上贺礼。说到，贺礼还是曜昀和迟意一起挑的。迟意用自己亲手酿的杏花酒跟太白仙君换了一把彩豆，一把包治百病的彩豆。
东海水君望着呈上来的彩豆，刚刚闹的一出已经让他觉得掉面子，现在……还呈上来一把小孩子吃着玩的小彩豆？东海水君极爱面子，一把就将盛着彩豆的玻璃小罐丢到大殿门口，玻璃罐子磕到门槛立马就碎了，彩豆也撒得到处都是。
她想出去捡回来，毕竟是她用了那么多心思才换回来的东西。东海水君操起酒壶就摔向她，酒瓶砸在她的背上，她疼得闷哼一声，往地上跌去。
曜昀手上的真气汇成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往东海海君的心脏刺去。东海海君轻易就躲过，剑砍下海君的一只手臂。
曜昀匆匆走到她身边，把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手上的力度拿捏得很好，不会伤到她脊背上的伤。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东海水君跟前，眼里都是寒意，冷冷地没有一点温度地说：“东海水君，今日，你伤我徒儿，我砍你一只手臂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你最好收敛一点，不要再有下次……还有，希望你能好好管管自己的家事，要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五湖四海的仙友。你总不能每个都杀掉灭口吧？”
她躺在久违的熟悉的怀抱里，往曜昀的胸前蹭了蹭说：“师父，那把步摇好漂亮。”
九尾凤步摇正被太子的其中一个妻妾死死护住，曜昀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乱七八糟的女子说：“你的九尾凤步摇，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也戴不起了。不如交给我。”
“阿蓉。”东海海君低喝一声，东海海君夫人就用仙力从一个妻妾手中夺过九尾凤步摇，丢进不远处的熔炉。
望着步摇被丢进熔炉，她心里眼里都是失望。
曜昀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黑子，把那熔炉抬到太白仙君那去，等我来。”
她一路上都被曜昀抱着，直到曜昀把她平平地放回她自己的床上，还帮她盖好被子捏好被角，然后就坐在床沿，轻轻碰了碰她因为擦伤微红的小手问：“疼吗？那个死老头是不是伤到你了。”
“我没事，就是背上有点疼。师父，那个步摇……都被丢进熔炉了，应该连渣都没了吧？”她望着曜昀的眼睛问。
“我先去帮你找个女宫娥帮你洗漱一下换药好吗？其余的事我来处理。你就别多想了。”曜昀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子里，起身往外走。
迟意想到这里，竟觉得腿软，靠着杏花树缓缓坐下。
九尾凤步摇，是师父寻来给我的，不是青莲。那为什么不要会在青莲那里？也好像是一个月之前，她无意间提起步摇的事，师父只是毫无痕迹地转移话题。
昨晚看见桌上放天君的圣旨，好奇地拿起来看，看到是下旨指婚时，曜昀忽然出现把圣旨拿走，一脸生气的样子，连晚饭也没有陪她吃。然后，一个晚上没有看到师父的身影。也只是她凌晨起来口渴喝水，看到师父匆匆忙忙走过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看见黑酒从大殿门口走向她，然后朝黑酒笑了笑，问黑酒：“昨晚，师父是不是出去了？他去哪里了？”
黑酒抿了抿嘴唇说：“涟漪殿。”
她愣了愣，问：“涟漪殿吗？是那个青莲上仙的涟漪殿？”黑酒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
迟意笑了笑，从黑酒手里逃脱，一步一步走下百节台阶。
看到迟意淡然的笑容，黑酒愣了愣。
迟意还没走完百节台阶就遇到了离开安白殿的青莲上仙。青莲上仙走到她身边，凑到她耳边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家师父早就在半年前修复九尾凤步摇的时候被拿走一百年的修为，然后被鬼界的奸细下毒，慢性毒药啊。这种毒药只有天宫皇族才有，而我就手握不少。就这一点说你家师父跟我成亲还是有好处的，而且我还可以帮他飞升上神突破九重天。这些都是你做不到的。要是他不娶我就会死，更别说什么飞升上神了。不过要是半年前他没有消损一半年的修为的话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你应该也不想他死吧？”
迟意死死地盯着青莲上仙，心里一切都明了，慢慢扯出一个笑脸，越过青莲上仙继续下台阶。
如果他不娶我，就会死，更别提什么飞升上神了……
如果他不是在半年前耗损了一百年的修为，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如果他跟我成亲，还是有好处的，这些都是你做不到的……
现在才发现，每次跟青莲上仙说话，完了以后总是会在耳边回响起她的话。
等她走完那一百节台阶站在一排树荫下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她看着天边的落日，跌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傻傻地看着橙红色的夕阳。
忽然一个人背对着夕阳向她走来，那人很高大，黑黑的长发用一个绳子随意地绑起，晚风吹起那人的外袍衣角。迟意看不清那人的脸，直到那人站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她才迟疑地、叫了声：“师父。”
曜昀弯下腰，把她垂下的青丝挽到耳后，笑着问她：“怎么坐在这里了？”
迟意望着曜昀的笑脸，很吸引人的笑脸。她忍着不哭出来，颤着音说：“师父，你的喜服送来了。很好看，我想看你穿上，应该会很帅。”
曜昀听出她微微的颤音，便柔着声音问：“怎么了？那件喜服我不会穿的，我说了不会娶青莲。”说完就像伸手去抱迟意。
迟意猛地抬头，盯着那人的眉眼，似乎是要把曜昀的样子记下来，他依旧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样子真的很令人难忘。
如果他不是没了那一百年的修为，应该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忽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曜昀在一旁看着她无声无息地流下眼泪，一时之间紧张起来，问：“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迟意摇了摇头，对曜昀笑了笑，转身走回安白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