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的父母们坐在一起,李小春他们这些早就厌倦了牵着父母衣角生活的孩子们各自找了要好对脾气的伙伴坐在一起。孩子长大了,父母们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虽然心存不甘,可还是无可奈何的默许。
坐在大票车上的父母们相互之间谈论着对孩子从此离家一个人住校的担忧,而李小春他们这些即将住校的子弟却兴奋异常,犹如向往蓝天渴望自由第一次离巢展翅的小鸟一般跃跃欲试。与之相比倒是那些老生表现的比他们淡定的多,或是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或是一副过来人样子看着兴高采烈的李小春他们这些新生,时不时的嘴角一撇露出不屑的笑容。
大票车拉着车上的人沿着依山的柏油路一直往前,路两边高大的杨树繁茂的枝叶将整个柏油路隐蔽,偶尔经过稀薄枝叶时阳光会不失时机的照进车里,随着车速一一掠过靠窗人的脸。
当客车驶出那个山沟远远把李小春熟悉的一切抛在后面驶进视野开阔的平坦公路之上后,一心要离开家的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虽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家,以后每隔一个星期他都会从学校回来,然后再离开去学校,可他还是有些留恋。
“李小春!也去七中上学了,这回高兴了吧?”听见后面有人跟自己说话,李小春回头看了看,原来是坐在他后面座位上的叶蕾芳。叶蕾芳很漂亮,一笑起来脸上有俩酒窝,长的很像大明星许晴。
叶蕾芳平常很少跟人说话,尤其是像李小春这样的。虽然他们存在眼神的交集,而且在大礼堂叶蕾芳主动替李小春打掩护,并在李小春被大头欺负时还帮着李小春呵斥大头,可是今天主动跟李小春说话,还是让李小春出乎意料。说实话,李小春平常捣蛋是捣蛋,可跟女生打交道还真不行,尤其是跟叶蕾芳这样漂亮女生就更不行了。
这是李小春跟叶蕾芳历史上的突破,这是开天劈地的第一次说话。
迫切去城里上学的李小春刚才只顾兴奋了,根本没有看到叶蕾芳。此时叶蕾芳正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脸上露着那俩标志性的小酒窝看着李小春。
看着叶蕾芳那俩酒窝,李小春心里荡漾了一下,可是脸却莫名其妙的红了。李小春非常激动,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蕾芳。最后只是嘿嘿傻笑了两声后,把头扭转了回去。
李小春不是没有跟女生打过交道,曾经在学校经常贱不拉及的拽拽这个女生头发辫,再不就是趁人家某个女生不备偷袭人家一下让人家在班里撵着他跑,除此之外还给所有跟自己坐同桌的女生划三八线,用笔尖扎同桌女生过线的胳膊。
这都是以前的事,只从李小春脑子里开始强烈的意识到男生跟女生有别后,他便不再做这些事了。虽然不做这些了,可李小春却做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偷看那些漂亮的女生。当然这种偷看完全是健康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充其量也就是趁人不备偷看人家几眼,再不就是冲人家背影发呆,跟偷窥女生洗澡有着本质的区别。
李小春脸虽然扭过去了,可是心里仍然怦怦直跳。人家叶蕾芳一个女孩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跟自己说话,自己却表现的这么扭捏小儿科,这也太有失水准了。
李小春甚至想去扭过头再做些什么挽救自己刚才不尽人意的表现,可顾及周围的人,最终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举动,就那样内心巨浪狂澜,表面风平浪静的假装正经。
平常叶蕾芳就是大家的焦点,只要是有她出现的地方,大家的眼光都会被吸引到她的身上,现在坐在大票车上也同样如此,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很多人的神经。
虽然叶蕾芳刚才凑上去很小声的跟李小春说话,可还是没有逃脱那些追逐她眼神的视线。对于叶蕾芳这个骄傲的公主竟然主动搭理李小春的这个举动,无疑是亮瞎了那些暗恋叶蕾芳人的眼,他们如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李小春身上有什么样的亮点让叶蕾芳做出这么有损她形象的事。
此时坐在车上不同位置上的大头,秃子,孙子从不同的角度眼睁睁的看到了叶蕾芳凑上去主动跟李小春说话的这一幕,而且李小春好像还稀松平常的不当一回事的笑笑了事。这更加刺激的他们几乎要张狂,恨不的立即把李小春从车窗里扔出去。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想,无论怎么样想不通,嫉妒李晓春也好,恨李小春也罢,可事实已经发生了,叶蕾芳确确实实主动跟李小春说了话。人就是这么的奇怪,处于成长中的男孩和女孩就是这么离经叛道。即使在别人眼里分文不值,被贬低的狗屁不是,可在欣赏自己人的眼里那就是香饽饽。
那些嫉妒的要着火的眼光让李小春背如针棘,他下意识的回头悄悄扫了周围一眼,当李小春一触及到那些眼光,尽管他有思想准备,可还是心里惊了一下。那完全是一种随时都要扑上把他生吞活剥的眼光,这种眼光不由的让李小春不由的想起动物世界里的一个场面,一只刚刚获得猎物的豹子还没来的及享用,一群下作没皮没脸的抢食的鬣狗虎视眈眈的围了上来,此时投过来的那些眼光跟鬣狗无二。
李小春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虽然他把身子往座位里缩了缩尽量让自己保持低调,但是获得了公主般叶蕾芳的搭理还是让他沾沾自喜。李小春真想站起来傲视群雄般对那些嫉妒的眼光们说,眼气吧?气死也没用,有本事也让叶蕾芳主动搭理搭理你!但另外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诫李小春,淡定!稍安勿躁!这可是要犯众怒的!
大票车在路上哼哼了将近两个小时后终于驶进了城里,两边生长着枝繁叶茂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的街道,悬挂着女明星广告牌的大楼,红绿灯岗亭,宽阔的广场,电影院,以及飘着饭香的饭店,还有穿着时髦骑车的,不骑车的女人一一闯入李小春的视线。在山沟家属院呆久了的李小春对城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的城里,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遗漏了什么。
大票车在城里从东往西穿过几条大街后拐上一条偏僻街道,又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终于驶进了李小春期盼已久的学校,七中。
七中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处在城市的西边沿,学校的周围都是玉米地。原来部队的子弟都三中上学,三中的地理位置比较理想,正处在城市的中心,可是三中在两年前取消了初中升级为三高,以前江山就在三中上学。这也是无奈的事,部队出面协调学校,可是那些地理位置合适的学校没有宿舍,不收住校生,所以没有办法,部队只能求其次,这才选择了七中。这多少有些美中不足,可是甘蔗没有两头甜。再者,李小春他们这些急着来城里上学的孩子也顾不了这些,能离开家来城里上学已经让他们美的跟啥似的了,至于地理位置好与坏的那都无所谓的事。
大票车和大卡车吼叫着一前一后开进校园后引的学生们都往这里看,这种轰轰烈烈举家出动声势浩大的给学生开学报到的场面,对于那些住在城里的独自来学校报到的学生绝对是别开生面。
在那些学生投过来的这种看热闹的目光中,李小春跟着车上的人群走下了车,然后跟老爸老妈一块去校园张贴着用红纸写成的新生分班表的墙壁跟前寻找自己的班级,李小春在一班,这让他们没费多少筋就找到了。
老爸在教导处给李小春交了学费,然后拿着缴费单领着李小春到所在班级报到。班主任是个男的,还真和李小春那天午睡梦里的一样也戴着眼镜。班主任在教室的门前放了张桌子,坐在桌子前接待着前来报到的学生。班主任的桌前围了一圈学生,里面确实有不少女学生。李小春着重看了看那些女生,不仅前面跟仙女不沾边,即使是后面也不沾边,这让李小春有些泄气,原本高昂的劲头一下就暗淡了许多。这和他想象的以及他的梦差别很大,一想到班上连个养眼的女生陪伴度过漫漫学期都没有,李小春瞬间产生了一股苦海无边的感觉
。
当李小春正在为班里没有漂亮女生情绪低落的时候,一个骑着二六凤凰斜梁自行车的女生闯进了李小春的视线,这个女生的出现顿时让他眼前猛然一亮,低落的情绪一下得到了回升。
这个女生一头乌黑的短发,柳叶眉双眼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厚薄均匀大小适中的红唇。那嘴唇的颜色格外红艳,明显是涂过口红。李小春见过涂口红的女人,但是女生涂口红,他还是第一次见。
女生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脚面带盘带黑布鞋,穿着肉色丝袜的脚面和脚踝透着撩人的让人杂念顿生的光泽。下身的黑色健美裤紧紧的包裹着她修长浑圆的双腿,紧绷弹性极好的面料令她双腿的曲线尽显。上身的白衬衣轻薄透亮,后背里面的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或宽的或窄的绳绳带带清晰可见。带着流苏花边的袖口收在手腕之上,一截如莲藕的白皙手臂露在外面,一块小巧精致的坤表戴在白皙手腕上面,越发让那露出的手腕生动好看。
这完全是一副最时髦的成熟女人的打扮,如果不是在学校碰见,李小春绝对不会想不到她会是一个学生。
女生骑着车看着围着班主任站了一圈的学生,然后骑着车拐了一个弧度,把腿从斜梁上收下,在教室前的花池前扎了车子,从裤兜里掏出缴费条子拿着报到。
在她停好车拿着缴费条子去报到的时候,李小春惊奇的发现,这个女生的胸前竟然像江丽凝一般凸鼓。伴随着她身体的走动,那凸鼓竟然异常的活跃。一时间,李小春完全被吸引,眼光一直追着这个女生看。或许是李小春的眼光炙热点太高,或者是这个女生下意识的动作,女生突然扭头往后一瞥,一下就碰到了李小春有些下作的目光。李小春立刻慌乱起来,心里紧张的要命,原以为这下女生肯定会鄙视的狠狠瞪自己一眼,最起码也会做出一些让自己感到羞愧的举动。可让李小春想不到的是,这个女生很大方,不仅没有表示反感,相反却冲李小春莞尔一笑之后若无其事的扭转了头。李小春不由的感叹,看来还是城里的女生啊!就是比山沟里的女生见过世面!
看见这个女生让李小春暗自庆幸,总算班里还有这么一位让人精神振奋的亮点,要不然班里的氛围不知道该多么的暗淡啊!这让李小春频临失望的心情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老爸要和李小春一起上前报到,可李小春看见围着班主任报到的没有一个家长,觉得如果让老爸上前去的话自己很没面子,会让同学们笑话自己是没长大的孩子。便坚决不让老爸上前,自己独自拿着缴费条上前去报到。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小春想知道刚才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所以他从老爸手里拿过缴费条后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个女生的后面等着报到。轮到那个女生报到时,班主任问,叫什么名字。女生回答,陈玉颜。班主任看了她一眼,收了她的缴费条,然后在花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画了勾。陈玉颜报完到骑着车走了,李小春在心里记住了陈玉颜这个名字,反复的念了两下,再想想这个女生的样子,还真是名如其人。李小春报完到,接着和老爸一起去找宿舍。
李小春住的宿舍在校园西头,走过几排教室走进一个圆门,圆门里面是一个院子,一排红砖红瓦的房子映入眼里。
李小春所在班级的宿舍在这排房子的正中间第三个门,宿舍非常简易,里面没有床,也没有吊扇,只有一长溜水泥垒成的台子,上面铺着高粱皮凉席,地面是红砖铺成的。
李小春跟老爸进到里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先来报到的学生和家长在水泥台上挑了理想的地方铺床,也有已经铺好的床的躺在床上看书。
李晓春和老爸环视了一下宿舍里的情况后,李小春选择了靠窗台的铺位。李小春觉得离窗台近凉快,而李小春的老爸却觉得这个位置不合适,毕竟这个地方不仅离窗户近,而且也离门近,大家出来进去的太脏。可是李小春非要睡这个位置,老爸也只是建议,见他执意要住在窗前,便只好随了他的心愿。
选好床位,李小春害怕床位被随后来报到的学生占了,便留下看着床位,老爸自己去拿行李。
等到老爸拿来行李放在高粱席上后,李小春主动要跟老爸一起去搬床板,老爸没有同意,只是让李小春在宿舍等着,说是他找人帮忙。过了一会,老爸和同来的另外一个家长帮忙把床板和小木箱抬了过来。老爸道了谢,人家走后,老爸又忙着给李小春铺床。水泥台上根本放不成床架,只能把床板放在上面。来的时候,老爸从家就给李小春带了一张竹席,老爸嫌宿舍的高凉席脏,找了抹布擦了好几遍,擦完又把自带的竹席铺在上面。
忙完这一切,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宿舍里那些学生和家长已经陆续从外面买吃食回来,坐在宿舍里吃起了午饭。老爸一见,来不及歇会又顶着外面毒辣的日头忙着去买吃的。
老爸出去后,李小春躺到老爸给自己铺好的床上看着炙热的窗外,说实话,老爸以前在家时对他都硬邦邦的,可是这回来城里上学,老爸虽然跟他说话依旧是一副严父的态度,然而他做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少有的温情。想到这些,李小春突然觉得对老爸愧疚起来。老爸一直希望自己把学习搞好,可自己除了让他失望还是失望。即便是这样,还得为自己跑前跑后。一想到这些,李小春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一时间,李小春被心里滋生的对老爸的愧疚激励的壮志满怀,发誓在这个学期要好好奋发图强,不为别的,就冲老爸今天对自己流露出的这份温情也要给他争气,让他在家属院的人前露露脸。
李小春正在可着劲畅想的时候,老爸掂着小笼包子,锅贴馍,肉片汤走了进来。这些东西都是李小春爱吃的,如果是在家,李小春早就甩开腮帮子大嚼大咽,可这一会,李小春却没了食欲,鼻子有些发酸,眼里也有东西想流出来。李小春低了低头稳定了一下情绪,他不想让老爸看见他的泪水。等心里涌上来的那股子难受劲过去了他才抬起头。
他的这种样子老爸已经看在眼里,可是老爸装着没有看见,只是轻描淡写的对李小春说:“快吃吧!趁热!”
李小春说:“你也吃吧!”
老爸说:“你吃吧!买的时候,我已经在那吃过了!”
于是,李小春就拿起了包子吃了起来,不过,今天的包子里的味跟往常不一样,除了有李小春喜欢的香味外,还增添了一种别的味道,这种味道似乎还掩盖了包子本身的香味。
李小春毕竟是第一次离家住校,来送他的老爸老妈不放心,一直在学校磨蹭到下午三点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李小春在操场上看着他们坐着大票车离开,站在操场的他冲着太阳张开了双臂,仰着脸看着太阳,李小春也不管太阳的毒辣,任由它暴晒着自己,他想拥抱阳光,和阳光做最亲密的接触。李小春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开始自由了,尽管这种自由还存在着局限性,可对于一直从没有走出过家门时时处处被老爸老妈约束的他来说,这已经自由的没有了边际。这份自由他盼了很久,今天终于获得了,这种如同出笼的鸟获得了广阔蓝天的喜悦让他很想呐喊,可是考虑到周围学生的承受能力,再把自己当成神经病,他还是抑制了这份冲动。
从操场上回来,还没有开始上课,李小春也没地方去,只好又回到了宿舍,进到宿舍看见一个学生坐在自己的床上。这个学生留着长发,有点像陈真。上身穿了一件蓝横格的短袖衬衣,下身穿一条黑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脚腕有三道红黑蓝颜色的运动袜子,床边脱着一双白底黑面布鞋。这个学生身上最显眼的是手腕上带着一块表,亮闪闪的金属表带,青绿色的表盘。在那个年代,能戴上表的人并不多见,戴表的学生更不多见,戴不戴表往往能反映出他的经济状况的优越与否。不是李小春有多势力,最起码他没有戴。所以看见这个学生手腕上的表,李小春还是高看了他一眼,估计他是城里的学生。
看见李小春进来站床前,这个学生仰脸看了李小春一眼问:“这是你的床?”
李小春点了下头说:“是的!”
这个学生脸上立即露出抱歉的表情,把腿从床上收起来去一边去穿鞋一边说:“对不起啊!坐了你的床!”
李小春不是小气的人,便说:“没事没事,坐吧坐吧!”
听李小春这样说,这个学生穿上鞋没有走,仍然坐在床上问:“你家是哪的?”
李小春说:“部队的。”
“你一个人来报到的?”这个学生问。
“不是,老爸老妈送我来的!”李小春回答道。
“他们呢?”
“刚走。”
“我也是。”
听他说也是父母送着来报到,李小春惊讶的扭头问:“弄了半天你也是住校生?”
“是啊!你以为呢?”这个学生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是城里的学生呢?”
“呵呵!不是,和你一样也是住校生!”
“你几班的?”
“一二的。”
“报到没?”
“早报了。”
“你的宿舍在哪?”
“在隔壁!”他指了指旁边说。
“那你咋不在你宿舍里呆着?”
“里面人太多吵的慌!看你们宿舍人少清静就坐你床上了!”
“你家是哪的?”李小春好奇的问。
“八角沟机械厂!”
“八角沟机械厂?是干什么的?”李小春还是第一次听说。
“做炮的!”
“哦!是大炮吗?”李小春向来对枪啊炮的感兴趣,一听做炮的,李小春的兴趣一下被吊了上来。
“是的!”
“你见过做炮吗?”
“当然见过了,大人们干的就是这个,从小就生活在那里,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咋做的?”
“这让我咋给你说呢!一开始几个车间分别做炮的部件,最后再组装成品。”
“你玩过炮吗?”
“太玩过了,从小到大一直玩,就像玩具一样,都玩厌了!”
“我说的是打炮,你打过真炮吗?”
“啥?打炮?你说着玩的吧?谁会让人随便打炮!再说我们那里也没有炮弹,我也就是玩玩那些做成成品摆在那里炮,打炮是大人的事,做出一批成品后,要检验检验一下质量才会打几炮看看。”
“你们那里不是做炮的吗?怎么会没有炮弹呢?”李小春不解的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不过,也不能怪你,外人一听做炮的几乎都是这么想,以为做炮的肯定也做炮弹。其实,不是这样的。做炮的是做炮的,做炮弹的是做炮弹的,都有专门的兵工厂。”
“原来是这样。你们哪没中学吗?”
“有啊!有一个乡中。”
“那你怎么不在你们哪里上?”
“毕竟是乡中嘛,教学质量比不上城里,自然不在那上了!你呢?”
“我们差不多,我们那附近也有一个乡中,可是部队的子弟都进城上学,所以我也就也来了。”
“其实,我来城里上学主要还是想换换环境,从小到大都在那个山沟,早腻歪了!”
“哦!你也是住在山沟里啊?”李小春没有想到他的家也是在山沟,听他这么说仿佛一下遇到知音。
“多新鲜啊!哪个兵工厂不是在山沟里?如果放在城里,我上个学还用这么麻烦吗?”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那些官们是咋想的,当初都把部队放在城里多好!把上个学都弄的这么麻烦!”不过,李小春说完,便觉得的自己这话有些不妥,真要是跟自己说的这样,那自己岂不是还得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估计自己刚刚获得的这份自由就被剥夺了。
“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啥?我叫陶钧,你呢?”
“李小春!”
“老坐在这里怪没意思的,不如咱俩出去转转吧?”陶钧建议说。
“上哪转?”
“外面啊!今天又不上课,反正也没事,出去看看!”陶钧指着校外说。
“走!”李小春对城里的一切原本就充满期待,经陶钧这么一窜唆,立即便响应说。
说走就走,李小春和陶钧两个人一块走出了校园,沿着校门口的大路往街口走去。走出街口拐到大街上,这条大街是背街,可能是年久失修的原因,这条大街上的路中间出现了一条深沟,深沟里还残留着下过雨没有完全干透的雨水,破碎的柏油路面到处都是零散的石子。
街口一个商店的门前摆着几张长形铺着绿绒布的桌子,几个穿着颇为时髦的年轻人嘴里叼着烟围着桌子,手里拿着长长的台球杆在捣着桌上的带着号码的圆球,旁边围观了很多人,李小春跟陶钧也好奇的围了上去看人家捣球。
李小春看见那些桌子上分别有六个洞,那些捣球的人弯着腰用手里的杆子对着白色的球瞄着要碰的球往洞里捣。这些捣球的人手里都捏着几张牌,捣之前都先看看自己手里的牌,然后按着牌号捣球。正看着,其中一张桌子上的一个人最先把自己的球全部捣进了洞里,跟他打球的另外两个人一见他捣完了球,立刻垂头丧气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钱扔给了那个捣完球的人。先捣完球的人喜形于色的抓起桌上的钱装进了屁股上的裤袋里。
“这是啥球?你知道吗?”李小春问陶钧。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陶钧说。
“这也能赌博?”李小春有些不理解的问。
“只要想赌,啥不能赌?你没看电影里站在公路上,两个人各带一箱子钱,然后赌车号,猜最先开过来车牌号是单是双。赢了对方就得把自己的钱给人家。”
“还有人赌这个?也太快了吧?”
“这算啥?赌的方法多了!”陶钧跟见过不少赌博的方法似的,一点也不为捣球赌博惊讶。
“这城里还真是跟山沟不一样,以前我只见过玩麻将赌博的,还从来没见这样赌博的呢!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赌,也不怕警察抓?”
“管他呢!人家赌人家的,想咋赌咋赌,只要咱不赌就行!行了,咱走吧?往前再走走!”
“再看会呗!你瞅,人家又开始了!”
“赌博有啥好看的?走走走,往前再转转!”
“那好吧!”李小春见陶钧这么说,只好跟他离开了那里往前走去。虽然身子往前走,可是李小春时不时的回头去看。李小春有些喜欢捣球,他觉得很好玩。
俩人往前走了一会看见一个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也没有院墙,那些堆积如山的废旧报纸书本以及破旧的纸箱到处都是,门口扎了一辆蓝色崭新的公主自行车,这跟那些锈迹斑驳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俩人正走着,这时候从收购站的房子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裙子,白色凉鞋,高挑的个子,皮肤白皙手里拿着一本厚书的女孩,走到那辆蓝色的公主车伸手推车。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后面用一个手绢系着,跟在水一方里的佳人似的。女孩见李小春跟陶钧在看她,扬起那双大眼睛翻了他俩一下白眼。原本李小春是对她抱着欣赏的眼光看的,可她这一翻白眼一下让李小春对她的好感顿消。与陈玉颜的大方相比,这个女孩显然太小气了。李小春不由的感叹,看来还是自己下结论下的太早了,自己太片面了,竟然想以陈玉颜盖全面显然有些过,眼前的这个女孩的举动让李小春意识到,小气的女人不只是山沟女孩的特色,城里的女孩也都不是大方的陈玉颜。
李小春最烦这样的女孩,搞的跟看了她一眼她吃了多大亏,自己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无非就是多看了她一眼,这有啥嘛?你既然上街出来了,那不就是让人看的。你要是不想让人看,干脆在家里待着多好,谁也不会跑你家里去看你。
李小春被女孩白了一眼后,心里直泛恶心,这股恶心让他喉咙涌上一口痰,他真想大声呸一声吐掉这口痰,可是考虑到在她家门前,这样弄不好会惹出事来,便克制了一下自己吐痰的力度,尽量不引起她的注意把痰吐了,稍微发泄了一下不满的情绪了事。
废品收购站的错对面有一个大门,大门的门楼很高,看上去满有些气势。大门两边的墙上贴着一副对联,左边写的是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右边对联的上半部已经被风撕扯掉了,只剩下振兴经济四个字。旁边墙上挂着一个白色的长牌子,上面用黑漆写着河鲁肉联厂。两个巨型的刷着银白油漆的大门完全敞开着,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拴着大片的牛。
李小春对牛并不陌生,在山沟里经常能够看到,可是象这么多挤牛集中在一块的景象他还真没见过。以前看的最多的牛群也就一二十头的样子,可眼前的牛群最起码也得一二百头。这种宏大的场面,让李小春和陶钧在大门口停下了脚步,伸长脖子往牛群看。
“这里栓这么多牛干啥?”李小春看着牛群对陶钧说。
“你没看门口的牌子上写着肉联厂吗?肉联厂能干啥?肯定是杀的。”陶钧指了指门口墙上的牌子说。
“这么多牛都杀啊?这得杀多长时间才能杀完啊?”李小春有些不可思议的说。
“这厂就是干这个的,一头一头的杀呗!”
“你见过杀牛吗?”李小春没见过杀牛,对杀牛的场面产生了好奇。
“没有。”陶钧似乎也对杀牛的场面很感兴趣。
“要不咱俩进去看看?”
“走!”
俩人往那些栓牛的地方走去,沿着那些牛中间的水泥地走到了杀牛的车间。
一走到车间的门口一股腥白白的气味便马上扑面而来,那气味里还夹杂着粪便的味道。如果在平时,李小春肯定早跑了。可是对杀牛场面的好奇心让他克制住了想跑的欲望。
俩人站在门口往里看,这是一个流水作业的车间,杀牛的,剖肚的,分割内脏的,割肉的,剔骨的分工明确,各干各的,一头牛杀死后,悬挂着被机器输送着依次从这些人跟前经过,经过这几道工序之后,一头活蹦乱跳的牛便被分割的骨肉分离七零八落,然后被装进箱子运走。
与分割牛肉的场面相比,李小春的兴趣还是偏重在杀牛上。杀牛是整个流水工序的开始,地点也就在整个流水生产线的最前头的首要位置门口。
杀牛的场面非常残忍血腥,屠宰工人走到门外,也不挑选就近解开一头牛栓在栏杆上的绳子,拽着就往车间里拽。那头牛似乎已经预感了到什么,牛脖筋脉暴鼓着使劲往上挺着,屁股往后坠着不肯往里进。然而这种抗争似乎完全没有意义,对于把杀牛当成工作的工人来说,牛的这种表现他们已经司空见惯,已经唤不起他们的恻隐之心。屠宰工人熟视无睹麻木不仁的手上加大了拽牛的劲,插在牛鼻子里的棍子因为屠宰工人加大扯拽的力度产生的巨大疼痛让牛不得不妥协就范,心不甘情不愿的却又无可奈何的被拽进车间。屠宰工人把牛拽到屠宰的最佳位置后,拽下流水线上的铁链,缠住牛的后腿卡好,手伸到旁边的墙上一按那个绿色的按钮,瞬间响起了呼呼啦啦的铰链声,一会功夫,那牛便被改变了姿势,头朝下腾空被**起。两个屠宰工人分别拽住牛的两只前腿,这时候一直坐在旁边椅子上留着浓密胡子张相丑陋的人站起来,拿着一把大亮闪闪锋芒毕露的大刀走到跟前,一弯腰对着牛脖子哧溜就是一刀,牛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口子,鲜红的牛血随及喷射了出来,把屠宰工人脚上的雨靴和地面弄的血迹斑斑。牛血喷射了一会后便改变了状态成了流速,顺着低垂的牛脖往下流到了屠宰工人放在下面的大白盘子里,一盘接满,再接一盘。牛血流尽,屠宰工人再一按墙上的按钮,流水作业的传输带便转动起来,嘎吱嘎吱把那头牛拉到了流水作业生产线上开始进行分割,转眼功夫一头牛便被分割的面目全非。
牛被拉到流水生产线后,那些屠宰工人拿着水管子往地上一冲,刚才那牛喷射出的牛血顿时随着水一起流入下水道,转眼便销声匿迹再无任何的痕迹。清理干净之后,屠宰工人重又拽进一头牛,再次重复刚才杀牛的过程。
杀牛的场面只把李小春和陶钧看的心惊肉跳,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再看,这才离开门口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