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没有任何特点的灰羽箭矢悄然无声地射出,朴实无华地脱弦,少年没有使用任何技巧,箭矢仅仅是沿着先前瞄准过的一条绝对而完美的直线冲出,俯冲而下,紧贴着地面上的黄沙撕裂而出,绝好地隐藏在凛冽的风声之中。
然后,土坡之下忽起狼嚎,悠长而凄厉。
脸上覆着轻纱,看不清容貌的少女猛地回头,瞳孔中远处渺小的黑点在刹那间骤然放大,那支泛着冷光的锋利羽箭就这么如死战的铁骑般从高耸的土坡上俯瞰地冲锋而下。
或者是羽箭在黄沙与狂风中隐藏得太过完美,亦是少年选取的时机过于巧妙,更或许是那支没有任何特点的过于平凡……风沙很大,箭矢很快,时间很短,极具魅惑的少女没有任何的防备,她也拥有心脏和大脑。她以为羽箭会直挺挺地穿过自己蛮骄傲的胸膛,然后潇然地没入身后脚下的黄沙之中,而自己的胸口则会绽放出一朵美得不能再美的绯红花朵了。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心想这段人生也是短的不能再短了吧。
想着想着她捂着胸口,手心里是不断起伏地心跳,然后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并不庞大的身影,耳边便响起那声悠长而凄厉的叫声。
那是一只老狼,瞎了一只左眼,瘸了一只前爪,土清色的皮毛很柔软得铺在它自己的身上,像是晚年佝偻着身躯的迟暮老人。它在沙地里很艰难地奋力一跃,义无反顾地迎着那支在呼啸于风中的箭矢,箭矢刺入它的身躯,猩红流淌。老狼重重地撞在少女的胸脯,重重地拍在黄沙里,风沙掩过鲜血四溢的身躯,像是曲终人散的埋葬。
老狼目光涣散地望着少女,少女也无力地望着它,老狼竖起的瞳仁依旧锐利,眼神却无比静谧,像是温润慈祥的老人。风吹掉了少女的面纱,白纱落在地上,像是葬礼上掩面的白布,无比纯洁和哀伤。她呆呆地站着,没有惊恐,也不再微笑,绝美而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指甲悄悄地变得锋利起来。
她张张嘴,湿润的细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老狼只是卑微的下属,她不认识老狼,不知道老狼的名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女似乎忘了,还未化形的野兽还不是妖族,卑微的野兽似乎不应该拥有名字,或许在她回到封地后,老狼也许会拥有自己的名字,但是那也不再有用了。
这只是她漫长生涯的一个插曲,但她此刻很愤怒。
于是,她开始奔跑,土坡后的少年也开始奔跑。
于是,狼群也自觉地分为两拨,一拨坚定地追随少女,另一拨则去撕咬车队。
..
..
少年抛弃掉了所有影响他速度的东西,包括那把杨木制成的木弓和那个已经沦为装饰品的箭囊,他只留下了两把长刀,依旧松垮垮地别在腰间。
少女的速度极快,先前从土坡到车队百二十步的距离,瞬间就追上,而跟随的狼群自认追不上少女的速度,自觉而明确地掉头,支援在车队鏖战的同伴。它们相信着少女。
在真正的战斗中,她无比的强大。
少年用余光瞥了瞥,勾了勾嘴角,晃了晃手,眉眼间说不清楚的自信。
修长的手指在腰间系着长刀的细带上滑过,轻松地挑开了细带。纹着无数繁复花纹的长鞘套着长刀突然坠下,他决然返身,一脚踢在长刀的末端,刀尖顶着长鞘乘势而出,柄上的缚的红穂如同屋角边的风铃轻摇。
“破阵子!”这是这柄刀的名字。
少年的清脆的嗓音响起,全然没有青葱的嘶哑。少女听见了,她没有理会,因为战斗时分心是很愚蠢的行为。于是,她的左膝一疼,单膝跪在黄沙之中。她觉得很疼,不论是长刀挟着风烟的剧烈撞击,还是左膝跪在沙子里的摩擦,她都觉得很疼。
她看到了那柄睡在苍黄中的长刀,她伸出手去,想要将其掌握在手中。
只是,少年再一次地奔跑了起来,身后风烟滚滚,一步一个脚印,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然后,她第一次看见了少年的充满笑意的眉眼,于是,更加的绝望。
少年轻轻地再踢了一脚,脚下的长刀甩出五六米开外,形同荷塘里打水漂的石子。
“菩萨蛮!”
少年狠狠地拽下腰间的另一把长刀,布带从中断裂,他握住刀鞘的鞘口所在,用力地砸出,刻着不知何方神明的诡异刀鞘,残暴地敲打在少女的绝美的容颜上,留下紫红色的痕迹,应该是不轻的瘀伤。
少女被他的强烈打击甩了出去,栽在了细沙之中,扬起无数沙尘。少年非但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反而在想如何怎样才能给予少女最大的打击。毕竟自己若是死了,不就再也没机会看到这世间的美或不美的容颜了么,这才是真正的可怜啊!
他捡起了名为“破阵子”的长刀,少女擦了擦脸上的瘀伤,也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烟尘中,隐隐约约有红光烁烁。
“你死定了!”
黄沙平息,少女睁开眼,竟是妖魅的血红,一双有着白色绒毛的耳朵在凌乱飞舞的黑色发丝间出现,柔若无骨的双手上的之间锐利形同刀锋,亦如他在高耸土坡后搭在弓上的箭矢,泛着冷光。一条黑白交错的尾巴在臀部后面伸延而出,轻轻地摇晃。
少年感觉到了森然的寒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反手拔出双刀横与胸前。
少年忽然开口,又是那清脆的声音,女孩听着觉得话语中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