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音雅居
音雅居，只卖清酒与女人，这是暗域每一名修行者，皆熟知的规矩。
所谓清酒，便是一些掺杂了各种花草、浓郁如香薰的酒水，并非普通酒家卖的米酒，竹叶青，杜康等烈酒，即便狂饮一坛十坛，都不会醉。
至于音雅居中的女人，可并非像暗域莺歌楼中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这些女人，皆是苏音雅亲自挑选的绝色，不仅貌美倾城，还是拥有不弱修为的修行者。
她们，只是苏音雅用来笼络大离王朝权贵，或是用以在暗域各大势力中打点的物件。
音雅居颇为雅致，亭台楼榭，假山长廊环绕。三层格局的楼阁，一二层中，早已是人满为患，嘈杂声好似密集的鼓点在彻响。
而第三层中，却与一二层仿若被禁法完全隔绝开来般，异常的安静。
青桐木身所铺就成的地板，散发出一股经久不散的馥郁之香，配合紫岩木扶梯与桌凳，令得整个第三层，像是一个只有青色与紫色的绚丽世界。
第三层阁楼中，摆开了相比于一二层来说少得可怜的六张紫岩木桌，所以每一张桌子之间的间隔，都显得异常的宽阔。
居于正中的第四章紫岩木桌两侧，各自坐了一人。
而整个第三层，原本应有的十二名绝色侍女，并不在内。
第四张紫岩木桌桌面上，摆了一个紫砂壶，两个精致的茶杯，杯中有七分深淡绿色灵茶，灵茶表面，袅袅蒸腾起两股并不浓烈的烟雾热气。
两名修行者对面而坐，一人模样稚嫩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而另一人，虽有一头束得工整的黑发，胡须也短而整齐，但其脸庞上那任凭何种手段，也难以遮掩的深深的皱纹，令人一望之下必定心生揣度，这人的年纪，绝不会太年轻。
年轻人身穿月牙色华服，赫然是最近暗域中风头极盛一时的西殿殿主“西风锦”。
他对面的老者，则是在暗域明面势力中，可稳稳排到前三的“秋棠阁”阁主“林秋棠”。
林秋棠与西风锦如今日这般同桌共饮，并非偶然。实则，暗域此时的局面，使得林秋棠也不得不如今日这般，与西风锦好好的喝一杯，谈一谈。
他率先开口，一开口，便直入主题，开门见山，“老夫不否认很佩服你的勇气与拼杀狠劲，但老夫混迹数十载，亦免不得要以一个前辈的姿态告诫小子你一句：后生晚辈，应懂得谦虚与收敛。”
西风锦能够在短短三年之内，一个人将西殿发展到如今堪比甚至隐隐有了一丝超越秋棠阁的底蕴，自然并非勇气与狠辣，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很认可林秋棠后半句话。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逆天，能够在极短时间内，使得西殿迅速超越暗域中绝大部分势力，使得他亦无法赞同林秋棠后半句话。
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开口。
老辣的林秋棠，怎能不理解西风锦的年轻狂妄？他只望了望西风锦脸上的笑容，便明白了其中所有含义，而后难忍愤怒的蓦然自紫岩木凳上站起，脸庞有些扭曲地低吼，“年轻人，狂妄得过了界，便是目中无人！”
“所以…？”西风锦面容平静，微微偏了偏脑袋，毫不在意的道。
“目中无人，便应被挖去双目！”林秋棠再次怒喝。
“若你有那等手腕挖去我的双目，怎会在今日约我到这里喝茶？”西风锦眼中有嘲讽之色涌起，右手缓缓的将木桌上的精致茶杯拿起，放在唇边只是微微沾了沾茶水，让茶水勉强将他的双唇打湿。
他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唇，目光突然望向林秋棠，认真的说道，“在暗域，并不论前辈后辈，论的是实力与底蕴。”
他的话并不大声，可落在林秋棠耳中，却响亮到了极点。
这话，在他听来，无异于是一条个头颇有些强壮的野狼，在挥舞着利爪，赤裸裸的威胁挑衅自己这头雄狮。
若非西殿这三年来，真的发展得太过迅速，甚至在最近时日，还将爪牙伸到了自己的地盘，林秋棠恐怕还真的注意不到它。
若非西殿此时的势力，也勉强算是一流势力，林秋棠想要灭掉他，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若非秋棠阁的底蕴，还并非完全可以统治暗域，今日二人的对话，恐怕就是以屠戮为前提了。
若非秋棠阁周遭，还蛰伏了两股并不亚于它的势力，它并不想因为灭掉西殿而损失自身底蕴的话，今日这局面，亦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没有“若非”，一切都定实了。
碍于种种，使得林秋棠此刻，并非想要与西风锦决裂，想要与西殿彻底开战。
这样，只会让另外两大暗域超级巨头，捡到便宜。
“好好好！好一个只论实力与底蕴！”林秋棠听到这句话，脸庞上早已满是怒极反笑之色。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将胸中怒火极力压制下去，重新坐在了木凳上。
他认真的看着西风锦，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那你觉得，你西殿，又有怎样的实力与底蕴，敢抢我秋棠阁的地盘呢？”
“实际上，我们已经抢了你们的地盘，且你们亦没有胆量再抢回去。不是么？”西风锦眼中的嘲讽之意，没有任何掩饰的暴露在林秋棠视线里。
“没有胆量？若非不是老夫忌惮那两个家伙，莫非你觉得，你西殿能在老夫眼皮下，蹦跶到如今？”
林秋棠冷声说道。
“真巧，我西殿此刻并未吞掉你秋棠阁，亦是在忌惮暗域那两大势力。或者这般说，秋棠阁此刻还能安然存在，只是我并无十足把握在灭了你之后，能够丝毫不损的抵挡住那两大势力的联手一击。”
“我现在，应该比你还更加求稳与谨慎。”
此刻，林秋棠的脸色，已经彻底变黑。他很难想象，一个最多二十岁的年轻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底蕴与依仗，敢与他暗域赫赫人物林秋棠如此说话？
每一句话都比他林秋棠还狠，还嚣张，他，莫非是虚张声势？
不过，能够让西殿在三年来，如此迅疾的发展到如今地步，这西风锦，又必定不该是个只知虚张声势的主儿。
可刚刚这些话……
林秋棠脸上的神色，开始缓缓收敛。在他心中，已然将先前派人打听得一清二楚的西殿的情报，彻底的推翻，开始综合以上几句话，重新给西殿定义，重新给面前这俊朗的年轻人定义。
林秋棠是个老江湖，混迹在整个大离王朝最混乱，关系网最繁杂庞大的暗域中数十载，令得他养成了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个决定都百思而行的习惯。若非如此，他也活不到今日，秋棠阁也成不了如今的局面。
所以，当他脸庞彻底平静得没有丝毫情绪后，他淡淡的如此说道，“你想吞掉秋棠阁，彻底奠定西殿在暗域的地位；而我亦想吃了西殿，挖除埋在秋棠阁周围的一颗定时炸弹……”
“如此，我提议你我三日后再至音雅居一聚。到时候，由我二人分出西殿与秋棠阁的强弱，决定我们所存在的那片土地，究竟归谁。”
“你觉得，如何？”
林秋棠平静的看着西风锦，后者双眼一眯，眼中露出一抹光彩的淡淡一笑，“如此，最好不过。”
……
深巷尽头，便是那被毁坏得宛若废墟的铸剑坊。
而这寂静的破败之地中，因为荆无生兀自发泄怒诉，而有了声音。因铸剑坊主人，曾经的无生宗最惊艳的天才“易花道”的现身，而再次陷入平静。
望着缓缓冲这边走来的削瘦白衣男子，荆无生那原本怒极的模样，在此刻并未怒中加怒，反而一时有些微怔的愣了愣，旋即眼中便涌出一股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他的脸庞，也在此刻，变得极尽复杂，似包含了无数种情绪。
“你果然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师兄…”
荆无生望着愈走愈近的易花道，有些艰难，有些苦涩，亦有些不愿的说出这句话。
“无生，我真的不愿意你来这里。哪怕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来。”
易花道此刻已然近前而来，他距离荆无生，已经不足两丈。而如此近的距离，他脸上显现出的那种真实的不愿，蓦然令得荆无生的心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荆无生确信，刚刚易花道的表情，必定是真实的。
他的确不想自己来这里。
可荆无生摇了摇头，目中的复杂更加复杂，且还带着一丝极为了然的坚决，“为了杀你，为了得到生死剑藏，我是怎样都要到这里来一趟的！”
“杀我？”易花道脸庞上的不愿，被这两个字缓缓冲淡，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生死剑藏我可以给你，但是你，杀不了我…”
“杀不杀得了，得用剑来证明！”荆无生说出这句话后，脸上一切表情瞬间消散，随即眼睑便慢慢开始闭合。
而在他闭上双眼时，右手那本就在疯狂震颤的无生剑，颤动得更加快速。空气中，一股无比密集的，恍若亿万真实剑兵齐齐颤鸣的声音，由无生剑迸发出来，响彻在这条狭长深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