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喵。一只会卖萌的喵。
我有一个大房子,红砖绿墙尖屋顶,有一个小院,遍地灿银遍地金。我有一群好朋友,好死不死满地窜。
我是一只学识渊博的喵,可是我的朋友都是傻瓜,没有学识,没有认知。他们只有本能,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从来不会思考。我和他们不一样。我闲暇时会望向满月,将翠绿的眼睛睁到最大,问自己,我是谁,我为何如此孤独。
我最喜欢下雨天,听着雨声猫在门前静静睡眠。天气晴朗的时候,小院遍地灿烂,我们六七个伙伴或者围起来团成球,滚过来滚过去;或者四处隐藏,屠杀各种小型飞禽走兽。院子里有一只笨鹅,见到我便谦卑的低下头。
房子虽然大,但我有专属小窝,舒适而温暖。房子里还有三个愚蠢的人类,是小寒和他的爸爸妈妈,占了八成的空间。我刚拥有这所房子时,他大概十岁,那时我很小很小,记忆不是很清晰。奥对了,他们用两条腿走路,真是奇怪。
小寒是个傻瓜,他居然自认为是我的主人。他总是用一只手来回抚摸我的脑袋(但奇怪的是,好像很舒服),让我卖萌,做各种奇怪的动作。我完全不想搭理他,伸个懒腰就回自己小窝了。他居然会生气,也不给换水,也不添饭。但无所谓,我们喵族怎么可能依赖这些蠢人。
没过几天,小寒又一脸抱歉抱起本喵,摸摸脑袋,摸摸尾巴,好吃好喝伺候。他还会把我放进他的被窝,我刚睡下,他就一翻身差点把我压死。我也不愿趴在他身上,全是骨头,一点都不舒服。想当初,我的前主人,是个小美女,我总是枕在她胸前,软绵绵,还有弹性。我还没挠他,他居然一脸怨气,说你这傻喵,若不是我,你早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冻死了。
我回想起以前。小美女脾气很怪,心情好时把你抱在怀里,抚摸亲昵,心情不好时,把你当做出气筒,拳打脚踢。她的父母规矩多多,不许躺沙发,不许招朋友,不许到处跑。我很郁闷,我是一只喵哎。
有一次,小美女特意穿了粉红色的高跟鞋,和她的小男朋友一起出游,坐火车去很遥远的另一个城市。当时,小美女心情大好,一路将我抱在怀里,抱到下车。然后他们吃了一顿饭,她的小男朋友从远处为她买来鲜花递到跟前。她一激动,将我抛在地上,将他抱住。
我正径自睡着,突然被摔醒,摔得头昏眼花,没等反应,小美女一个后退,粉红色的高跟鞋一脚踩进了我的小腿儿,痛的我撕心裂肺大叫。她哎呀一声,很伤心的样子蹲下来,甚至掉下了眼泪,问我有没有事,却不将我拾起来。一定是怕弄脏她的新衣服吧。
她可怜兮兮的问小男朋友怎么办,她的样子比我还可怜,小男朋友只顾安慰她,没看我一眼。这个混蛋,在火车上还一直夸我漂亮呢。
我太小了,我也无法动弹,只能用舌头小心翼翼****伤口。她的小男朋友劝她把我丢掉,之后领养一个她更喜欢白色小喵。
最终,他们两个都没有办法,只能很悲伤的将我抛弃,继续游览风光了。小美女临走时还说,好难过啊,要是有个好心人捡到就好了。可是他们离去过程中,头都未回过。
我的血汩汩流出,比她高跟鞋的颜色更鲜艳。
于是我被丢在野外,无法活动,无法捕食。天气寒冷,我冻得瑟瑟发抖,像秋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奄奄一息之际被小寒发现带回家,天可怜见,我大难不死。
从我重新睁开眼睛那一刻,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但每一件事物都变得有意义。我能听懂愚蠢的人类的语言,后来两年里渐渐懂得他们的文字,我不仅仅只是一只喵了,我是神喵。
我和小寒渐渐建立了友情,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跑步,一起在餐桌上吃饭。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初中到高中。他跟我讲他的故事,讲他喜欢的女孩儿,讲他讨厌的事情。初中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他便讲自己又喜欢上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又喜欢上他,他又拒绝了哪个女孩儿;讲他讨厌一本正经的校长和班长,讲他讨厌学校体制与繁琐的形式。但是到了高中,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儿最多次数的被他提起。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很好听,应该是叫什么冰冰或者小冰,是他喜欢的女孩儿;那个男儿的名字不好听,我已经忘了,但他最近又无数次跟我提起,语气很是愤怒,应该是叫什么青或者青青。
高中毕业的假期,小寒跟我讲,那个什么冰,就像块冰,喜欢她一年半了,开玩笑一样表白过好几次,却从不见她有融化迹象。他又兴高采烈起来,你记得么,小喵,我也跟你提起的另一个女孩儿,我们互相写信,越来越长,我们互送照片,越来越多,之前一起爬过泰山,现在趁假期,她要来家里做客。
那一天,小寒正百无聊赖翻书,而我在桌子上打盹。门吱呀一声开了,款款踱步走进来一个美女,瓜子脸,新月眉,瀑布长发,大红套裙,粉红色高跟鞋。她微微一笑:对不起,我突然提前到来,想给你个惊喜,没吓着你吧。
小寒一脸痴呆,很没出息的留了口水。我把脑袋低下去,恨死了这个坏女人。
她嫣然一笑道:不请我坐下吗。小寒才恍然大悟拉开椅子。
他们聊了很久,明明在说一些无聊的话题,小寒却嘴咧到了腮后面。她还摸摸我的脑袋,摸摸我的身子,很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惊呼道:哇,好可爱的喵啊。然后伸出手握住我的爪:你好,我是小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是时隔六年的对峙。长达成人的小雪我想象过几次,但从未像这样面对面。我想起在这个城市她将我丢弃时的情况,那时的小雪就在眼前,有着一双和现在一样的眼睛。
哼,当初差点把我害死,现在居然都不认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恨不能化为一条狗,对她喊:“汪,汪汪!”
但我只能喊“喵”,无论我多么愤怒,声音听起来还是萌萌哒。
小寒说:“你喜欢啊,送给你好不好。气得我一哆嗦,张大嘴巴大叫一声。小雪吓一跳,连忙说:“不必了,我养了一只白色的小母喵。”
我怀疑小寒爱上了那个坏女人,因为他常常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吃饭掉一桌饭粒,衣服也扣错扣子。但我感觉,说是漂亮,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相比起他打开电脑,里面突然就不见了衣服的女人来说。
一来二去,熟络之后,小雪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虽然不能留下过夜,但小寒父母白天基本不在家,于是,我再也不能爬上饭桌,抢小寒的饭。我不知道她会住在哪里,但显然她希望住在这里。这种女孩儿,就是小寒妈妈口中的坏女孩儿。
后来一天,小雪走进家门,带来了传说的那只白喵。她叫它小白,因为它浑身雪白。它步履轻轻,怡然自得,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第一次,我希望这个女人多待些时间。
我跑到小白面前,嗅嗅它的毛发,围着它转,它轻轻躺下,伸个懒腰,任由我逗。小雪一掌拍过来,我措不及防,摔倒桌子下。小白也睁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雪嫌弃道:你这只喵不老实,我这可是纯种,把它阉了吧。我瞬间怒火攻心,一口朝她脚腕咬去。
明明只是微小的伤口,小雪却住进医院。小寒的脸色阴晴不定,我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要谋害我,我就离家出走。但最终,他只是摸摸我的脑袋。
小寒更加殷勤的出现在小雪的病房,端水递茶,当牛做马。我便毫无顾忌找小白玩耍。我们互相追逐,满院子跑,抓蝴蝶,抓老鼠,抓麻雀,无所不能,累了就相拥入睡,有时候脑袋对着脑袋,睡成“心”型,有时候脑袋对着尾巴,睡成太极圈。
我度过了迄今为止最快乐的日子,我们还做了些羞羞的事情,我想这就是愚蠢的人类口中的恋爱吧,可惜小白不能像我。但我还能要求什么,只要那个笨蛋小雪对小寒好一点我也就忍了。
他们越走越近,小寒甚至将自家钥匙留给小雪。假期临近结束的一天,他忙得满头大汗,穿上新衣服,在镜子前练习微笑,不停念叨着什么,然后拿着鲜花,精神飒爽信心满满出发。我不想扫兴,所以祝他好运。他临走回过头,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偷偷跟在后面,他发现了,但没有阻止。在他们约定的,他从未留宿的小旅馆里,小寒推激动的推门,门没上锁,啪一声打在墙面反弹回来。阳光扑面而来,辛辣又刺眼,里面空无一人。
小寒感觉奇怪,拨出电话也没打通,四处问遍也找不到,急的他团团转。他又写了无数封信,结果全都石沉大海。他失去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像从未出现过一般的消失干净了。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后来小寒去大学念书,渐渐将她忘却,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小雪没能带走小寒,我反而留下了小白。
在一个天气阴沉的日子里,他们再度碰面。那时候她穿着白色套裙,粉红色高跟鞋,和另一个男孩儿在拍写真,已经完全不认识他。
此时离当初已有五年,虽然许久未见,她的样子变了许多,但她穿衣打扮的习惯和那双谜一样的双眼却一如当初。小寒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里遇见。而当时,那男孩说“我想过很多种遇见你的情景,但没想到是这样”。
他是对冰冰说的,但他站在她旁边,而此时,站在冰冰一边的是小寒。双方箭拨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