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沉落的沮丧
西安今年的冬天的温度,沾了不少西伯利亚冷空气的光,每天只能听见气象台说“寒流继续南下,北方急剧降温,南方持续降雪。”走在路上那叫一个冷啊。我躲在苏羽晨后面,抱得紧紧的,生怕一股猛烈的西北风把我给刮下去被来往的车辆给碾得尸骨无存了,这个时候,我倒是想拥有一辆在里面可以吹着自来风的那种不断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的插着四个轮的铁盒子。
苏羽晨的家其实是苏羽晨的外婆的房子,只是苏羽晨的外婆去世后外公搬到了他舅舅家,于是房子空了下来,后来苏羽晨来西安上学便搬了进去帮忙照看房子。这房子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式住宅楼,住宅楼外边的墙皮已经失去了颜色,阳台的围栏也早已经锈迹斑斑,走进去是一条很窄的过道,我们站在过道口,眼前一片漆黑,我怎么感觉以前来他家的时候这楼梯没这么阴暗啊,上到三楼,我发现我脚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似的轻飘飘的都有点站不稳,我问苏羽晨:“是你的手在抖还是我的腿在抖啊?”
还没等苏羽晨回答我的高难度的问题,只听见脑后清脆的“啪”的一声,我就一个趔趄差点从三楼楼梯上滚下去,苏羽晨连忙扶住我,我缓过神来,才明白自己的鞋跟断了。我心想今天出门前我是忘了给如来佛祖歌功颂德了还是怎么地这么倒霉。出来之前还特意挑了双尚雯婕版十厘米的高跟鞋,当时踩上去跟腾云差不多,还别提多来劲呢,想想真是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怎么办?”我问苏羽晨。
“这个……”我就猜到他没有这种救急的招数。
我说:“那我们还是别上去了,随便找个地方一吃得了。”
“那怎么行,我妈已经把饭做好了。”说完又像突然喝了生命一号一样眉飞色舞道:“你等我一会儿啊。”接着人就独自跑上楼了。
我靠在楼梯栏杆边,从包里拿出镜子,看看之前的妆容有没有破坏掉。
几分钟后,苏羽晨欣喜若狂地冲着我喊:“晓晓,你看。”
我一看他手里拿着一双熊猫头棉拖鞋我刚才燃起的小火苗立刻被浇灭,早说过他没什么应变能力的,因为他根本不会知道赵本山家那头黑底白花的老母猪是怎么死的。
穿上拖鞋,我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我这是什么形象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搞行为艺术呢。我脑子里闪过这样一种情景,在一个北风吹雪花飘的天气里,一大爷看我这样站门口,立马拿一大褂过来操着陕西话道:“这是谁家的闺女,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来,天冷,快披上。”
果然,我进他家门的时候,尽管脸上绽放出从来都没有过的谄媚的笑容,但还是从他爸脸上读出了我刚才幻想的内容,我想,也许他爸对我的看法已经走向了不归路。
苏羽晨家之前我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但是这次突然觉得好像全身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以至于长达两分钟都没法将外套挂在衣服架上,还是苏羽晨道:“晓晓,我来,你先坐。”
之后我坐立不安,按理说我这么大一女的,肯定得先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给他妈打打下手,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跟他妈唠唠家常拉拉关系,但事实是像我这种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九零后大小姐,哪会做什么菜啊。我记得我在中学的某一段时间,特别热爱厨艺,也曾经扬言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贤妻良母,但当我买了各种食谱打算进厨房进行实战时,被我妈正义凛然地撵了出来,她说你一小屁孩不好好学习学什么做饭啊,等你以后考上大学出来还不愁找个给你做饭的,我想这什么逻辑啊,搞得像是大学毕业了都给男的发二级厨师证似的。但是经过几次失败,甚至差点把我家房子给点着之后,我对做饭这件事情再也提不起兴趣,并且一向对此敬而远之。
还是苏羽晨叫我道:“晓晓,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他爸戴一副眼镜,在沙发上坐着,用老革命家才有的眼神打量着我,弄得我全身像是涂了风油精一样凉飕飕的,其实我特想知道他爸当时在想什么,因为我确定他爸自从跟他妈结婚以后再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像我今天这样“奇装异服”的女的。后来才确定,其实当时他爸正是在想怎样跟我开口,苏羽晨说他爸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太爱说话的人。
没等多长时间,苏羽晨他妈就将菜从厨房里端出来,道:“来,晓晓,过来吃饭。”
我连忙假装机灵道:“哦,阿姨,您幸苦了。”
本来是客套话,倒是挑开了******话头子,他妈说:“不辛苦不辛苦,我伺候了他爷俩大半辈子了,他俩在家的哪件事不是****的心啊,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女人嘛,不就是只能在家做做家务做做饭什么的,好让男的在外边能安心做事嘛,晓晓你说是不是啊?”苏羽晨他妈年近五十,同样戴一副眼镜,说话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口气像是温泉里的水,慢慢吞吞不冷不热,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位擅长于苦口婆心对学生做思想工作的高工龄教师。
但这话我怎么听都是对我的一种讽刺,心里想的是照他妈这么一说,那全世界的女的不都跑厨房去了,在大街上超市里逛街买衣服的全是一伙青一色的男人?但是想归想,嘴上却屈服道:“阿姨,您说的太对了。”
苏羽晨家在山西,父母家住山西运城,这一次是专程来西安探亲的。山西曾经以醋闻名,所以山西人做的菜也极具特色,那叫一个酸啊,我真是想不出苏羽晨这么大个一男的是怎么在醋坛子里泡出来的。
吃饭途中,我尽量保持着良好的“吃姿”,一块豆腐都得咬三口,苏羽晨看到我这一反常态的吃相,以为是不合口味,便道:“晓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我连忙将嘴里的豆腐咽下去,道:“好吃好吃。”同时踢了旁边的苏羽晨一脚。
苏羽晨被踢了一脚,以为真是不合胃口,便起身道:“那我再帮你做几个菜。”
我一听有种想跳银河的感觉,心想我的传神能力有那么差吗,我连忙站起来将苏羽晨按下来,道:“真的不是,阿姨做的很好吃,赶紧吃吧。”说完还大口大口地吞了几个菜一表决心。
他妈急道:“晓晓,慢点吃。”
接下来就是他妈他爸像是民政局查户口一样打听我们全家家庭成分、籍贯、工作、收入情况等等,我都抱着大不了把我家翻个底朝天的决心一一做了回答。而且我也在苏羽晨爸妈的脸上经历了春夏秋冬。
饭菜差不多被消灭到三分之一,苏羽晨妈突然道:“晓晓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啊。”
这一句让我差点噎着,连忙拿起水杯喝水,也顾不得拿起来的是旁边苏羽晨的杯子,一口灌下去发现是五粮液,胃里像着了火一样难受得要死,脸上不知默认成什么样的脸色。
苏母看我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也变得难堪起来。
“妈,我们还没有想好。”苏羽晨道。
“哦,这样啊。”苏母脸上立刻摆现出唯恐天下不知的失望表情。
苏羽晨的爸爸眼见着出现了这种尴尬场面,便站出来解围道:“不着急,不着急,等你们毕业了再考虑也不迟。”
苏母道:“不着急什么啊?你喝多了不是,叫你少喝点。”
于是我安慰道:“阿姨,您放心,我们俩再好好商量一下。”
苏母道:“哎,好好好,快吃快吃!”
之后从苏羽晨家出来,我使劲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想今天还真是世界末日啊。之后我问苏羽晨他爸怎么从始至终都没说超过十句话,是不是不喜欢我,苏羽晨说他也不知道,我有些挫败感,沉落的沮丧与冬日的寒冷一起钻进了柔软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