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大门内有20张手术台,每天都要做几十个手术,这样的场景不断地重复着。一位病人推进了手术室,几位甚至更多的家人、亲友在门外等待,他们此时心情比病人还焦急、沉重。生命、亲情、友爱这时显得特别珍贵。
父亲两个月内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是膀胱肿瘤,这一次是前列腺增生,因此我们兄弟姐妹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位位手术后被推送去病房的人中没有我父亲,虽然知道医生还没通知去谈话间,但我们还是怕医生忘记了这个细节,全家人一直坚守在大门外。小喇叭里又传来通知,几个年轻人跑到了谈话间,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伤心悲痛的抽泣声,病人亲属说,癌细胞已扩散……等待的人群一片寂静。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时,只见一位护士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站在门内,等待的人群围了上去,有人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护士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这时又一位护士抱着孩子走来,对大家说是双胞胎,孩子的父亲和爷爷奶奶高兴得立即迎上去接过孩子,其他病人家属也被这场面深深感染,有的相互拥护,有的轻轻鼓掌,笑容在这一刻突然全部绽放,一起祝福这对可爱的新生命。
手术室门外的拥抱感人、温馨,是对新生命的祝福,也是对包括我父亲在内正在进行手术的所有病人的祝福。
一把计算尺
我的电脑旁放着一把计算尺,白色塑料面板,中间有一长条形空槽,上下和中间透明的游标上都刻满了数字和符号。它是当时比较先进的一种数学运算工具,可以计算平方根、对数、三角函数、根和幂等。能拥有这样一把计算尺是令人羡慕的,我对它也十分珍惜,30年来一直珍藏在身边。
那年,我从农村学校考到县城读中学,开学的前几天,父亲不放心,步行40多里去县城了解学校的情况,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他一口气喝了近一瓷盆的粥,然后把我叫醒,兴冲冲地从怀里掏出一把计算尺对我说:
“华子,听人家讲这东西对学习可有大作用呢,我排了半天队才买到,你要好好使用它,爱护它。”我问多少钱,父亲连连说:“不多,两块钱,还有人没买到呢。”我知道父亲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他从早到晚,步行近百里路,为了这把尺子,没吃一口饭。
那一夜我失眠了。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农民,虽然识字不多,但喜欢听广播,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他对读书人非常崇拜,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通过读书有一个好前程,因此,他会想方设法,尽力为我提供比较好的学习条件。
后来,每次回家,父亲都要问我计算尺管用不管用,我肯定地说,对学习帮助很大呢。父亲这时就会眯着双眼满足地对着我笑。
其实,我喜欢用笔计算题目,计算尺我从没有使用过,而且老师再三强调要把公式牢记在心,考试时是不准用这些辅助工具的,但想到父亲为了这把计算尺忍受的饥饿和他内心的希望,我没有告诉他实情。
高二暑假结束,父亲把我送到学校,临走时,他拉住我的手,慢慢地从怀中掏出计算尺,对我说:“带上它吧,偶尔需要也能帮你一下。”我怔住了,我一直藏在家里的计算尺竟然被父亲发现了。我知道,父亲当时的心情肯定非常难受,他的得意之作,原来并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我忐忑不安,默默地接过它,望着父亲渐远的身影,我内心感到非常内疚。从此,我对这把计算尺有了更深的感情,学习也更加刻苦努力,尽力让父母放心。
大学毕业后,我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学习、生活条件也日益提高,电脑、打印机等现代化办公、学习用品都有配备,用笔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这把计算尺我却时刻放在身边。
我忘不了父亲为了购买它回家时饥肠辘辘、疲惫无力的神情,更忘不了他对我满腔热情的期待。我认真做好每一件事,因为父亲的计算尺一直在注视着我,关注着我的人生,犹如父亲在看着我一样。
亲亲巴根草
每年的四月份,巴根草就会在家乡的土地上尽兴地发芽,迫不及待地钻出地面,一撮撮地遍布田边、坝头、沟坎、塘圩,接着就连成片,形成庞大的气势。可以说,凡是有泥土的地方,都是它们生息的场所。
巴根草的学名叫牛筋草,对于它的学名不光小时候我不知道,就连全村的乡亲们也不清楚。祖辈对这种草最通俗的称呼叫巴泥根,这名字也十分符合它的特性,因为它的根须丰富,紧紧地伸入地下并向四周延伸,大量吸收养分,所以生命力极强。也许是因为它太普通、太不起眼、随手可得的缘故,因而名气不大,也没有野荸荠、茅针这些儿时我们可以用来解馋的植物招人喜爱。
爷爷的职业按现在的潮话叫纯农民,一辈子就靠种田把一家人养活,直到后来全家人生活条件好了,请他到城里安度晚年,他还不高兴地拒绝说,我不能离开这里,土生土长的,让我进城就是让我受罪,我离不开老家,就像巴泥根离不开土地一样。
爷爷的话现在听起来还蛮有诗意的,表达出了他善良、纯朴、固执的故乡情怀。
记得小时候我在爷爷身边生活过几年,由于不小心,经常有碰伤,甚至有一次还被开水烫了。每次爷爷都会采一把巴根草放在嘴里嚼,然后贴在我的伤口上,这样不长时间就不痛了,很快结疤痊愈。爷爷骄傲地说,这就是巴泥根,它是最体贴人的。巴根草不但能防止水土流失,还有药用功能。父亲是位十几岁就参加革命的老军医,从事医务工作半个世纪,从没见他用巴根草为别人治病,倒是前不久他突然生病后和我们谈起了这种植物。他说,我不在了,你们不要大操大办,就把我埋在老家,在上面移植巴根草,这样会感到亲切,有它陪着我,我就安心了。原来,在父亲的内心深处,始终没有忘记他出生的地方。
父亲说:巴根、巴根,就是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根。
油菜花开心底香
每当油菜花开的时候,乡村的空气就显得格外清新,田野里碧绿的麦苗在春风吹拂下微微起伏,似轻歌曼舞。远离城市的喧闹,在纯净的乡村路上慢步,沉浸在清香鲜黄的海洋中,给人的感觉犹如喝一杯午后加蜜的绿茶,滋心润肺,清爽舒适。
在城里人的心目中并没有把油菜花当成花,这也难怪,谁让它太普通、太不起眼呢,人们当然不会腾出时间和空间把它当成宝贝养在家中,为它浇灌、施肥、去赞美它。
事实上对它钟爱的人很多,老家的乡亲们就一直把它当作命根子似的呵护。这是自然的,因为在他们的饭桌上,每一天都离不开它带来的营养。
小时候去外婆家玩,外婆经常带着我到油菜田里拔草给猪吃。外婆给我讲这样做的好处,既不让杂草和油菜争肥料,让油菜多开花结籽,也能给猪填肚子节约粮食。回家时,外婆弓着腰,背着草篓,搀着我,在她的一双小脚慢慢移动下回家。我问外婆累不累,外婆笑着回答,不累啊,习惯了就不累了。外公说,你外婆脚虽小,但稳着呢,你妈妈和舅舅兄妹六个穿衣读书都用的是外婆种菜籽换来的钱。从此,外婆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非常高大。
农田里,除了许多像外婆一样忙碌的村民外,小蜜蜂也一刻不停地在开满油菜花的田上飞来飞去忙碌着。它们也是为了生活,不但为自己,而且人类还从它们的劳动中得到了实惠,它们的奉献也像勤劳朴素的村民们一样令人感动。
清明节前,八十五岁的父亲突然宣布要带全家去旅游,目的地就是老家。父亲说,你们已经游玩过很多地方,唯有老家的风景没有仔细观赏过。我儿子不高兴地说,农村有什么好玩的,偏僻荒凉,没意思。父亲没有生气,摸着孙子的头说,那里有成片成片的油菜花啊,它的香能一直藏在你的心底里,你有许多前辈至今还躺着那里和它们相伴呢。说完,父亲的眼睛潮湿了。
想起了成龙唱的《油菜花》里的一段歌词:“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我家住在呦梁呀梁山下,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五亩良田呦种点啥……”这种思乡的情感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不会消失的。
女儿是朵贴心花
春节后来医院治疗的病人特别多,病床都挤满了,还有许多病人住不进来,泌尿科同样如此。
父亲因膀胱原因住在病房最南边靠窗的病床上,中间是一位六十多岁的患有前列腺增生的爷爷,北边是患肾结石的中年男人,都刚动了手术。泌尿系统生毛病手术的病人,术后大多要插导尿管,每天上下午两次护士都会按时把消毒棉球装在一只小塑料盒中送来,吩咐要及时对生殖器进行消毒,防止感染。这样的消毒因为没有技术含量,一般是由患者家人完成。
可是,父亲所住的病房中陪护的除了我和大姐外,其他两家都是女人。中间床位陪护的是母女俩。北边病床上中年男子的妻子前年去世了,照顾他的是他女儿。他女儿是大学生村官,在一个镇里的行政村担任村委会副主任,长相标致,身材修长,看上去是位非常能干的女孩子。
父亲因比这两位病人早几天手术,所以消毒工作我们已经熟悉,这项工作都是我和我已经退休的大姐完成的。大姐是大孝女,做事非常认真,且有洁癖,许多事别人做了她不放心,因此整天忙忙碌碌,这次也不例外,病房里的卫生她嫌清洁工做得不干净,就自己动手,连卫生间每天都要打扫三遍,大家都说她讲究,是热心人。就连对父亲的消毒工作她也不放心我做,大多是她亲手为父亲消毒,这让大家都很敬佩。大姐不在场时,父亲对我说,他对我们另三位儿女从没打过骂过,只对大姐小时候踢过一脚,这一脚使父亲这次说来后悔不已,还流出眼泪。
邻床家的女儿结婚不久,丈夫出去打工了,也许她受了我大姐的影响,也毫不犹豫地帮着母亲为父亲做这事,情景十分感人。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中年男子的还未谈对象的女儿,也在父亲的反对中坚持为父亲消毒。父亲不让她消毒,躺着说,过两天我自己就能做了,肯定不会感染的。女儿坚决要为父亲消毒,带着哭腔说,妈妈就是因为我上学时没有细心照顾才去世的,我再也不能没有爸爸了,您就我一个女儿,唯一的亲人,为父亲做这事是应该的。说完轻轻地掀起被子。
那一刻,病房里显得特别温馨。
哄着父母开心
我和妻子结婚近二十年,与双方父母的关系十分融洽,亲戚、邻居经常拿我们当例子讲,朋友们也羡慕地问我们有什么秘籍。我们笑笑说,很简单,一个字:哄。
结婚之前,我们就发现不少已婚朋友和父母关系处理不好,特别是婆媳之间,为了避免同样的问题,我们在怎样同双方父母相处上还真的动了一些脑筋。
父母年纪大了,免不了会唠叨,还会拿自己的经历说事,与别人家比较。想明白了,这唠叨实际上也是一种关心,因为不管我们长多大,父母总是对我们不放心。于是,我和妻子商定,父母说什么我们都点头,我家的事妻子出面,妻子家的事我上前,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
比如,平时电话到妻子父母家,都是我打,我会问:“妈,这几天家里还好?”丈母娘说:“很好啊。”我故意问:“健打电话给你了吗?”“没有啊,她这没良心的不是我闺女,我就认你这个儿子了。”我说:“她忙着呢,过几天我们去看你。”丈母娘说:“好好。”我边说着,边冲着坐在旁边的妻子笑。而到我父母家的电话全是妻子打,每次电话中,她都要叮嘱他们早上要锻炼身体,还说我们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你们健康了我们就幸福了。我父母听了都连声说是。
遇到节日,给老人买礼物,到我父母家时,由妻子拎着,到妻子父母家则是我拎着,这样从心理上给老人一种宽慰。有时我们还假装说,重死了,手都拎疼了,这时老人就说,活该,叫你们不要买,你们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着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
到父母家,饭前都要拉着他们到超市买一些生活日用品,哪怕他们有,也要买一样,很多的时候根本不用我们花钱,他们在你选择商品时就把钱准备好了。饭后我们总是抢着洗碗、擦桌子,这时我们会看到老人坐在椅子上满脸挂着幸福的笑。
今年中秋节,我们看望父母,看到我母亲人瘦了一圈,妻子忙问怎么回事。母亲说前几天闹肚子,挂了几瓶水。妻子立即哭出声来,责备地说:“电话里你不是说好好的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啊?”弄着母亲连忙哄着妻子说,没事没事,都怪妈不好,让我闺女担心了。就连我父亲都感动着偷偷抹泪。
我们这样做不是虚情假意,是艺术,也是发自内心的。父母对我们并没有多少要求,就是要个面子、要点关心、要些温暖,如果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得到满足,那做儿女的怎能安心?
哄着父母开心,就像哄着我们的孩子一样,让他们感到安全、快乐,没有孤独感,这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毛窝子
对于青年人来说,“毛窝子”这个词或许听说过,但真正看到过的肯定不多,更谈不上穿过。当你在冬季,偶尔走在农村集镇小巷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市口,也许还能看到这憨厚、可爱、纯朴的家伙,静静地待在一位所谓做生意的老人面前,十分耐心地等候无聊好奇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