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是当年在水云寨除了外婆以外苏小暖唯一的伙伴。
在水云寨的那些年里,苏小暖没有什么伙伴,基本上的时间,都是跟着外婆,玩耍、干活、做家务,苏小暖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外婆的后面,那时候,外婆就是她所有的依靠。
小黑是外婆带着苏小暖去镇上卖草药回来的时候捡到的小狗,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扔在水渠边,寒冬腊月的天,小黑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瑟瑟发抖。
“外婆,我们救救它吧,你看它快要被冻死了。”看到发抖的小狗,苏小暖紧紧地裹紧了自己身上单薄的打过补丁的衣服,似乎在这条小狗面前,自己算是幸运的。
“不救它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可是……”苏小暖从外婆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奈。她知道,外婆是在担心舅妈又会因此难为她们。
最后外婆还是用装草药的蛇皮袋把小狗装回了家。毫无疑问,因此遭来了舅妈的一阵冷嘲热讽。
“自己都养活不了,又要帮别人养女儿,现在还要带回一条狗,都是只会吃不会做的东西天上是会掉粮食还是会掉金子啊?”舅妈当时的话语苏小暖还记得那么清晰。舅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舅舅坐在门槛上抽烟,生活的压力已经把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过早地摧残得没有活力和主见。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牵着苏小暖回了他们住的偏房里,用一把稻草圈起来给小狗做了一个简易的窝。
“小狗啊,我老太婆没办法给你好生活啊。你自己要坚强一点,命硬一点,这样才能活下去。”外婆蹲在稻草圈旁边,看着蜷缩的小狗,眼中泛满了泪水。
“外婆,以后小暖少吃一点,分一点给小狗,小暖不要让它死。”苏小暖蹲在外婆旁边安慰外婆。
“我们小暖乖,以后如果外婆不在了,小暖也要很坚强,好好生活,知道吗?”外婆擦去眼角的泪水对苏小暖说。
“外婆,你不会离开小暖的,小暖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外婆,外婆你要等到我长大,我长大了赚很多钱,你就不要去采草药卖了,我还会给你买很大很暖的房子,这样下雨天我们住在大房子里就不要拿着脸盆接水了。我还会给外婆买很多好吃的,就像二强子的奶奶吃的那种很香的饼干,还有小英子城里的外婆穿的那种漂亮衣服,小暖也要给外婆买。”苏小暖帮外婆擦去泪水,安慰外婆。
听到苏小暖的这些话以后,外婆却眼泪更加泛滥起来,苏小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慌乱不已。慌忙地对外婆说:“外婆,是不是小暖不够乖?以后小暖会更听外婆的话,多做家务,不惹舅妈生气,不让外婆因为小暖被舅妈骂,外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傻孩子,外婆是高兴,我们小暖这么听话,就算以后享不了这些福,听到小暖的这些话外婆也很知足了。”外婆抱着苏小暖说。
那一年,苏小暖六岁,遇见了这条跟她一样没有妈妈在身边的小狗。
就像外婆祈祷的一样,命硬的小黑,在祖孙两人挤出的口粮饲养下渐渐活了过来。成为了苏小暖在水云寨的唯一的伙伴。
三只脚的小黑,总是被村里的其他狗欺负,苏小暖外出干活的时候总是带着小黑,累了休息的时候便躺在她身边,两只眼睛盯着苏小暖看。
后来苏小暖上幼儿园了,每天放学时间,小黑总在村口的石桥边等她,看着苏小暖远远走来,小黑总会汪汪地叫,不停地摇着尾巴。
后来,外婆生病了,医生说要用狗肉做药引炖中药,可是苏小暖买不起狗肉。
当她看着躺外婆床边的小黑的时候,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
忍住哭声跑到村口,才放声地哭出来,苏小暖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身子绑住了一样,一边是小黑,一边是外婆。两个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为了就外婆,她不得不牺牲小黑。
努力地止住眼泪,转过身,却看见小黑站在身后,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
苏小暖带着小黑回了家,把小黑交给舅舅,她不敢看着小黑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她只能逃离。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隔着门缝往外看,隐约地看见舅舅用大大的木棍敲向小黑,只听到两声凄惨的叫声,日夜陪伴她的小黑就这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小黑的肉,舅妈只给了苏小暖一小碗让她拿去给外婆炖药。那天晚上,舅妈叫了她的兄弟姐妹来家里吃狗肉,舅舅家难得的热闹和和谐,苏小暖站在外婆的房间门口,倔强的看着这一切,她在想,那一刻,小黑一定很痛。在另一个世界的小黑,一定要有妈妈,要有四条腿。
舅舅偷偷地用碗装了几块肉过来给苏小暖,可是她没有吃,而是放在了小黑平日里躺的那个稻草圈里,也许这样,才能让苏小暖心里好受一点。才能让小黑少怨她一点。
“皮皮,你说小黑是不是会恨我呢?小黑会理解我的是不是?”苏小暖蹲在阳台看着皮皮说。
“你这个家伙,天天上串下跳的这么不安分,一个人在天台很孤单吧?”
“你说你们家小西在澳洲过得快乐不快乐呢?昨天苏怀锦为她哭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应得到,既然相爱,为什么要这样分开呢?”
“可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吗?义无反顾需要多大的勇气呢?”苏小暖摸着皮皮棕色的毛。就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诉说一般。
“她过得好吗?我是不是应该给她打个电话呢?可是皮皮,我要跟她说些什么呢,问她过得好不好,她会跟我说吗?外婆说叫我不要恨她,我没有恨她,看着她受别人的白眼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话怎么跟她交流,我也害怕她过得不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沟通。我们之间,总有那座跨不过的山。她明明也会关心我的,可是为什么每次接电话她总要歇斯底里地发脾气呢?”
“皮皮啊,这些话也就只能跟你说说了,你能听懂的,是不是?”苏小暖一直觉得,有些话,说给皮皮听,是最好的倾诉,就像当年她受委屈的时候,说给小黑听那样,说完了,心里就好过很多了。
跟皮皮说完话,就像拜访过久未见面的老友,心里似乎好受了很多。
站起身,走到护栏边去,看向远处,白天的宁远城,一片繁华。
苏小暖想起那夜和小西站在这里聊天的情景,恬静的夜景,与此刻明媚的阳光和繁华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理了理思绪,让自己尽量从那些回忆里抽离出来,就像沈云谦说的,不应该被过多的过往禁锢了生活和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