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不在家吗?” 这些从舅舅处得知的消息一幕幕随着周身的这些场景闪现在苏小暖的脑海中,再看看转角处和沈云谦聊着天的阿发,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淡定下来,走到在一旁洗着菜的舅舅身边。
“哦,阿珍啊,带着孩子去接阿发去了,马上就回来。”舅舅抬起头回答。
“舅舅,我来吧。”苏小暖挽起袖子说。舅舅掰着青菜的手搁在空气中有些颤抖,这些年,舅舅手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苏小暖看着生出几分心疼。
苏小暖还在水云寨的时候,舅舅常常因为手抖,不小心摔坏一些东西,舅妈总是因为这个事情,骂舅舅是个没用的人,不管周围是不是有很多人,舅妈总是说舅舅是个窝囊废,从不曾给过舅舅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可是这个老实的男人,从来不曾为自己辩解过,只会默默承受,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门槛上用他那只有些颤抖的手夹着自己卷的烟叶不停地抽着,烟气熏黄了他的手指,那个时候的舅舅,显得特别的落寞,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能够看得到什么东西。
离开水云寨以后,每次去邮局给舅舅汇钱,苏小暖都会想起舅舅坐在门槛上抽烟的那个神情,那么茫然,就像看不到未来一样看着眼前飘散的烟气。苏小暖多么希望,她可怜的舅舅,可以因为她寄去的这些钱,过得好一点,活得有尊严一点。只是她一直都没有问过舅舅,那些钱是否有收到,还是,全部存在了舅妈的口袋里。
舅舅没有推辞,站起身来,把洗菜的位置让给苏小暖,在舅舅转身走向沈云谦他们的时候,苏小暖抬起低着的头,看着舅舅单薄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落寞。
“怎么了呀?”沈云谦似乎是觉察到苏小暖状态中的不对劲,走过来,蹲在苏小暖的旁边也帮着洗起菜来。言语之中,充满的关切。
“没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过得这么辛苦。”苏小暖朝沈云谦挤出一个笑容。
沈云谦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去,带着心事般地洗着菜,苏小暖看不到沈云谦的神情,也理不清这个突然沉默的男子在想着什么。
菜是苏小暖炒的,舅舅和沈云谦都站在旁边看着她,两个人的注视让她有些不自在。舅舅不停地在苏小暖的身边转动,告诉苏小暖东西都放在哪里,或者给苏小暖装水添水,沈云谦一次一次把苏小暖的劳动成果搬到桌子上去,整个大厅里一直都有步伐在转动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冷清,慢慢适应这种昏暗灯光的眼睛也显得舒适了一些。
炒着菜的时候,苏小暖一直在做着见到阿珍和孩子的时候的心理准备,在预想着十四年后的遇见,会是怎么样的场景,自己是不是应该坦然地走过去与她相视而笑,用一个姐姐该有的大度去原谅年少时候的那些稚嫩,预想着见到从没见过面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去打招呼?
“没事的,没事的。”念想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苏小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很多时候,预想了千种万种的可能,唯独就是少了正确的那一种。
就像苏小暖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与男子以及她身后的小花和小军的时候,让她不得不再一次惊叹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小。
看到那些容颜,苏小暖不停地确认自己的神经是否保持着正常,是不是眼睛花了。
阿珍搀扶着阿发,小花牵着小军站在在阿珍的前面,苏小暖就那样呆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四个人,与小花和小军相识的那些过往以及在医院见到阿珍和阿发时候的那些场景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回放。
站在一片的沈云谦明显也是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显得无比的惊讶,拿着菜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都没有动,舅舅以为是苏小暖还是放不下那些过往,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这个时候,这个老实的男人,除了手足无措以外,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阿珍和阿发在看到苏小暖和沈云谦出现在自己简陋的房子里的时候,也显得非常的惊讶,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小暖姐姐,云谦哥哥。”是被小花牵着手的小军先反应了过来,稚嫩的声音之中满是惊喜。
小军挣脱开被小花牵着的手,跑向在洗菜桶旁边的沈云谦。经过几次的交流,原本还有点怕生的小军已经和沈云谦显得很熟络,或许是在沈云谦自己的内心里,还潜藏着孩童时候的天真和玩性去找他们的时候,沈云谦总是会给小军买玩具,小孩子都是容易熟悉的,很快便与沈云谦之间消除了那份陌生感。
大家的思绪也都被小军的话语拉回了现实当中。
尤其是舅舅,当看到这样一个场景的时候,表现得无比的惊讶,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原来他们早已认识,
可是苏小暖在这个时候却又像个头脑和手脚都不停使唤的孩子,不知道要怎样坦然地去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像当初在医院的见面那样,可以地走过去嘘寒问暖,对于陌生人,她可以用自己的客气和一点点疏离去面对,但是,站在身边的这一对年轻男女,她却不知道要 用什么情绪去面对,不知道是如当初那样笑着打招呼,还是要像个亲人一样,亲密地交谈。可是那一刻,似乎所有的念想都变得徒劳,她依旧是那个记仇的孩子,那些在水云寨的过往,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她和外婆辛辛苦苦摘粽子叶和中草药的卖的钱,在交了一半给舅妈以后,阿珍总是在舅妈的怂恿下来找外婆要零花钱,如果外婆不给,阿珍就坐在外婆的房间里哭闹着说是苏小暖欺负了她。
外婆偷偷养的一只母鸡生的鸡蛋,原本是要攒着卖钱给苏小暖读书的,在她和外婆外出干活的时候,阿珍总是偷偷跑进外婆的房间,把鸡蛋偷出来煮了吃。
苏小暖提着篮子在冰天雪地里拔猪草的时候,阿珍总是和别的小朋友在远远地嬉笑打闹:“苏小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舅妈训斥苏小暖没有赚到足够的饭钱的时候,阿珍总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站在旁边向低着头不敢反抗的苏小暖挑衅。
一幕一幕的过往,让那些不堪的往事再一次回到苏小暖的生命之中,原本已经说好不再纠结的,可是,真的不是苏小暖不够坚决,只是,很多东西,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够忘记的。
阿珍站在门口,表情变得捉摸不定,或许此刻的她,心中更如被打翻的五味瓶,也像苏小暖一样,往事一幕幕,纠出了她对那些过往的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