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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经年 (1)

月中天,夜风寒,树影婆娑,虫鸣阵阵。窗内烛光摇曳,在伏案的男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

忽然,男人合上了手中书卷,并未回头,只是淡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月光将那个奇异的人影,映在地上——那是一个孩童的身影,约莫六七岁的样子。

孩童没有出声,也没有自行进屋,只是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那个窗边的那人。月光映在他素净的小脸上,却映不出表情。

书案边的男人,直起身子,转身向孩童走去。直到行至对方的身前,垂眼一观,敛起眉头,道:“心口又疼了?”

孩童点了点头。

无声的叹息,在胸中溢开。闻人去非再不言语,只是将孩童领入屋中,让他在桌旁坐下,然后,搭上了他的脉。

闻人去非从不信鬼神之说。然而,对于当日换心一事,事后想想,总觉或许当真是友人的庇佑。

八年前,就在阿九犯病的大劫之时,他竟遇上一灵兽。他立刻杀之取心,为阿九换上。自此,阿九的命是保住了,只是身体却不再成长。

而那“定魂珠”古方,更是天下难寻之神迹。只是,这些年来,他派人四处搜寻下篇残卷,终是不得。其间,千万次尝试,想拼凑出“定魂珠”的完方,也全都只有失败一果。

烛光摇曳不定,正当闻人去非思忖之时,这几年来一直不言不语的阿九,忽然拿起茶杯,将手指蘸了水,在木质的桌面上,写下:“看爹。”

闻人一怔。八年来,这娃儿从没提起过周迹的事,亦从不曾要求过什么,只是偶尔蹲在墙角,静静地玩着那日在山洞外捡来的小石子。

想到这里,闻人更疑,他挑起眉:“你想去看你爹?”

小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黑眸锁定闻人。

面对小鬼难得的要求,他低眉,轻声道:“待你病好,便可去看。”

阿九垂首,渐渐握紧了拳头,半晌之后,他伸手蘸水,又写:“未报仇,不能死。”

闻人又怔。原来小鬼头是因旧病复发,担心会就此丧命,这才要求去看他阿爹。他伸手摸向阿九的脑袋,轻道:“死不了。”

就在此时,忽听庭外脚步声响,闻人敛眉,出掌。一道劲风,顿时将刚冲入拱门的人影,击飞了出去。

“咳!”一手捂胸,那人好容易直起身子,颤巍巍地走至拱门边上,再不敢踏入院内一步,“属……属下该死。”

眨眼之间,闻人身形已至院内。他负手而立,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是冷冷道:“谁准你进来的。”

深知若是辩解,流主的刑罚将更重。沈汉慈立刻跪下,再道一声“属下该死”,随即咬着牙伸出左手,右手则抽出腰间佩刀,眼看着便要向左手的拇指剁下去——

“罢了,”闻人瞥去一眼,“何事?”

沈汉慈起身,亦不敢说谢,只是立于闻人身侧,垂首道:“新制出的一批丹药之中,有人服之未死。”

话音刚落,只觉疾风过耳。再抬眼,已不见闻人去非身影。沈汉慈立刻追着流主之步,向炼丹房奔去。

然而,待闻人去非赶到炼丹房之时,那试药之人,已经断了气。腹部被刺穿,血溅了满地。从腹部硕大的刀口之中,隐约可见血淋淋的脏器。

见此血腥景象,闻人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蹲下身子,将手搭上死者颈部,尚有余温。

跟着进屋的沈汉慈,向闻人禀明经过:“先前让这药人服下丹丸之后,‘鬼刀’便将之开膛。方才我明明看见,伤至如此,这药人仍能挣扎。”

闻人去非直起身,也不将手上血迹拭净,便拢入袖中,沉声问道:“多久?”

沈汉慈微一思忖:“满地爬了约莫有半炷香的工夫。”

闻人伸手,掌心向上。沈汉慈立即会意,毕恭毕敬地将方子和丹药一起呈上。

这里的方子,皆是闻人去非所写。他仅仅扫了一眼,便以掌力将之化为飞灰。随即转身,走出丹房。

“流主,”沈汉慈跟上,又言,“长名殿近日每至入夜,便有弟子接连失踪。江湖上传言,是我们道非流所为。”

闻人去非未搭腔,只是径直向所居庭院走去。沈汉慈不敢尾随,便自行退去了。

刚跨入拱门,便见烛光将小家伙的身影映在墙上。闻人推门而入,倒上一杯茶,饮了一口,方道:“小鬼,自明日起,你便跟着沈汉慈。”

阿九抬起眼,疑惑地望向面前的男人。想了片刻,他伸指,蘸水写下:“你要出门?”

闻人从喉中“嗯”了一声,而后,在唇边勾勒出讽刺的弧度:“若不想死,便多长个脑子。小鬼,你该知道,除他之外,教中之人皆不可信。”

见阿九重重地点了点头,闻人去非再不言语。

静谧之夜,只听窗外偶尔虫鸣。烛上青烟,冉冉而逝,不知将何处去。

翌日,闻人去非孤身前往长名山:一为棣仁草,需用此药控制阿九的病情;一为调查长名殿人失踪之事——

在他的心中,自然没有什么正义惩凶,亦不在乎“道非流”背上恶名。会为此此事而奔走,究其根本,只为一条:姓赵的老家伙,该由他和阿九亲手解决。妄图抢先的,一概不饶。

尚未行至山门前,便听得一群山野药农,三三两两地反方向行来,边走还边嘀咕着“这日子还怎么过”之类的牢骚话:“怎的好端端地生了瘟病,”一名采药人长吁短叹,“这这这……这一封山,咱们的日子,还怎么个过法啊——”

另一个手执着镰刀的药农,拍了拍同行的肩膀:“老兄啊,莫叹了。咱好手好脚,去别处采药也罢,改行也罢,总是有条活路的。你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非挺着上山——万一沾了瘟,别说自己没命,老婆孩子都跟着遭殃。死了连埋都不给,一把火烧干净咯,还谈啥生计,那就连渣都不剩啦!”

这番言论,惹得先前那采药人,又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闻人挑眉,随即冷哼一声:这赵老头倒也没白长这脑袋,不便明说门人屡屡失踪,于是谎称山上闹瘟疫,以此为借口,封山彻查此事。

只听那拿镰刀的药农又道:“老兄,你也别太愁。我看那大夫跟个活神仙似的,他肯定能有办法!”

这么一说,那愁眉苦脸的采药人,顿时眼里亮了光。他猛地一拍巴掌,大喜道:“没错没错!头发眉毛都白得跟白面似的了,脸上却还像个姑娘家,那一定是长生不老的活神仙!就像八仙里说的那什么鹤什么颜。”

“鹤发童颜是吧?”随行的药农之中,有人接过话茬,出言嘲笑,“钱老三,看你一天到晚听说书都成了迷,却连个词儿都记不住,也不知是听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那被称为“钱老三”的采药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众人见他的窘样儿,也都大笑出声。一行人,就这么说笑着走向回村的小道。

哼,又是何处的庸医,装模作样招摇撞骗。闻人去非不屑冷哼,脚下步子未停,不多时便到了山门。

他避也不避,疾速而过。可怜那守门的弟子李四顺,于长名殿苦苦修行了三年,却连闻人去非的影子都看不着,只觉耳边无端吹过一阵劲风。

因封山之故,此时长名山上,显得异常僻静。抬眼见一处高崖,苍松于峭壁之上旁逸斜出,颇有接天之势。思及棣仁草生于高峰微寒之地,闻人踏风而行,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而上。明明是万仞峭壁,他却如履平地一般,不过片刻工夫,便登上顶峰。

高崖山巅,乃是一块不大的平台。闻人一眼扫过,未见棣仁草之踪影。无声叹息逸出唇外,他负手,立于峭壁之缘,极目远望。

浮云万里,清淡的白,山峰拂面,苍翠山野密林尽于脚下。道非流所处之西南境地,丘陵林密,少有峰峦叠嶂的如此开阔景致。莫名地,闻人去非忆起关外苍茫风沙,粗犷不羁,遮天蔽日,望之无尽。

天地之间,似乎便只有他一人。没有道非流,没有江湖——甚至,没有定魂珠,亦没有阿九的心疾。

忽然,他很想吹笛。

从袖中掏出银笛,凑至唇边,刚奏出第一个音,闻人却又顿住了。

原来,他所记得的,便只有老鬼那首泣血狂歌以及友人惆怅低回琵琶之语。

于是,眼前浮云若雪,尽数化作天地间茫茫落羽。苍翠山林,每一棵,皆幻化成笔直耸天之杉树,嘲笑着苦心钻研八年、却仍是无所得的他。

当年,只知四方云游的他,迟迟而来,救不回挚友。

如今,不曾懂得照料的他,还不回一个会笑的阿九。

这样,算不算是有负所托?

轻叹一声。随即吹出的,便是友人的惆怅低语。笛音低低绵绵,悠悠荡于山野林间,好似无奈轻叹,徘徊不绝。

然而,叹息并非解决之道。当日,他立誓治好阿九之疾,带他报仇。自得到“定魂珠”古方之时,他便许下誓言,要将健康的阿九还给重生的周迹。无论尝试千百次,哪怕耗尽此生,他也定要制出“定魂珠”,绝不违背当日之诺!

想到这里,闻人笛音越急。调愈急,绵长之音,化作片片碎离。吐气之间,奏出的,便是一曲狂歌。

“唉……”

忽地,一声轻叹,自崖下传来。

骤然收声,闻人去非放下银笛,敛起眉头。思绪被打断,这让他甚是不悦。就在此时,只听踏空破风之声,一人已跃至崖上:

“唉呀呀,这曲,原应是琵琶所奏吧。”

带着笑意的轻语,被山风送至他的耳边。

心头莫名一紧。很久不曾听得这般笑语,也从未有人听出他所奏的原非笛曲。将已纳入指尖的银针收回,闻人去非握紧手中银笛。他忽然很想看看,这说话之人,究竟生的是何等面目。

转过身,乍一入眼的,便是日光之下,熠熠银丝,皎若初雪。

明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却偏偏蓄起了三千白发。两缕长眉,自靥边垂下,随着山风轻扬。青年清秀的面容之上,唇角轻扬。温和的笑意,写在唇边,亦写进了灿若星河的眼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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