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丘脊梁小小说的艺术特色
周忠应
丘脊梁是我所喜爱的一位作家,一个一直做着文人清梦的知识分子,一个对生活充满了温情的好人。他从1991年便开始写作了,十来岁的山里伢崽,带着大山的灵气和对文学的执著,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文坛。小说、散文、诗歌三管齐下,许多作品被多家报刊和选刊发表或转载。他的小小说创作更是在2000年前后达到了高峰。
对于丘脊梁的小小说,作为好朋友的我,仔细地研读过。一个个富于生活化的场景,一串串个性鲜明人物形象,一出出蓦然回首般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尾,一篇篇隽永清新的文字,有如强大的磁场吸引着我,引我品读、思索。他的小小说中有着“三度”:生活的温度,思想的高度,文字的纯度。
记得有一位作家前辈说过:“一个作家最重要的修养就是要热爱生活。”任何艺术都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没有生活的基础,艺术就是空中的楼阁。丘脊梁是一个把文字的根须营养在生活的土壤里的入,所以才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他驾驭的作品题材,无论是历史的还是现代的,是亲身经历的还是道听途说的,经过他艺术的加工,都辐射着生活的温度。他写故乡连云山历史烟尘里的名医、独匪(《老镇旧事》),写沦落在生活底层的坐台小姐(《职业作家与坐台小家》),还是写一头老牛(《老牛黑皮》),都充满着深切的关怀与人生的温度。《当年的领导》描绘的是他与以前在国企工作时的领导,多年后再次会面的情景。《洗脚小姐》写的是他和朋友去一家洗脚城洗脚的一段见闻。生活化的情节,出现在他的小小说中,是那么质朴,那么自然。
他笔下的人物已剔除了夸张与虚构,还原到了生活的流程里。他的小小说结构巧妙,巧妙到不留痕迹,如羚羊挂角。如《李游击》中的那个先为铁匠,继为游击队员,终为土匪的“李儒构”,两次“交枪”写得十分精彩,交假枪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交真枪却显示了人性的光华。巧妙的构思,真实的形象,读来让人荡气回肠,感触到了一个独匪的历史的厚度与生活的温度。读丘脊梁的小说,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没有匠气,没有雕刻的痕迹,没有牵强附会,有的只是作家对生活含而不露的艺术描摩,对人生境况温婉细致的感触。
丘脊梁是一个喜欢思考、也善于思考的人,因此,他的小小说中也常常充满了睿智。他总是能从生活的平常之处,开掘出一些不平常的元素来,有机地揉合进他的小小说创作之中,将其推向一个思想的高度。《过程》是一篇充满着哲理的小小说,写从大城市里下嫁到乡村的“奶奶”一直没有回去过,等到爷爷奋斗到觉得有条件可以回城的时候,奶奶却不想回去了。“几十年都过去了,还回去干什么?”尤其是小说结尾的那句话,更是韵味深长——“奶奶认真地说,他们没老,方先生穿着长衫戴着眼镜,郝先生挥着折扇……”生活里有过程,记忆却停留在原点。
《体制内外》系列是用一组小小说形象地阐释了体制与人命运的关系。
《医生》中的“‘巴阳第一刀’的医学博士,怎么脱离了体制便一文不值?”《作家》中体制内的作家当了作协主席,却一篇像样的东西也没写出。“逃出”体制外的作家成了一名个体书商,忙于生计的奔波也同样一本书也没写出。这样的结局充满着幽默与讽刺。他那篇广为人们称道的小小说《美女桌面》,通过美女桌面这个切入点来开掘“人心”,写得曲径通幽,峰回路转,层层深入“人心”的深处,“桌面只是一个表象,实质在电脑的深处,在人心的深处”。这篇小说更是开掘了人性的高度,极富哲学意蕴与美学思考。
丘脊梁以他广博的生活见闻,富于思索的头脑,为我们呈现了他对他所存在的社会的思考,同时也在引发着读者的思考。文学不仅仅是对生活的形象描摩,更是对人生的艺术思索。
丘脊梁是一个纯粹的作家,一个有些古典风格的文人。他的文字纯粹、隽永、干净、简洁。他的散文里常常有小说的人物形象,他的小说中有散文的凝炼与空灵。
“陈大吹着枪口的青烟,站出来骂道:狗杂毛,老子想玩她都得蓄她几年大些了再干,你们这伙猪狗不如的东西倒好……话没说完,鬼子的枪就响了,陈大随即倒在血泊中,鬼子冲上,拔出军刀,划开他的裤子,一下就挑掉了他的阳物。”(《陈二霸》)“走进田野,黑皮便有了一刻兴奋的感觉,它回头望望老主人,发现佝偻的他和自己一样,瞬间就充满了活力。一声鞭响,一声吆喝,黑皮熟稔地迈开了步子。一会儿,土地便在它身后静静地倒下一大片。”(《老牛黑皮》)“女人呆着没动,望汉子的背影。突然,她拢了双手,朝暮色里喊:‘大哥,我住寒婆坳大樟树下啊!”’(《野情》)他写人物简洁传神,写景色清新扑面,写感情藏而不露。读他的语言,如品一杯陈年老酒,愈品愈淳、愈香、愈悠长。他的小说中,几乎没有多余的字,增之太多,删之太少。他是一个崇敬文字的作家,所以才在文字上精益求精。
生活的温度、思想的高度、文字的纯度,是我读到的丘脊梁小小说中的艺术特色。打一个时髦的比方吧,他这“三度”就像一个女人的“三围”一样让我兴奋和着魔。丰乳。肥臀。小蛮腰。他的文字就像小蛮腰一样光滑简洁细腻流畅,他的生活就像肥臀一样浑圆厚实充满着旺盛的生殖力,他的思想就像营养多汁的乳房一样源源不断地滋润着他的文学之梦。
十多年前,我就与丘脊梁相识,一同舞文弄墨,一同坐而论道,一同创作小小说。那时,我们“神圣的事业”是文学,一个我如今害怕谈论甚或是羞于谈论的话题。我们写诗,写散文,写小说,写一切能够发表的文字。文学几乎成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充满激情地想把它做大,把我们卑微的人生做大。我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文学,我们的生活会是多么暗淡和寒冷。他说,“多少年过去了,当初的许多大梦如今均已依稀、淡忘,独独一个文人梦,至今仍时时在校正着我人生的方向。当年的好些句子,我至今仍能触摸到它的体温。”
今天,他这本小小说集终于出版了,这是他写作生涯中的一个阶段性的小结,也是一个新的征程的起点。作为文友,我是多么的高兴;作为朋友,我又是多么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