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不懂得日本语的她,再过几分钟就要会见她的东洋亲家了。她已过六旬,已是半头的花白,想不到第一遭出国的机会还是拜女儿找了个东洋女婿所赐。虽然对日本这个国家并没有太多的好感,甚至有点厌恶,脑海深处留下的大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房子外,阳光明媚地照着院中花木,剪出许多斑驳美丽的图案。她的女儿爱丽正和她的男友佐佐木手牵手,亲昵地散步。风儿吹来那絮絮的细语,也许他们在商量着十天后的婚礼该要宴请多少人?……是的,那些恩怨,嗯,中日两国的恩怨早成了历史了,都没人再提了,她又有什么权力和理由去阻挠这化干戈为爱的行动?
感情上勉强过,她不断地说服自己,终于也想通了,他们又何尝个个都是战犯?
竹门帘动了动,几声清咳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缓步走出来,想必就是佐佐木的父亲了。她惶惑地赶快站起来,向他行个礼;他则步上来,双手紧抓着她的手。那双手大而有力,直觉掌心被握得十分热。不久,仆人端上清茶,她学他盘腿而坐了。中间隔了一张小茶几。最为狼狈的是至此她仍看不清他的面容,该死的眼镜不知放在手提袋哪处,东掏西掏就是找不着。再找下去就很失礼了。他告诉她五十年前他来过中国大陆——那是你们侵略我们的时候,想不到你也当过兵。她颇吃了~惊——他说他很高兴,能够和她成为亲家——她低下头,心在哭泣了。她一想到半世纪前的事心中就有气,意难平。她忘不了那次日本人进村子时,躲之不及,一个残暴的兵虽是经她死命反抗,还是将她污辱了。那个鼻尖有颗大黑痣的兽兵,被她抓得满脸是血!——眼镜原来掉在腿下了。她戴起来了。她的心开始颤抖,呼吸且紧促起来。
眼前的亲家,这个老人,分明鼻尖也有那颗痣,且脸上有多处伤痕。
但他似乎没有认出她。她是否该忘了那一幕,抑或马上离去?
天啊!她不敢相信世间事有这般鬼使神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