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在根咬了咬嘴唇,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其实自己的那个事情已经搞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整个事件慢慢变得失控。虽然吴保法那个合作项目里边,他自己和张年生都是拿手中的权力和印章换的干股,但是保不准什么事情火烧到自己身上。像他这样的基层权力拥有者,风平浪静的时候好像土皇帝一般,一旦风起云涌就是一个棋子而已,被“组织”抛弃,即使积累了再多的财富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所谓大富大贵,即在顷刻之间。经过了这个年关前后多多少少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人到了大限一般,陆在根觉得他似乎到了“顷刻”的边缘。怎么理清头绪都好像没有思路,另外一方面,在听了前些时候唐林关于许蕾蕾的那番话后,陆在根感觉也许不是自己原先认为的那样简单。更有甚者,他觉得自己忙得热火朝天的同时,背后却有几只目的不同的手在倒腾着。想着想着,陆在根心里也是不寒而栗,说道:“嗯,明早我们碰一下头吧,到时候我也叫上许蕾蕾,她在市里的关系也许能用到。10点钟,东湖边的茶楼。今晚我们都理一下头绪。”
这时候最受煎熬的还有吴保法,好不容易攀上了市委书记这只金凤凰,不但打通了资金链的问题,而且在后续项目的关系上也是如鱼得水。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靠山要倒了,“猢狲们”要散,关系也要断了,项目刚刚到了一半,这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自己为了这个项目,几乎所有工厂的现金都投入了进去,还从银行高息贷款几千万。这几年的乡镇企业处境非常艰难,之所以要走出去到徽州去建厂,一方面是降低成本,另一方面就是利用政策要贷款。几个工厂,特别是服装厂的运转拆东墙补西墙的,总体上需要靠着贷款来注入血液。这次的新项目就是想借助政策狠狠捞一笔,冒了不少的险,也因为冒险,需要走的门道多。所以开始的时候将许蕾蕾拉了进来做了小股东,对于许蕾蕾来说虽然是小股东,但也是全部的身家,后来陆在根也看着眼馋,进来用村长的权力换了干股,再后来因为要张年生手中的“印章”通行,又许诺给予了一定的干股。忙忙碌碌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成王败寇”就此一举,上去了就不用整天吭哧吭哧,加班,看上游企业的脸色,被下游小加工业主鄙视,整天忙忙碌碌,防着这个防那个,而且一年到头利润摊下来所剩无几。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头衔也是很多:老板、乡镇企业家、什么理事会副理事长等等,但扒开这层皮一看,都是用钱堆的。更有甚者用钱去和别人的权力置换,来“补充血液”,循环往复,相当于饮鸩止渴,结果如何,还是不得而知。
心神不宁的吴保法最近睡眠很差,一天几乎只能好好睡两个小时,第二天索性早早就来到了茶馆。这个茶馆毗邻着东湖,一般天一亮就会开门,早上散完步就可以在茶馆稍坐一会,泡上一壶清香的绿茶,看看湖景,煞是惬意。当然现在这个冬天的光景,早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这倒正合吴保法的心意,在湖边转悠了一下,心情平复一点后,踱步到了茶馆,才八点都不到,点了一个例牌,走进雅座,坐在临湖的座位上,趴在窗台上,呆呆看着外边。湖面非常平静,冬天的鱼儿没有其他季节那么活跃,只有一些小鱼仔在湖面上晃动。早上的雾气在湖面上飘荡着,如果不是被烦心事困扰,这时候的景色是保法最喜欢的,有点遮掩而不尽然,有点飘逸却厚持不散,有点迷离却又了然于心。左边的东湖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挥着太极招式,悠闲自得,透过淡淡的雾气,身形若隐若现,犹如仙人一般。公园的大杉树上早起的鸟儿正在唱着欢快的歌曲,与茶馆里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了,但这样的风景事实上每天都在那里,你看着风景,自己也是风景的一部分,不会放大也不会缩小,不过偏偏很多人以为自己看到的风景就是全部,而别人应该看到的风景也全部都是自己。吴保法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人的渺小,甚至连一颗尘土都不如,因为人活着的方式还有尊卑,卑贱的人永远低着头走路,即使他走在高山上,看到的也只是自己的脚面。
吴保法将头转向了另外一边,那是湖岸的走廊,刚才吴保法就是从另外一头走过来的。这时正是散步的人多的时候,散步的人有快慢的,有昂头的,也有俯首的。咦!吴保法猛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大衣,围着红色的披肩,蓬松的长发偶尔被风撩起来,低帮的靴子显得干练。她偶尔伸出手来搓一搓,偶尔将衣领往上提了提,但尽量放慢脚步,看看湖面,看看路上的行人,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东西,看样子,也不是经常这么早起来散步的人。“没想到,这么早,这个女人就起来散步。”吴保法心里叨咕着,“她现在在想什么呢?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可怜,但是你和她一对话,情况恰恰相反,感觉自己有点矮人一头。”对她的感觉,吴保法也是很复杂,很矛盾。顿了一会,他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唉,起来了?在哪呢”
“我呀,正散步呢,你呢?”电话里边的声音倒是很轻快。
“我呀?我正在看风景呢,风景里边有个漂亮的人,悠闲地踱着步。”
“是吗?那人如何漂亮法?”
“火红的披肩代表了她的热情和乐观,黑色的大衣体现了她的沉稳和肃穆,鞋跟轻快地敲打着青石砖,雾气使得她的身形若隐若现,犹如下凡的仙女跌入凡尘一般。”
“那吴老板有没有心动呢?”
“心都跳出来了!”
“你在哪呢?”
“左边,茶馆的二楼第一扇窗。”吴保法探头,向着许蕾蕾方向摆摆手。
“看到了。”远处的身影也摆了摆手。
“快点过来吧,休息一下,喝点茶。”
十几分钟后,许蕾蕾进来了,刚才的脸吴保法没有看清,进屋才看到她打着厚厚的粉底,说道:“反常啊,这么早,而且打了这么厚的粉底。见贵客?”
“不正经的,睡不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多打点粉底,怎么盖得住黑黑的眼圈和流逝的韶华呢?”许蕾蕾将大衣挂在衣架上,披肩仍旧搭在肩膀上,顺着床边的凳子坐下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喃喃地说着,“好地方啊,你还真会选地方。”
“好久没有起这么早了,这个地方是我常年包下来的,当然要好点的。”吴保法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茶给许蕾蕾,“这些天我也没有睡好,几乎就没睡着,干着急啊。”
“不知道,陆在根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他现在也难,书记那边断了,邱启明栽了,严晓林也不领情,他去了好几次都是热脸贴着冷屁股。”
“我们那个项目呢?”
“现在还行,不过张年生这边事搞太大了,担保有问题了,给我们贷款的银行里边人也被拉下马来了。合作的项目也没有什么进展,钱倒是被吸进去不少,照这样的情况,我能支撑的时间最多是三四个月,过后我就干了,等着倒闭跑路了。”
“你能跑哪里去?别以为中国这么大,其实没什么容身之所,国外?你语言都够费劲了。再说了,你跑了我也饶不了你,我的还在里边呢。”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不是我悲观。如果能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下半生就无虞了。菩萨保佑,怎么着都行,项目不要作废,银行那边不要出事就可以。哎,我当时就说别再拖了,来点更硬的,只要霸王硬上弓几次,他们也就这样了。有了协议,我们就可以申请补助,还可以光明正大到银行拿国家的钱,有人开始从了,后边的工作就好做了。你现在这事算什么呀?我也不得不批评你,你当时是怎么给张年生公关的?”吴保法看了一眼许蕾蕾,说道。
“我怎么公关的?你有什么想法?你以为人家是从刚从地里走上来的泥腿子,给点好处就听你的?人家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许蕾蕾脸上稍显愠怒,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吴保法。
“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秋天’能熬过去吗?”吴保法没有正面回应许蕾蕾,但是显然对于之前的事情有少许不满。
“陆在根要位子,你要大项目,要钱,一下子这么多的需求,才这么短的时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错了,你能找到另外一个人做这事吗?”
吴保法其实刚才发完牢骚就有点后悔了,真不该这么说,不要说几个人各有不同的诉求,单单面对张年生这只老狐狸就够喝一壶的,更加不用说事实上效果确实不错——陆在根的位子很有希望,几个人的合作项目都批了下来,银行的第一批贷款也很快到位——可以说希望触手可及,希望就在眼前。许蕾蕾在平江场子上的公关能力确实不是盖的,刚才自己的抱怨虽然存在客观因素,但确实有点过分了,也就没有搭话。
“其实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头老狐狸的想法……”许蕾蕾继续吐槽着。
“我知道你的牺牲挺大的,我也理解。所以给股的时候我都没有按照实际的出资额来的,你说要给张年生一些干股承诺作为备用手段,我也没有说什么。”吴保法心理上退了一步,之前也从在根那里知道为了那次的公关,在根不但花了票子,而且从外地“运输”了两个美女过来。不过后来据说张年生并没有看中,而是牺牲了许蕾蕾……
“哼!我有啥牺牲的?我牺牲啥了?”许蕾蕾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
“据说后来不是你陪的张年生吗?”吴保法索性直言不讳了,因为在许蕾蕾面前受到的奚落已经够多了,有时候故意找些她无法回避的问题找回一点“自尊”。
“哈哈!”许蕾蕾埋头笑了起来,两个肩膀不断耸动着。
“你笑啥啊?搞不懂。”吴保法被她突然的举动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惊讶地问道。
许蕾蕾撩起头发,抬起头,眼睛里边竟然全是泪水,究竟是笑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她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睛,说道:“不好意思,我得去卫生间补一下妆。”说完,起身走进卫生间。
吴保法涨红了脸,感觉可能自己真的说重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随便说呢,这不是像玩物一般成为男人间交易的物品了吗?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都很难承受,况且事后还有与自己有染的人用轻蔑的口气当面说了出来。看到她从卫生间出来,吴保法起身说了句:“对不起,刚才我也是急了,口无遮拦的,见谅,见谅。”
经过简单的整理,许蕾蕾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见吴保法道歉,倒是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不用道歉,我压根就没牺牲。”
“什么意思?不是张年生把房间里那个姑娘赶了出来吗,后来你进去了。”吴保法问道。
“我进去了,那我不能出来吗?”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告诉你吧,事实的情况你们都猜不到,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被迫这么做的。”许蕾蕾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那晚在张年生房间里最后牺牲的是嫂子。”
“嫂子?什么嫂子?”吴保法真的被弄迷糊了。
“是陆在根媳妇,王文娟,你没看到张年生看到她的眼神都是直的吗?而且你想想当时要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求你和在根都要带家属?我想的是人家早就盯上了王大美女。”许蕾蕾瞄了一眼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的吴保法,平静地说道。
这下吴保法难以平静了,“噌”得站起来,一只手拉着许蕾蕾的手臂,嘴唇都发抖起来:“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哎呀,你弄疼我了。”许蕾蕾甩了一下吴保法,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我想牺牲人家还看不上,行了吧?”
“不,不,我想知道后来事情的过程,就是饭后散了大家各自回房间后的事情。”吴保法急切地问道。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又没有损失什么东西,看把你急的。”
“快说啊!”
“说可以,不过两件事情你给我以‘男人尊严的名义’作出保证:第一,你要告诉我实情,你是不是暗恋着王文娟;第二,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我们都是和气生财,受益者也是大家,所以说了以后不许找我麻烦。”
吴保法咬了一口牙,点了点头,坐了下来,说道:“我、文忠、在根、文娟,还有文秀,我们几个都是小学、初中的同学。文娟就如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几乎所有的男生看了都不由自主喜欢上她。在根从小就早熟,而且父亲是村里的一把手,家底厚,从初中开始就追求文娟,各种方式都用上了,传情书、买花、送礼物、表白等等,但好像都没有怎么有效,主要是我总觉得她心中已经有人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后来,文娟突然答应了在根,就这样在一起了。听说两个人也经常冷眼相待,到现在都没有小孩。村里边传有个人是有问题,又有说去检查都没有问题,谁知道呢。”
“你单身不是因为她吧?”
“你别扯淡了!至于嘛?”
“那你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家里穷,也害羞,能见上几面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呢?”
“后来呢,你都成老板了,把他们都盖过去了,而且她一直在你工厂里边工作呀,整天见面,难道没有起什么念头?”
“你这么好奇?”
“女人都八卦,你不知道吗?”
吴保法沉默了一会,说道:“有过,不过对方越不卑不亢,你就越尊重他;你越尊重她,就越想她。有一次,很晚了,我喝了好多的酒,有点晕。到了工厂里边,那天他们裁剪组的加班打样,我也是不知怎么的突发奇想,一个电话过去要样本看看,以前我很少看,都是最后看打样出来的实际样品。文娟后来拿了一个打样的到我办公室。美人就是美人,即使过了最娇嫩的时候,还是风韵依旧。不同的时候体现出不同的美。我确实没有控制住自己,借着酒劲要那个……”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