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王大夫仔细地倾听了冷梅与郑刚最后的一次书信内容和电话联系之后,他伸手拿起窗台上的一本简单的小台历,不动声色地翻看着。他认为这封信和电话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因为,这信和电话已经临近冷姑娘的婚期,明显地反映出冷姑娘极度悲观的情绪,这说明冷姑娘是在极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来处理自己的婚姻大事,这就难免悲剧的发生……但是,这一点,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怕增加郑刚的悲痛。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刚过,小张大夫就推门进来。王大夫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与郑刚谈了将近一个小时。还好,这段时间没有来急诊的病人,两人能够专心透彻地交谈。
王大夫认为,从心理病理学分析,对冷姑娘的病因基本上清楚了,当然,那个造反派头头在冷梅档案里塞进的黑材料给她造成的伤害,王大夫和郑刚谁都不知道,就连受了极大伤害的冷梅本人也浑然不知。
“病人怎么样?苏醒了吗?”王大夫没等小张大夫开口,就急切地问。
“好像还处于半昏迷状态。有时发出断断续续很微弱的声音,仿佛是梦呓,又似乎是谵语,仔细听听好像是‘妈——妈——,郑——刚——’但是,病人眼睛始终未睁开过……”小张大夫边看手里的护理记录边说。看来,她在为冷梅的病情着急,特别是当她知道病人是三年前从上海名牌大学分配来的大学生,今天,在举行婚礼的时候昏倒,她就更为病人伤感,甚至落下同情的眼泪。她毕竟是新来实习的年轻大夫,没有王大夫见多识广和从医多年的丰富经验。
“病人的血压和心率都正常吗?”王大夫进一步问。
“病人的血压和心率还好。”小张大夫马上答道。
“噢——”王大夫沉思了片刻,像是向小张大夫讲,又像是向郑刚讲,“病人不会有生命问题,只是神志仍然不清,但是有所恢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冷姑娘的病是由来日久。她精神上长期压抑,郁闷不乐,导致她的身体也长期紊乱失调,十分虚弱,可以说已经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稍有意外的打击或刺激,对她来说都是难于承受之重,就像今天这样……”
“我马上过去看看。”王大夫站起来,说着就走出急诊室。
小张大夫也紧跟着王大夫向观察室走去。此时,郑刚也想随王大夫去观察室看看冷梅,但他没有来得及征询王大夫的意见,不敢擅自跟过去,只好心烦意乱、忐忑不安地待在急诊室。
郑刚感觉过了好一会儿,王大夫才手里拿着病历,推门进来,他就赶快站起来迎接。
王大夫摆摆手,示意郑刚坐下。他给郑刚倒了杯水,也给自己的茶杯添上水,还没有坐回椅子上,王大夫看着郑刚那焦虑的样子,就开口说:“刚才我看了一下病人,看来病人的恢复是需要一段时间。我前面已经讲过,冷姑娘的病因由来已久,是长期的精神压抑,郁郁寡欢,这样天长日久,久而久之,身心受到极大的损伤,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沿。今天婚礼上,你的突然出现,使她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远远超过她的承受能力,因此她昏厥过去。现在看来,她在缓慢地恢复,毕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我已经安排病人住院,观察治疗,你能否在这里配合几天?刚才冷姑娘在昏迷状态,用极细微的声音喊她妈妈和你的名字,这说明你在她心目中有多重要!看来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
王大夫讲到这里,呷了一口茶水,那期盼多于征询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郑刚那痛苦的脸。
郑刚还没有回答,王大夫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刚才进来之前,我和新郎及他的婶母谈了谈。因为我根据冷姑娘的病情,考虑她无论如何不宜再与新郎接触,免得她再受到不良的精神刺激,但是冷姑娘和新郎已经领了结婚证,都举行了婚礼,在法律上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新郎的婶母也算是至亲,不让他们与病人接触,看望病人,这在情理上是说不过去。但这毕竟是个特殊病例,我们要为病人着想,这是我们做大夫的大原则,所以我只好和他们讲,病人需要住院治疗,由于病人是精神上受到刺激,在治疗期间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最近几天他们就不必来医院看望。再说,我们医院的条件是很好的,护理和伙食都不错,请他们放心,相信我们医院,病人会慢慢好起来的。应该说新郎和他的婶母也还不错,一直在走廊里候着。尤其是新郎那沮丧、哭悲悲的样子,确实有些可怜。看来他们还是很听医生的话,我进来时,他们已经离去。”
起先,郑刚听了王大夫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来配合几天,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为了冷梅,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让他留下配合几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配合。冷梅已经结婚,尽管在婚礼上发生不幸,但在法律上她已经有男人,还有男方的亲人。而自己与冷梅只是同学关系,还有拿不出手、说不出口的昔日恋人关系。郑刚知道王大夫是一位对病人极端负责任的好医生,这也是冷梅不幸中的万幸。刚才,他听了王大夫后面的话,他知道王大夫已经断定冷梅的病情是由于长期的不良因素刺激的结果。为了病人——冷梅的病情好转,他费尽脑筋、想尽办法,尽量避免不良因素的影响,尤其是那不幸的婚姻。他苦口婆心、婉言劝阻新郎方面的亲人最近一段时间不必来医院看望,以免冷梅再受到不良刺激,使病情恶化,而且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来配合几天,作为权宜之计,其用心是何等良苦!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他满口答应:“没有问题,我可以留下。”
“要向你们单位请假、打招呼吗?”王大夫听了郑刚的回答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他确信,郑刚的配合,对冷姑娘病情的好转无疑是最重要的。
“不要了。我已经请好探亲假,这次就是利用探亲假来看望她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写封信回家告诉父母,今年就不回去了。前几天我还给父母去信说我春节后回去看望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在郑刚全力以赴地配合下,冷梅的病情有所好转。郑刚一直在冷梅的身边,以他对她的似海深情和超凡的友谊,和极大的耐心,不时轻声地试着喊醒昏迷中的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