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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2)

伊丽莎白看到娘家的亲人来了,也高兴地上前寒暄,贝内特先生见到了自己最得意的女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几个人免不了站在一处唠叨几句家常话。而早已放下傲慢举止的达西先生也乐得加入其中,与贝内特先生聊了聊朗博恩的春天,还向曼丽和贝内特太太问了好,他的随和与亲切,使伊丽莎白倍觉快慰。曼丽没怎么说话,贝内特太太也一样,只要见到达西先生,她就会神奇地管住自己的嘴,一下子变成了得体又知趣的上流女士。

很快,玛丽娅·卢卡斯就冲着基蒂走了过来,两个年轻的朋友见了面,不禁拉起手,相视而笑,随后就稍微离开了一下人群,站在一根华丽的柱子旁,小声说起了话。

“快告诉我,温斯顿先生和斯宾赛先生,哪一个有幸俘获了你的芳心?”玛丽娅满脸笑意,打趣道。

“玛丽娅!”基蒂笑着,瞪了她一眼,“他们哪一个都跟我没有关系,要是你喜欢其中的哪一个,我倒可以告诉我姐姐,让达西夫人或是彬格莱太太暗中帮你一把。”

“唉,我倒是想啊,可是这里既有财产一万镑的彬格莱小姐,又有财产三万镑的达西小姐,而她们还都是既有风度又有才华的美人儿,我想我无论如何都不是她们的对手,还是专心享用美食吧。”玛丽娅说着,自己都笑了,“不过我很高兴这儿能有个豪华舞会,我可不想永远靠散步打发日子,而且到了下雨天,连散步也成了奢望。”

“我也是。”

“有人约你跳头一支舞了吗?”

“没有。”

“这可不大正常,你是这么漂亮,我敢说今晚至少会有一打绅士被你迷得心神不宁。”

“那你可说错了,”基蒂说,“通常在舞会上,英俊和美貌都是按每年收入多少镑来排名的,我只能算是个丑八怪。”

“可是基蒂,这可不是通常的那种舞会,这是你姐姐和姐夫的舞会啊!”

“可那又会有多少不同?”

“也许就是不同。”玛丽娅看了看四周如云的宾客,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温斯顿先生和斯宾赛先生身上,他们正和达西小姐及彬格莱小姐站在一处,优雅又面带微笑地聊着什么。玛丽娅于是又凑近基蒂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请你不要嘲笑我,我并不是一个好打听事情的人,但我真的对那两位先生很好奇,所有的邻居都在谈论他们,而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天,也许已经对他们有所了解了吧?”

“这个嘛,温斯顿先生看上去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本性十分快乐,即使遇见有人看不起他的商人身份,也完全不介意,我想他对自己十分满意,心态也极好,任何不自量力的蔑视都伤害不了他。”

“不自量力的蔑视?我猜一定是彬格莱小姐没有把戏演好,让他发现了她的想法,这可真是上流女士的社交灾难啊!”

基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

“我想她根本顾不上社交礼仪,她的目光一直跟着斯宾赛先生,看哪,你也可以看出来的。可是我想,哪怕所有人都认为斯宾赛先生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位公爵夫人,现实也都是很扫兴的,他肯定只是来度个乡村假期,呼吸一点不同的空气。”

玛丽娅顺着基蒂的目光,朝彬格莱小姐看去,果然,虽然那一堆人有四个之多,男士也有两位,但彬格莱小姐总是有意无意地站在斯宾赛先生对面,而不像达西小姐那样有时就会站在两位先生的身旁,这使彬格莱小姐一直处在斯宾赛先生的目光所及之处,然后她尽可能地做出优雅的姿态,一边迷人地微笑着,一边说着话,不过看上去非常得体,无可指摘。

“我真想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玛丽娅说。

“我倒宁可去看最无聊的书,也不想听有彬格莱小姐参与的任何谈话。”

“看来她真的很有意成为一个公爵夫人,但我以为,这个大厅里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只有达西小姐一人,彬格莱小姐再用力吸引他的注意,最后也是无功而返。对了,说说你对他的了解吧,他的性格好吗,你觉得他会喜欢达西小姐吗?”

“我对他也只有简单的一点点印象,他为人十分谨慎,多数时间都不爱说话,也看不出他对哪位小姐有好感,或者对哪位小姐没有好感,不过从昨晚到今天白天,这儿仅有的未婚女士也只有达西小姐、彬格莱小姐和我。有时候,我想他也许是一个有自己独特爱好的人,不管周围的人如何谈论某一件事,声音怎样热烈,他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点点印象,这是很深刻的印象了!”玛丽娅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

“这也叫深刻吗,假使你再要我多谈哪怕一丁点儿,我也真的只能叫你失望了。”

就在基蒂和玛丽娅聊得正酣时,乐队示意开始演奏本次内瑟菲尔德舞会的第一支曲子,那些提前就邀请了心仪的女士一起跳头一支舞的绅士们便和他们的舞伴一起走向大厅中央,当然,也有一些男士是临时邀请女士跳舞的。基蒂和玛丽娅看到斯宾赛先生邀请了达西小姐,达西先生和达西夫人是一对,彬格莱先生也和彬格莱太太在一起,温斯顿先生很有风度地邀请了内瑟菲尔德附近一个邻居家的小姐。

“看哪,他邀请了达西小姐,我就知道他会选她,接下来他一定会请她跳最多的舞。”玛丽娅说。

基蒂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两位来自内瑟菲尔德周围的男宾上前邀请她和玛丽娅共舞,两人只得停下这次闲聊,带着重回舞会的喜悦,跟着她们的新舞伴走向大厅中央。

玛丽娅对斯宾赛先生的估计被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是错误的,因为贝特内太太坐在一旁,一边品尝着优质葡萄酒,享用着美食,一边习性难改地盯着斯宾赛先生的一举一动,在心里记着他的每一支舞都是跟谁跳的。斯宾赛先生的头一支舞邀请了大家闺秀达西小姐,但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邀请她了,而是每次都邀请不同的女士,他对任何一位未婚的小姐都没有做出特别倾慕的表示,这还不包括他邀请的已婚的太太们,他简直是一个对谁都不感兴趣、同时又对谁都不失礼的人。但温斯顿先生就不同了,他在第一支舞之后,就连续两次邀请了达西小姐,显示出他对她的兴趣要比对别人的多。

贝内特太太向坐在身旁的贝内特先生抱怨,说斯宾赛先生真是个不懂审美的人,居然到现在都没发现全场最漂亮的小姐是她的宝贝基蒂,又说温斯顿先生也是个没有文艺气质的人,否则他早就应该发现在一旁充当壁花的曼丽是个多么有学问的小姐。幸好说这些话时,贝内特太太的声音不大,而他们周边也没有能够听清她说话的宾客。贝内特先生对他这位好太太的抱怨只报以一笑,没有加以评说,但他以正常、客观和理性的眼光扫视过舞会上的多位年轻小姐之后,至少同意了妻子的一半说法,即基蒂确实相貌出众,而且举止也已经赶得上她的两个在社交界备受称赞的姐姐。彬格莱小姐虽也生得不俗,但她既没有基蒂生得精致和娇嫩,年龄又大上好几岁,只有达西小姐似乎与基蒂魅力相当,但如果去掉她继承的三万镑财产,贝内特先生相信,她也会在外表上略逊基蒂一筹。

男宾们也并非总爱奔向财产,忽略美丽,既然谈不上追求,选择舞伴时自然还是靠着本能更多地青睐舞会上耀眼夺目的美人儿,因此,尽管基蒂是一个没有财产的穷姑娘,却也和从前跟莉迪娅一起在内瑟菲尔德参加舞会时那样,被许多男士邀请,其中也包括温斯顿先生,他同样也邀请玛丽娅跳了一支舞,但斯宾赛先生却明显还没有把目光投向基蒂。基蒂一直在跳舞,几乎都没有多少停下来跟玛丽娅说话的时间,看到玛丽娅有好几场舞都在大厅边缘孤单地站着,基蒂就在一支舞结束后立即走向她,说自己跳得有些累了,想到大厅外面的回廊上去躲避一下里面热闹的气氛。玛丽娅巴不得有人能跟她说说话,好免去当壁花的苦恼,于是她马上拉着基蒂来到了大厅外的回廊上,这里虽与大厅相通,但也有几面墙壁将大厅隔开,是躲清静的好地方。

“你跳舞的时候,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新闻了吗?我站在旁边真是无聊。”玛丽娅问道。

“真没想到,玛丽娅,如此宾客如云的舞会,大家谈论的话题竟然都是如此单调,”基蒂说,“我有三次分别跟三对跳舞的人挨得很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片断,一对在说,斯宾赛先生很快将和达西小姐订婚,另一对说,斯宾赛先生决不会自己挑选新娘,而是由他父亲、公爵大人做主,还有一对在说温斯顿先生,认为只有他能够自由选择新娘,因为他的钱都是自己的,但他假使眼光过高,比如竟然好意思倾慕达西小姐,那他的略微不尽如人意的身份就会使他的希望化为泡影……听起来,大家好像再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说了。”

玛丽娅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恐怕就是乡村舞会的特色了,当初你的两个姐姐是舞会主角的时候,大家谈论的也总是达西先生和彬格莱先生,现在他们的人生都已经尘埃落定,自然就该轮到其他新来的绅士了,我敢说,即使这两位绅士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关于他们的谈资仍然会持续至少一个月。告诉我,你跟温斯顿先生跳舞时,他跟你都聊些什么?”

“你也跟他跳舞了,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表示这个舞会就像这里的乡村风光一样使人着迷,还夸奖了乐队的表现,最后问我是否经常和你一起散步到梅里顿,我说是的。然后我们就没怎么说话了,舞曲结束,他向我鞠了躬,姿态相当潇洒,我就向他行了个屈膝礼。就这样,你呢?”

“噢,他赞美了我姐姐的家,表示很喜欢内瑟菲尔德,我就告诉他,秋天的内瑟菲尔德更加美丽,他于是说,这让他不禁认真考虑起是否要买下这里的问题了。然后我询问了一些他妹妹的情况,他像一个骄傲的兄长那样把他的妹妹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足足用去了两分钟。然后舞曲就结束了。”

“我开始感到”,玛丽娅说,“其实论起谈资,温斯顿先生似乎更有聊天的价值,毕竟他没有高不可攀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他真的买下内瑟菲尔德,他就会成为这里的一大乡绅,成为大家的一分子,而他也更有可能真的在这里挑选一位新娘。”

“而我则开始感到”,基蒂忍不住笑出了声,玛丽娅问她笑什么,她接着说,“刚才我还认为这个舞会上的多数人都很无聊,现在发现我自己也是这样,说来说去,也没有跳出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的圈子!不过,玛丽娅,我决定不做这种傻丫头,从现在起,不谈他们,特别是不谈斯宾赛先生,我参加舞会不是为了仰视贵族,而是让自己开心……”

“基蒂!”玛丽娅轻轻地使了个眼色,暗示基蒂,她的身后来了人。

基蒂一惊,马上停下说话,心想来者必定是她们刚刚谈到的两位乡村里的新风云人物之一,或许两人一起来了也未可知。这时那位人物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并略略靠近基蒂,他是斯宾赛先生。

“贝内特小姐,我能否请你跳下一支舞?”他的声音很有风度,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当然,我很荣幸。”基蒂说。

眼下的一支舞还没有结束,斯宾赛先生得到了基蒂的回答,便向她低头行了个礼,她也还了他一个礼,他便径自回到了大厅。

玛丽娅看着基蒂,笑道:

“你有没有想过,斯宾赛先生没准会喜欢上你?”

“可别这么说,玛丽娅,要是他请一位女士跳舞就是喜欢她,那他光是喜欢今晚舞会上的女士们,就得把心脏累出毛病来。而且,我敢保证,过一会儿,他也要来‘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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