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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菲律宾(2)

虽然没有欧洲度假胜地的清静幽雅,但是身边环绕着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觉得很踏实,很贴心。

我找了一个小餐馆临窗的位置,既然没胃口,选择食物的准则就是便宜。要了一人份的比萨饼,喝自己带的矿泉水,眼睛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欧美游客,没有“罗伯特”。

我又给“罗伯特”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踢猫效应

我没精打采地在D"mall里面乱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内陆地区,也就是当地人生活的地方。电线一团团杂乱地挂在电线杆上,好像随时会坠落。一排排茅草顶的低矮小屋漆成各种鲜艳的颜色,门口挂着刚洗好的衣服在风中轻摆着。间或有一两家大一些的漂亮的白砖房,里面有大株的茂盛的植物,把缀满了花的枝条伸到栏杆外面来。在小卖部门口,两个刚买了零食的小孩,一边大声说笑聊天,一边迫不及待地把零食往嘴里放。

一栋建到一半的房子,斜倚着高高的蓝色墙板。有几个孩子躲在这蓝色的墙板下玩得不亦乐乎。蓝房子旁是一间蔬菜铺,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蔬菜整齐地摆放在一起,等着被一个个贤惠的主妇买去,在一个个虽然简陋却幸福的家里,成为温暖的晚饭。

这些很普通的市井生活场景,突然让人感动。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住在平房里面的日子。那个等待长大的我,对未来充满期待,还不曾为什么事伤痛至此。

后面好像有动静,回头时发现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狗跟着我。我停下来看它,它也停下来看我,眼神有点儿挑衅。我没有心情逗它玩,于是做出很凶狠的样子,大叫着“汪汪汪”吓唬它,它果然后退几步,转身跑掉了。

我对自己欺负狗的行为有点儿内疚,但愿它不会就此对外地人不友好了。

可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便在一个路口又碰见了那只小花狗。它正在跟自己的主人练习“握手”的才艺表演。主人是位中年菲律宾大哥,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后又和小狗一起联袂表演“抬左手,抬右手,握手,再见”。小花狗表演得非常专业,对我也“不计前嫌”,不停地摇尾讨好。

我被他们的表演打动了,忍不住鼓起掌来。菲律宾大哥露出憨厚的笑,边从兜里掏出几条小鱼喂小狗,边告诉我说“我家Bingo在我们这里很有名,大家都知道Bingo非常聪明”。我问他能不能让“西归浦”和他们一起照张相,他说:“Why not?”听说我一直带“西归浦”一起旅行,还对着我竖大拇指,说“西归浦”和他的Bingo一样聪明。

告别Bingo,心情好多了。忽然想起有一个名词,叫作“踢猫效应”。说的是董事长因为工作的事发脾气,骂了总经理。总经理受了委屈很生气,于是找来秘书骂了一顿。秘书不敢回嘴,但心里也很郁闷,于是回家之后给老婆脸色看。老婆不明就里,心烦之下骂了儿子一顿。儿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无处发泄,只好对着家里的小猫踢了一脚。

刚才被我“恶脸相向”的Bingo,其实不就是那只被儿子踢了一脚的猫吗?不明不白地当了我的出气筒,冤枉得很。幸好Bingo忘性大,该握手握手,该合影合影,该吃鱼吃鱼,没事儿似的。

正想着自己不该“踢猫”,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就是那只“猫”。一只因为被“罗伯特”踢了一脚而闷闷不乐的猫。我不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找一辈子也找不出原因。

也许他一觉醒来失忆了。

也许他女朋友追来菲律宾他不敢露面了。

也许他昨晚回去路上遇到一位灵魂伴侣一见钟情了。

也许他身患绝症时日不多,所以良心发现了。

……

也许他根本就是那个因为董事长生气,被妈妈骂了一顿的儿子。

谁知道呢?

我应该向Bingo学习,对于莫名其妙的负面影响,没心没肺地置之不理,继续握手、合影、吃小鱼,悠然自得。

我用力甩甩头,甩掉这些不开心的事,步履轻快地继续逛。

果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小宇”给我安排这件事也许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道理。生活中,每个人都经常会当“董事长”,也经常会成为那只可怜的“猫”。郁闷之后迁怒于人,或者被迁怒而郁闷,是不能管理情绪的人经常做的事。

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知道原因,或者能够控制的,而有很多事不能。

随遇而安才能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看Bingo握手、吃小鱼的画面,是我的长滩岛一刻。

生活在别处

长滩岛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它的市井。这里不仅是旅游区,也是当地人生活的地方。

傍晚的白沙滩是一幅菲律宾的《清明上河图》。整个海岛对小朋友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

游乐场,他们把头顶在沙子里跳街舞(我猜他们顶着满头沙子回家也不会挨骂,因为他们的爸爸小时候也是这么玩的),上上下下地跳着折腾着,从未见有家长号叫着让回家做作业,这才是真正的童年。

有当地人挑着海鲜叫卖,粉嫩的鱿鱼和青色的大虾,新鲜又干净,在夕阳下闪着光,又美,又美味。真羡慕他们能得到这么接地气的食物。

有游客穿着婚纱甜蜜地拍照,见到我过来主动搭讪,其实他们的目的是“西归浦”。

于是“西归浦”在某对异国游客的婚纱照里客串了一把。

还有黄昏时冲浪培训班学员的矫健身影。

见我看得发呆,教冲浪的教练问我要不要学。我知道自己没那种天分,赶快拒绝。

他问我是不是本地人,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气。他解释说菲律宾女孩都很美,我选择相信。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俄罗斯。

我说俄罗斯那么远,怎么会想到到这里来教冲浪。他说俄罗斯太冷,而他有哮喘,他看我不明白哮喘的英文单词,特意伸着脖子做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咽喉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在俄罗斯做股票,每天神经紧张地看着大盘。终于有一天,他在大盘崩盘之前自己崩盘了。

“我受不了,太累了。我不喜欢股票,我喜欢游泳。大海和股票一样,也是有涨有落,大海和股票一样,都很危险,会死人。在股市里冲浪太危险了,还是教大家在大海冲浪更安全。”他笑着一边跟我说,一边张开双手比画着波浪一样的形状。

“你在这里学的冲浪?”

“是啊,来的时候一点儿都不会,学了两个小时就会了,就好像以前就会,只是复习一下而已。”

“每周休息几天呀?”

“没有固定休息,只是有事的时候跟老板打个招呼就行。”

“没有休息日?那……多辛苦啊?”

“当然不啦,”他摊着双手张嘴大笑,“放假也不过是去海里游泳,冲浪。上班也是在海里游泳、冲浪,要休息日干什么?”

“打算待多久呢?”

“跟你说实话,我怀疑自己根本上辈子就是这里的人,所以千方百计到这里来。在这里过得好开心,就像回家一样。俄罗斯太冷了,我再也不想回去。”

远处,有一个学员从冲浪板上掉到海里,估计是呛了水,挣扎着,他连忙跑过去。

“我热爱这个国家,感觉像在家里一样。一个使人感觉像在家一样的地方,除了出生的故乡,就是命运归宿的地方。”这句话,是海明威说给古巴的,他在那里度过了他三分之一的人生。

天慢慢黑下来,晚霞在远处静静地燃烧着,如此迷人。海边冲浪的人变成了剪影,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冲浪教练的话也在我心里荡起了涟漪。我想起了高更,法国印象派画家。同样是一个股票经纪人,人到中年之后,高更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抛弃妻子离家出走以画画为生,终于在塔希提岛过上梦想中的生活,从当地不穿上衣,不认识字的土著姑娘中找了一个做老婆。充沛的创作欲望驱使他不停地作画,不停地创造美,直到得了麻风病,身体腐烂在这个岛的土地中。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被安排在不是自己命运的世界里,有的是自然环境,有的是人文环境,甚至有的是性别。最终他们原本属于的世界会对他们发出强烈的呼唤,让他们抛弃一切在这个世界里所谓“重要”的东西,扑向他们灵魂的故乡。

亲爱的Z:

我记得你说过,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家。

你也说过,想和我一起变成一个家。

我却不知道,家的后面,还有一个故乡。

而我,也许只不过碰巧不是你的故乡,如此而已。

希望你能真正找到自己的故乡,并且把它变成一个乐园。

你的家人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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