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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马尔代夫

一个人的蜜月之旅

然后,我就一个人上路了

从北京飞到新加坡,5个小时,新加坡机场转机等待2个小时,飞机延误1个小时,新加坡飞到马累,4个小时,马累乘内陆航空到Hanimado机场,1个小时,Hanimado坐快艇到月桂岛(Cinnamon Island Alidhoo),20分钟。

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我的眼泪流了13小时20分钟,6000千米。

快到马尔代夫的时候,我向舷窗外望了一眼,湛蓝的海水上零落散布着大小不一的孔雀蓝色的圆形岛屿,多么像一条被我的大滴泪水打湿的蓝床单啊!我扭回头,又哭了起来。马尔代夫被誉为“上帝抛撒到人间的项链”,对我来说,却是“上帝抛洒到人间的眼泪”。

可在踏上月桂岛的那一刹那,我几乎忘了擦干脸颊上的眼泪,它太美了!

月桂岛是2007年年底全新开发的,位于马尔代夫群岛最北的环礁上,开发程度不高,还保持着古朴的风格。

岛上有99座设计精美的度假别墅,拥有马尔代夫唯一的双层水上别墅,这也是当初我们选择它的原因。

想到“我们”两个字,就想起他的脸,我内心一阵抽搐。

可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出去走走,我的双手在心里暗暗用劲儿,把自己推出房间。

月桂岛并不大,13公顷的面积,步行环岛大概需要1小时——对一个正常的人来说。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失恋的人,我额外花了两个小时用来收集散漫的思绪,以及休息虚弱的心灵。

作为一个开发时间不长的岛,它还存在一些原始风情,有一段沙滩上堆着大片大片白色、灰色、黑色的被海水推上来的珊瑚。细细观察,有很多形态非常优美。一块比脸盆还要大的扇形珊瑚静静地躺在白色沙滩上,身上布满了蜂窝状的花纹,面容柔和,颜色典雅,散发着经过千万年海水磨砺过的、圆融成熟的光芒。

海水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能轻易卷上这么重、这么大的一块珊瑚?我望向阳光照射下的海面,海水轻盈柔美,反射着阳光,看上去波光粼粼,就像狡黠地挤着眼睛。它可以温柔地拥你在怀中嬉水,也可以毫不怜惜地把你抛向空中,再摔到岩石上。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爱情,在阳光明媚、甜蜜温暖的背后,也同样蕴藏着搅动天地、翻云覆雨的巨大威力。

世界上没有永远平静的大海,那么,爱情呢?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天空是一块任凭涂抹的大画布,上帝变身为一位大画家,蘸着太阳的余晖,画出一幅幅转瞬即逝、壮阔瑰丽的印象派作品。

一对夫妇正在海边拍摄婚纱照。两个人,一个三脚架。甜蜜地自拍。

看起来像是亚洲人,说的不是英语,估计来自泰国或者菲律宾。他们的样貌不是很年轻,三四十岁的样子,神态却好天真,像孩子一样地互相撒娇和追逐打闹。拍得高兴了,先生竟戴上头纱,太太换上西服,反串起来。

他们笑的时候,我也笑了。爱情真美好。爱情里的人永远纯真。此时此刻,他们的幸福无与伦比。但是我相信,这一刻之前,未必是一马平川;这一刻之后,也不一定会一帆风顺。我们看到的别人,都是一个时间点,一个局部,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看过什么风景,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向何方,有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我们还是会执着地把别人的这一刻,当作是他们的这一生,去羡慕,或者同情。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肤嫩嫩的,他是内心最柔软最怕受伤的部分,也是每个人最真诚、最美好的东西。爱情,就是信任对方和对方带给你的世界,信任到勇敢地用自己心里的小孩子面对他,把最真挚、最柔软的东西给他。这意味着能得到直达心底的快乐,这也意味着他随时都会受到伤害。

只要有爱情在,一切都不怕。

我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直到太阳完全落下,一片漆黑。

他们拉着手沿着沙滩往回走。我继续坐着,想象着大海会不会把我当成一块巨大的珊瑚,拖到海底,献给龙王或者海神波塞冬,大快朵颐。

月桂岛的跨年夜

月桂岛上并未遍种月桂。倒是有一种很特别的花,五瓣,鹅黄色,零落一地,有种静默的香,令人印象深刻。

于是踏沙而行。一路上繁花在风中轻扬,犹如在梦中。而当我站在落了一地的花瓣旁仰望时,头顶的树枝葱郁繁茂,却独有绿叶,不见繁花半枝。

有些纳闷,它们到底曾在何枝盛放,又究竟为谁而争妍呢?

这不知名的花,我且叫它“落花”吧。

后来我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在一棵树的高枝上,发现了唯一一朵盛开的黄色“落花”,终于找到了这“落花”的出处。然而它们之间的缘分却如此短暂。想必是每天夜间开放,清晨凋落,所以永远不曾同时出现在世人眼中。

一夜夫妻而已!

我慨叹完了,回头,猛然间才想起,今晚是跨年夜。

月桂岛准备了庆祝party,每位客人强制收费100美元。

是的,强制收费,必须参加。不然,我怎么有心情迎接这伤心的新一年。失恋、失业、失败、失态,这就是我在新年第一天即将面对的现实。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庆祝。

为了防蚊子,我把飞机上发的长至膝盖的白粗线袜子套在黑色裤子外面,一副没精打采的“伪警察”形象,百无聊赖地坐在无边泳池的最边上,冷眼看着狂欢的人群。

酒店在泳池上立了两个牌子,用霓虹灯绕出可爱的字体,一个是亮着的“GOODBYE 2010”,一个是黑着的“WELCOME 2011”。在我心里,却只想把这两个词对调。

我愿意花任何代价留在2010年11月之前,不要前进,不要前进。但是,现在的我,却只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任凭无情的时间快车拖着我向前走,茫然地等着两个小时之后另外一块牌子上的霓虹灯亮起。

整个月桂岛上,只有两种人:开心的他们和不开心的我。

2010年的最后一轮明月慢慢升起,透过视野开阔的无边泳池望向黑色的大海,中国人总是会想到同样的句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谁与我共?

他在做什么?

和她在一起吗?

在搬东西吗?

他会难过吗?

他会开心吗?

……

这样的追问没有回答,却并非毫无结果——如果伤心算是结果的话。

酒店对跨年party 的准备非常精心,有种类丰富的巨大的水果塔,有烤全鱼,有各式西餐甜点,有彩色的灯光,还有彩色的鸡尾酒……鸡尾酒,这是我现在唯一有胃口的东西。

如果没有它,我的100 美元的晚餐费肯定白白打了水漂。

“Waiter,两杯长岛冰茶!”

……

四杯长岛冰茶下肚之后,我就失去了计算能力。恍惚中听到倒数,又仿佛看到“2011”的字样亮起。

就像有人出门在外会在贴身的衣服里藏一点儿钱防身,我每次在家之外的地方喝酒,都会保留最后一丝清醒,等着他接我回家。今天,即使没有他,这仅存的理智也够我走完餐厅到酒店的400米距离。

即使天堂蔚蓝无比

马尔代夫的海水很蓝,蓝得让我心疼。

马尔代夫的阳光很好,好得让我难过。

马尔代夫的花很美,美得让我流泪。

马尔代夫的寄居蟹和小蜥蜴很可爱,可爱得让我心碎。

马尔代夫的海鸟叫得很清脆,清脆得让我绝望。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每一处美丽的景色,都是一个残酷的提示。景色越美,我就越难过,因为他不能和我一起分享。景色越美,我就越恨他,因为是他把我置于这种境地,在这样的美景中流泪,未免太过奢侈。

这是我曾最期待的“水清沙幼,椰林婆娑”。

这是全世界最棒的度假胜地之一。

这是一段没有任何工作压力的放松的梦想之旅,没有老板电话,没有电子邮件,没有市场策略,没有年底考评。

这是花费了我一个月工资的奢侈享受。

这是一个跨年的旅行。

可是,我不开心。

为什么?

马尔代夫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甚至把它的美景照片贴在洗手间的镜子上,每天刷牙的时候向往一遍。

每次加班到凌晨一点饿着肚子在街头打不到车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到了马尔代夫就好了”;每次在北京的雾霾里捂着嘴咳嗽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到了马尔代夫就好了”;每次把戴了棉手套却依然冻得冰凉的手放在暖气上烤的时候,我也对自己说“到了马尔代夫就好了”……对于半个月前的我来说,“马尔代夫”四个字,具有神奇的力量,是开启欢乐大门的“芝麻开门”一样的魔咒,是全程咧嘴笑出32 颗牙的人间天堂。

可是,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开心。

原来美景只能让开心的人更开心,却不能让不开心的人变开心。

原来对于不开心的人来说,即使是“马尔代夫”也无能为力。

原来让人开心的因素,不是景色怡人的外部环境,而是我小小身体里面的“内环境”。

“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做朋友。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共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钱钟书的这段话,在我们决定先度蜜月,后结婚时,常被当作玩笑。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是我们想在相识纪念日登记,而既然之前还有半年的时间,不如先度蜜月。

没想到,一语成谶。还没有经过那些劳顿、麻烦和苦旅,他已然背弃婚约。

离开一个地方之后,回头看,旅行中的风景往往随着时间都变得不再清晰,但是总有最动人的一个情景,让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也许是最普通的景色,也许是最朴素的感情,但是,那一瞬间的心情清晰得让人每次回忆,都仿佛置身其中。

对于我来说,我的“马尔代夫一刻”,就是捡起一朵“落花”,把它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的那一段芬芳时光。

离岛的时候,我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习惯,以前每次分别旅行,都会给对方寄去写满甜言蜜语的明信片以表达思念。在月桂岛的纪念品商店,我精心挑选了一张,图案是一条孤零零的白色小船漂在湛蓝的海水上,水底是小船的投影。希望他明白,现在的我就像那条失去方向的船,即使在清澈的水中也会心存暗影。

我用力握着笔,写在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虔诚的祈祷,希望那些跨越千山万水

之后疲惫却依然炽热的文字,能融化他心中的坚冰。

亲爱的Z:

赤道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我的心。没有你的陪伴,一切景色都不再有意义。

我们别闹了,罗密欧失去了朱丽叶,就好像亚当失去了夏娃。我不喜欢你这个玩笑。我们和好吧!

爱你的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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