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早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邝明达差人从五星级酒店将黄光明的行李拿了过来,另外又给他准备了好多烟酒,还有两万元现金,同时派了专车把他直接送到省城。
黄光明看着面前一堆东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后想想终究还是拿了。黄一平几个人见状,又是会意一笑,目光里难掩鄙夷之色。
临别的时候,黄一平拉着黄光明的手,微笑着语带双关说:“凤凰小区的事就算托付给老兄了,不仅《城市早报》确保无事,就是其他什么报纸电台,也请一并关照。另外,上访群众那边,也劳老兄多费心解释,毕竟他们是相信你黄大主编的。我们来个约定,今后但凡阳城这边的事,只要事关我们几个老弟,也都要拜托到底哩。”
于海东附和说:“黄主编神通广大,可不要怕我们找你麻烦哟。”
“没关系,怕麻烦了就让晓雨妹子好好修理他。”邝明达说罢,竟然朝黄光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黄光明并不一一接腔,只是显得很匆促的样子,与几个人一一握手告别,钻进轿车很快绝尘而去。
“去他妈的合作双赢!”
“去他奶奶的请君上轿!”
“去他大爷的泰山压顶!”
三个人一声接一声地欢呼,然后拥抱在一起,哈哈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有一旁的晓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落。
47
送走了瘟神一样的黄光明,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的黄一平,感觉累得快要瘫了。可内心里胜利的喜悦,还是驱使他直接走进了办公室,在第一时间把喜讯汇报给冯市长。至于其中的细节,按照他和邝明达、于海东三人商量的结果,决定还是不告诉冯市长。毕竟,这件事的结局虽然圆满,过程却似乎有点不择手段,知道其中细节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前途无量的冯市长。至于那个晓雨姑娘,过去曾经是邝明达的一个小蜜,后来一直是明达公司解决疑难问题的一把利剑,这次让她出面应付黄光明,前因后果交代了不准过问,事成之后五万元现金立即打到工资卡上,也算是她和公司互惠互利各得其所。
看得出来,冯开岭对这件事情的顺利解决,表现得相当兴奋。在听黄一平介绍情况的时候,起初冯市长的眉头还紧锁着,右腮帮上的肌肉也僵硬着,可是,随着黄一平说到那个黄光明如何趾高气扬而来,又怎样落荒而逃滚蛋的时候,冯市长发出了爽朗而持久的开怀大笑,眉结与咀嚼肌也随之放松。笑过之后,冯市长的目光在黄一平脸上停留了好久,那眼神,有嘉许与赞扬,也有上下级乃至兄弟、朋友之间的欣赏,甚至还有某种重新认识、衡量一个人的惊喜。跟随冯市长这么些年,黄一平最享受最幸福的时刻,便是像这样沐浴着领导温情与关爱的目光。这说明,自己在冯市长心中的分量又重了一些,距离期望中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冯开岭的脸色仍然很不好,夜里老做些荒唐、恐惧的噩梦,诸如被追至悬崖、失足落水甚至掉进粪池之类。更主要的是,冯市长右眼皮依旧跳得厉害,有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跳得自己似乎都能听见声响。
这期间,据说省委组织部依据上次民主测评与推荐的情况,对阳城市的班子配备向省委主要领导做了一次汇报。黄一平心想,一定是冯市长从省委组织部年处长那儿获悉了情况,也许是有些不太利好的消息。
“感觉仍然很差,兆头似乎不太妙。”每当眼皮跳得厉害,或者夜里刚刚做个噩梦,冯开岭就会这样在黄一平面前抱怨。
看着冯市长焦虑得厉害,整天眉头拧成一团疙瘩,右腮那块肌肉令人揪心地抖动着,黄一平心里也就七上八下。其实,他知道,冯市长的这些症状完全是因为内心忧虑不安,进而导致睡眠不足、心情焦躁、神经紧张。至于夜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梦,正是日有所思的正常反映。可是,作为秘书,贴身跟随领导左右,自己情绪上的喜怒哀乐,乃至生理器官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无不和领导紧密相连,产生同步的连锁反应。正如牙齿发炎了,嘴唇必定跟着肿痛,或者,嘴唇化脓出血了,牙龈疼痛便在所难免。因此,冯市长不舒畅,黄一平也就跟着揪心难受。想方设法解开冯市长的心结,成了黄一平的当务之急。
情急之中,黄一平想起一招,却又不便对冯市长直说。于是,那天利用闲聊的机会,黄一平试探着对冯市长说:“昨天我在网上浏览一家以测字相命闻名的网站,按照上边的要求试了一下,居然还很有几分相像哩。”
冯市长眉头一松,哦了一声,目光似在鼓励黄一平继续说下去。
黄一平干脆坐到电脑前,打开那个东南亚某国的网站,按照要求输入了自己的姓名、属相、生日、出生时辰等几个要素,电脑上马上显示,此人命里注定出生在贫困之家,兄弟姐妹众多,适宜经商,配偶比自己年少,有一儿一女,一生将会遇到三个情人,等等。
冯开岭自然知道黄一平的个人情况,一看那上边的内容,马上摇头说:“这个有些胡闹,好像不太靠谱儿。明明你只有一个女儿,也没听说你有什么情人,还有什么适宜经商,完全是不相干嘛。”
黄一平只好牵强附会地作了一番解释:“命中注定与现实情况会有不同,譬如说我适宜经商,但未必一定经商;说我有一儿一女,也许是确有其事,因为小萌之后,汪若虹又怀孕过一次,做了人工流产。至于什么情人,那倒真是胡说。”
不信归不信,冯开岭还是报了自己的个人信息,让黄一平帮他在网上测算了一回,结果也在似与不似之间,大多说得有些牵强附会。这样一来,冯开岭更加不信了。
“其实测字、相面、算卦这一套,在日本、韩国和东南亚好多国家非常盛行,据说还有大学专门开设此种课程。”黄一平说。
“是啊,人家是当作学问、科学来研究,不像我们这儿归在迷信一类。只是在那些国家,水平优劣也是有很大差别。”冯市长感叹道。
趁着冯市长情绪不错,黄一平话题一转,说:“我老家阳北县有个三十多岁的瞎子,人称小先生,在当地算命测字堪称一绝,生意好得需要挂号排队通关系,甚至带动了周围很多配套服务。”
冯市长点头道:“我听说过,据说不少领导、企业家也经常悄悄找他,蛮有名气咧。”
黄一平说:“正好我最近要回去看看父母,要不顺便找他试试?”
冯市长一笑道:“你有兴趣,不妨一试,权当游戏罢了。”
黄一平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早知冯市长如此开明,刚才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当晚,黄一平便借了邝明达一辆车,亲自驾驶,星夜赶往阳北。
48
托了阳北警方的一位朋友,黄一平找到当地派出所管片民警,连夜来到家住城郊的小先生家。
小先生家果然排场很大,把见过些世面的黄一平还是吓了一跳。一溜三座楼房,全是欧式风格,即使夜色里也能看出建筑考究、装潢精美。民警介绍说,三座房子分属瞎子本人、父母、妹妹三家,左边妹妹家负责发号排队,右边父母家是解难释疑、除凶化吉的佛堂道场,中间是瞎子算命的场所。三座房子的二至四层,以及周围邻居的众多人家,都辟出房间用作客房、饭店、销售部,全部服务于瞎子算命这一主业。据说,前来算命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其中不少是江南、上海以及邻省浙江的达官巨贾或明星大腕。按照明码标价,瞎子本人每算一个命平均二百元,如果日均算二十人左右,粗粗估算下来,仅这一项收入每年就达到两百万元之巨。如果遇到命运中有坎坷、波折的人,就得在瞎子父母那儿购买祭神、谢仙的消灾用品。区区一只小挂件,说是从香港或东南亚某国批发过来,专门请高僧大师级人物开过光,价格少则数百,多则数千上万元,这方面收入更是大得惊人。还有,随着瞎子名气越来越大,前来算命者可谓蜂拥而至,有的甚至托熟人走后门,因此就出现了挂号排队的泱泱景观,掌控排序大权的瞎子妹妹常常就干起插队卖号的勾当,加塞一次是上百元,借此又发足横财。
“那当地政府部门,包括你们这些穿警服的公安,怎么不管?”黄一平悄悄问。
民警马上乐了:“连您这么大的领导都亲自来了,我们能管、敢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