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们
算起来，自她出宫，已经有三个多月时间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关于皇宫的消息。
她自嘲一笑，还期待什么呢？自己，真的该对他死心了。
“小姐，天气变暖了呢，要不要出去走走？”娟儿忽然推门进来。
“好，带上嘉儿。”她微笑着抱起孩子往外走。
慕嘉，是她给儿子起的名字。
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院子里的景色依然萧条，但是已没有严冬时的肃杀。
娟儿忽然支吾道：“小姐，你…你是不是打算离开？”
慕凝一顿，笑了笑说：“怎么突然这么问？”
“奴婢知道小姐在做准备。”她低下头。
慕凝心头火起：“你打算去告状吗？”
“不是的！小姐，奴婢想说，若小姐要走，一定带上奴婢好不好？上次，上次大少爷欺负小姐，奴婢听见小姐哭的很伤心。”娟儿抽了抽鼻子。
慕凝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
“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我还在等。”她并没有透露冥非的承诺，只是微笑，“娟儿，你一定要保持镇定，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
“小姐放心，出来之前，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我支走了。”
“对了，大哥最近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听说大少爷最近一直在军营里，将军府也没回。”娟儿皱眉。
他在自责吗？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慕凝冷笑。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亲哥哥侵犯，她就觉得从骨子里发冷。
傍晚。
慕青玮是在晚饭时候来的，慕凝非常镇定的看了他一眼，对娟儿说：“给大少爷加副碗筷。”
慕青玮看着她，眼神漆黑，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在里面，他在她对面坐下，静静的看着她。
慕凝恍若未觉，依然埋头进食，许是怕冷，她穿着一件翠纹织锦的羽缎，更衬得她冰肌雪肤，呼吸喷在领子边的绒毛上，竟让慕青玮的心头发痒。
虽然距离这么近，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何止千里，或许终其一生，自己也没办法走进她的心。
“凝儿……”他低声唤道。
慕凝正好放下筷子，对他颔首：“哥哥慢用。”说罢起身去抱嘉儿。
慕青玮放在桌子上的拳头紧了紧，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过了很久，他站起来，走到慕凝身边，深深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慕凝无视他。
或许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慕青玮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喝道：“凝儿！”
慕凝对着他妩媚一笑：“哥哥想做什么？”
慕青玮哑口无言，看着她无波无澜的眼睛，他颓然松开了她。
“凝儿，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放我走。”慕凝干脆道。
他面色一寒：“不可能！”
慕凝忽然一笑，看向窗外。
“水里的冰都化了吧？去游湖怎么样？我已经三个多月没出门了。”
慕青玮沉吟一会，面露微笑：“好，只要你高兴。”
第二天一早，慕青玮准备好了一切等着她。
看见慕凝抱着嘉儿从房间走出来，慕青玮笑得温柔，伸手想要扶她。
慕凝犹豫了一会，才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慕青玮面露欣喜，温声道：“小心点。”
坐进马车，慕凝伸手接过嘉儿，娟儿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准备上来，却听慕青玮面色一冷：“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
娟儿期期艾艾道：“大少爷，这是，给小少爷准备的。”
慕青玮一愣，挥手让她上车。
娟儿坐进去的时候，依然紧张的浑身冒汗，慕凝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娟儿对她一笑。
马车很快向前驶去，嘉儿如今非常乖，不睡觉的时候就睁着眼睛好奇的看，不哭也不闹，给她省了很多心。
他确实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慕凝安慰的想。
“凝儿，这是南湖。”慕青玮微笑着指给她看。
湖面上还冒着水汽，景色看起来很朦胧，慕凝没觉得这个湖和别的有所不同，但看见慕青玮殷勤的表情，她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哥哥。”
慕青玮带着她来到早已准备好的游船前，走进去，里面布置的相当舒适，慕凝的表情变得柔和。
慕青玮看着她的表情，心知自己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坐在舱内的小榻上，慕凝忽然兴起，对慕青玮说：“哥哥，温一壶酒好不好？”
“凝儿想喝？”
她点点头，对娟儿说：“把我准备的点心拿出来。”
娟儿应了一声，把背上那个大包袱拿下来，取出点心。
没想到她为了今天的游湖竟然准备的这么充分，慕青玮心中顿时有些内疚，吩咐船家温了一壶酒。
他柔声问道：“凝儿，高兴吗？”
慕凝不说话，挑起帘子看着湖中的景色，轻轻点了点头。
慕青玮给她斟了一杯酒，温和道：“凝儿，这酒的后劲有些大，慢点喝。”
她点了点头，纤纤玉指拈起杯子。
“哥哥不要来一点？”
慕青玮眉梢一动，摇头笑道：“我看着你喝。”
察觉到他的防备，慕凝讽刺一笑，靠在后背的毯子上，神情慵懒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娟儿体贴的将点心送到她嘴里。
慕青玮静静的看着她，今日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云雁细锦，衬得身体纤长，腰肢更是不堪一握，慵懒的神情，配上因喝酒而变得嫣红的唇，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幸而她在他身边，这般娇媚的样子不会让别人看见，慕青玮痴迷的看着她，眼中再无其他。
“哥哥要不要尝尝点心？”慕凝双眼迷离的看着他。
他的心头忽然燥热起来，不自觉的开口：“好。”
娟儿殷勤的将点心盒送到他面前，慕青玮略一犹豫。慕凝笑了：“哥哥若害怕就不要吃了，你这般，倒让我难做了。”
听得她这样说，他立刻收回手：“还是算了，我不爱吃甜食。”
慕凝神色冷淡的点头：“哥哥随意。”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只得怀疑的地方，慕青玮笑了，伸手拈起一块：“凝儿的手艺，我怎么能不尝尝。”
慕凝伸手拿酒壶，笑的妩媚：“大哥错了，点心可不是我做的，都是娟儿的手艺。”
慕青玮虚扶她一把：“小心，我说了，这酒后劲很大。”
慕凝晃了晃脑袋，吃吃的笑：“我还没尝过喝醉酒是什么滋味呢。”
他笑得无奈且宠溺：“想喝就喝吧。”
慕凝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站了起来，走出船舱，口中嘟囔：“在里面都看不清楚，外面怎么雾蒙蒙的。”
慕青玮上前扶住她：“小心，哥哥带你出去看。”
她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而她身上的馨香就在慕青玮的鼻尖缭绕，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突然烧起了一团火。
慕凝指着远处的一颗树：“看！仙人！”
“凝儿说的对，那是仙人。”
“仙人，仙人，我要许愿！”
慕青玮眉梢一动：“凝儿要许什么愿？”
慕凝眨了眨眼睛，表情似有一丝困惑：“什么愿呢？呃…我要回家！”
他皱眉：“凝儿要回哪个家？”
“真正的家，只要能离开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慕青玮抱紧她，抿紧了唇。
这时，船舱里的娟儿忽然尖叫一声，慕青玮立刻挑起帘子，喝道：“怎么了？”
娟儿被他吓了一跳：“呃，小少爷，尿了。”
慕青玮松了一口气：“那就该换什么换什么！叫什么？”
“可是，这些事一直都是小姐亲自做的，小姐从来不假手他人。”
“你没看到小姐醉了？”
“小姐嫌奴婢粗苯，不肯让我给小少爷换…”娟儿嗫嚅道。
慕凝已然听到动静，踉踉跄跄的走进船舱：“我来。”慕青玮无奈扶她进去。
她晃了晃脑袋，抱起儿子，似乎要站起来，慕青玮赶紧扶住她：“要做什么？”
慕凝红着脸对他笑了笑：“到河里，给他洗洗。”
他好笑且无奈：“水里那么凉，他这么小怎么受得住？”
慕凝忽然拿出一块布：“那哥哥给他擦擦。”
他接过布，踌躇着，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
慕青玮正准备掀开孩子的裤子，忽然一阵眩晕传来，他立刻警觉，一把抓住慕凝的胳膊，面孔狰狞：“凝儿你……”
慕凝哪里还有一丝醉酒的模样，她冷静的看着他，并不挣扎，直到慕青玮慢慢的倒下去。
同样的方法，不同的人，竟然一样有效。她该说自己演技好，还是说自己魅力大，让两个疑心那么重的人都失去了警觉？
自嘲一笑，她抱起孩子，最后看了躺在地上的慕青玮一眼，转身毫不留念的走开。
慕青玮无力的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抓住她，刚刚她递给自己的那块布似乎还散发着什么味道，他才知道，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凝儿，不要走！他无声的呐喊着。
可是，耳边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慕凝与船家的对话。
“…醉了，暂时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是，夫人。”
“我上去走走，一会回来。”
……
神智涣散，他听不见外面的对话，幸好，他在附近安排了人。
凝儿，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刚刚上岸，慕凝就看见冥非正微笑着等她。
“都解决了？”
冥非笑了笑：“解决了，他安排的人已经全部昏迷，而且，没人知道是我，放心。”
慕凝点头，脸上露出了近日以来最舒畅的一个笑容：“谢谢你，冥非。”
那样的笑容，灿烂的让冥非有些恍惚，这让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接过娟儿手里的包袱：“我们走吧！”
“嗯。”慕凝点头，临走之前，她最后看了远处的游船一眼。
哥哥，再见了。
同样的离别，不同的心境，慕青玮也好，叶云天也好，都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男人，以后，可能再难相见了。
或许，相见不如不见。
“冥非，我们第一站是哪里？”
他温和一笑：“靖州，我们先去那里安顿下来。”
靖州就在京城边上，坐马车也只要一个白天就能到，慕凝点点头：“好，听你的。”
一路上非常顺畅，期间几乎没有休息，傍晚的时候，他们及时到达靖州。
安顿好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冥非对她说：“小姐，你先休息，我必须回京城一趟。”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慕青玮并不知冥非背叛了他，这个时候冥非还是不要暴露比较好，回去安抚一下慕青玮的情绪，反而有利于他们再前往下一站。
慕凝点了点头：“小心。”
冥非迟疑了一会，忽然轻轻抱住她：“凝儿，等我回来。”
“嗯。”她主动捧着他的脸，在他的下巴处印下一个吻。
冥非闭上眼睛，微颤的睫毛泄露了他的情绪，抑制住想要吻她的冲动，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慕凝看着他远去，慢慢的敛去了嘴角的笑容。
“娟儿，我们走。”她低声吩咐。
娟儿点头，利落的收拾好东西，两个人走出房间。
又是一次离别。
并不是不信任冥非，只是他和那个人有太多的联系，慕凝不想再冒险，而且，她也不想连累他背负背叛的骂名。
来到一楼，慕凝对老板说：“掌柜的，假如我相公回来了，告诉他我和丫鬟上街去了，让他不要担心。”
掌柜的应了一声：“夫人小心。”
靖州是整个大胤商业最发达的一个地方，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街上叫卖声不断，慕凝抱着孩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真正的自由了。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云州。”她轻声道。
“小姐，那里很远啊！而且很荒凉！”
“总会到的。”慕凝拉着她往偏僻处走去，首先，她必须要化妆，否则这个模样很有可能会引来歹徒。
她将自己的脸、脖子和手臂全部涂黑，额发往下，遮住了大部分面容，这样一来，整个人就显得平常了很多。
按照她的计划，两人找到了一个去云州的商队，说明来意，又给了足够的银两，商队的统领很爽快的答应了她们的同行。去云州的路并不平静，大部分去云州的人都会和商队一起，他们有组织有计划，会安全很多，所以对这些商队来说，要求同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当晚，她们和其他要与商队同行的人休息在一起，几个中年妇女看到嘉儿可爱，对她们也颇为照顾。
一切都很顺利。慕凝躺在茅草铺就的床铺上，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娟儿悄悄的握住她的手：“小姐，奴婢很高兴。”
“嗯？为什么？”
“因为小姐高兴了啊！”
慕凝笑了，高兴，或许吧！终于可以摆脱那些人、那些事，轻松是一定的，只是，心里的某一块已经空了，偶尔会酸涩的疼。
不要再想了，她合上眼睛，逼着自己忘掉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骠骑将军府。
慕青玮脸色铁青，对跪在地上的众人说：“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根本没看清楚是谁？”
侍卫大气也不敢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慕青玮阴狠的一面他们是见识过的，这一次，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慕青玮声音如鬼魅：“自己去刑堂领罚！”
侍卫们面如死灰的退下，厅中只剩慕青玮和冥非两人。
“凝儿身处深闺，怎么会结识什么武功高强的人，冥非，你怎么看？”慕青玮背对着他说。
冥非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不卑不亢道：“属下不知，只是属下觉得，小姐一个弱女子，还带着孩子，必然走不远。”
慕青玮转身，深深的看着他：“冥非，你跟着我，已经有四年了吧？”
“是。”
“你虽自称属下，但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从来不曾强迫你做你愿意的事。”
冥非颔首：“属下知道。”
“所以，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他迫视着冥非。
冥非抬头，平静的与他对视：“谢谢将军。”
慕青玮笑了：“你觉得，有可能是叶云天做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