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真有这样的勇气
所以连殿门也不让她出了吗?这个理由未免太荒唐,她沉声道:“让开,若陛下怪罪下来,有本宫一力承担!”
谁知走到外面,德顺也拦着她:“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小蝶,你怎么伺候娘娘的?”
名唤小蝶的宫女抽抽噎噎道:“回公公,娘娘她执意如此……”
德公公笑眯眯道:“娘娘,今日陛下寻了太医为娘娘看诊,是太医说娘娘要多多休息,陛下才有此嘱咐,娘娘可以等陛下回来以后再询问。”
“陛下什么时候会回来?”
“未时左右。”
真的只是如此?昨晚他也很不对劲,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事!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看向德顺:“徐大人在哪里?”
“徐大人是宫中侍卫统领,自然在宫里……”
“派人请徐大人过来一趟!”
“娘娘……”
“快!”他越是推脱,她越是怀疑。
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宫女说他去乘胜关给秦将军践行,可是……
忽然,一个想法进入她的脑海中,她直觉否认,可是,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
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公布,今日突然说他送秦将军去了?分明,分明是他自己!
所以他昨晚那么矛盾,所以他一直不肯告诉她,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拦着她!
不……
她忽然抓住德顺的衣领:“去云州的是陛下,是不是?”
德顺大惊:“娘娘!”
“是不是?你不要骗我!”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她眼神极其可怕。
德顺不语。
慕凝颓然松开了手。
“娘娘,陛下只是担心娘娘,陛下是真龙天子,绝不会有事的,娘娘只要在宫中等着陛下大胜归来的消息就好。”德顺苦苦劝道。
而慕凝已经泪流满面。
德顺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宫中还要娘娘坐镇,陛下临行前吩咐了,由娘娘和江大人决定一切事宜。
延福宫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慕凝呆呆的看着乘胜关的方向,泪水似乎怎么也流不完。
骗子,明明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让她陪在他身边,为什么要丢下她。
为什么。
匆匆赶来的徐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也随之跪下:“娘娘,请您体谅陛下的苦心。”
还有徐禹!她猛然冲到他面前:“带我去见他!”
“娘娘!”
“带我去!快!没有时间了!”
说她任性也好,不懂事也好,她只知道,她没法待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娘娘!”徐禹眼睛通红,“大军已经出关,娘娘去了也无用!”
“那就追!”她忽然从头上拔下簪子,抵在喉咙,哽咽的看着他,“不要逼我!”
“娘娘,是你在逼我!”他伸出手,“娘娘,把簪子给我。”
慕凝缓缓摇头:“徐禹,我知道你明白的,我没法待在这里,我帮不上什么忙,送我去,徐禹……”
低沉甚至凄厉的声音,徐禹脸色沉痛,他嘴唇颤抖的看着她,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慕凝忽然惨然一笑,毫不犹豫的举着簪子对准喉咙戳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徐禹劈手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
“娘娘,我送你去。”他终于妥协,声音软弱无力。
慕凝又哭又笑,拿起簪子草草的绾了一下长发,她站起来:“我们走!”
深秋的寒风已足以让人瑟瑟发抖,然而她顾不了那么多。
徐禹紧紧的搂着她的腰,勒的生疼,但是她却盼着他速度更快点,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卫也伏低身子,紧随其后。
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她甚至睁不开眼睛,足下的骏马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从皇宫到京郊,乘胜关已在眼前。慕凝手抓着马鬃,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大军已然出发,前方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徐禹喝道“驾”,纵马继续向前驰骋。
快了,快了!慕凝大睁着眼睛,她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们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娘娘,坚持!”徐禹忽然低声说,再一次策马,加快了速度,慕凝震的全身都要散架,但是握着马鬃的手始终不曾松开过。
“皇上!”负责侦察的亲卫军忽然策马来到他的身后,“后面有几个人正策马狂奔,似乎要追上大军。
叶云天眉心一动:“不是来传递消息的?”
“不是。”侦察兵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有十多个,穿着宫中羽林军的服饰。”
“羽林军?”叶云天唤道,“何阑!”
“臣在!”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立刻应声。
“你去看看是何人。”
“是。”何阑悄悄的策马,转身向后走,大军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变慢。
很快,他就回来,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皇上,是徐大人,带着宸妃娘娘过来了。”
叶云天狠狠一震,下一秒,他猛然策马转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何阑锁眉,继续保持着大军的速度。
幸好陛下穿的只是普通将领的衣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
很快,叶云天就来到了他们面前,仿若天神一般,脸色非常可怕,徐禹和众将领立刻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皇上。”
叶云天看着马背上已经体力透支的女子,眼中酝酿着狂风暴雨。
他克制着,翻身下马,走过去将她抱下来,她已经全身痉挛,脸色苍白的可怕。
叶云天忽然爆发:“谁让你们送她来的?徐禹,送娘娘回去!朕回来再找你算账!”
“不……”她虚弱的抓住他的衣服一角,“不要……”
他强硬的将她放在马背上:“徐禹,送她回去,快!”
慕凝慌乱的抓着他的衣服:“不要!不要!我好不容易追上你……”
叶云天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她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冷漠。他毫不留恋的松开她,翻身上马,看了眼依然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森寒:“徐禹,朕的话你听不见吗?”
“皇上,娘娘以自杀相逼……”
叶云天更是大怒,他看着对面虚弱的她,眼中一丝心痛闪过,语气却依然冷硬:“宸妃,你以为朕要去做什么?游玩是不是?这是可以开玩笑的吗?自杀?你置嘉儿于何地?你到底想怎么样?”
慕凝咬牙,再次翻身,几乎是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徐禹慌忙伸手去扶,慕凝挥开他的手,看向对面面容冷峻的男人:“你若嫌我碍事,你就走,但是我绝不会走。”
她踉跄着站起来,眼睛亮的吓人:“我不会走。”
叶云天仿若未闻,看向徐禹:“送她回去,她若要自杀,就给朕把她绑起来!”
徐禹颔首,叶云天果真毫不留恋的的转身,策马追向已经走远的大军。
慕凝苦笑,一手扶着马背,痴痴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眼底的痛苦和犹豫,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退缩了吗?
徐禹欲扶她:“娘娘,随臣回去吧!”
她摇头,甚至慢慢的向前走,一步一步,她的速度极慢,可是至少,她离他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娘娘,你这是何苦!”徐禹咬牙,欲强行带走她,却见眼前的人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再也克制不住的大喊:“娘娘!”
叶云天握着缰绳的手已然出血,他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逼着自己说出那番话,又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看她。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傻!原本以为她冷清,谁知道在她一向淡然的外表下,隐藏着那么惊人的能量,她从来不曾对他说过爱,却用行动告诉他,她有多么在意他。
可是,凝儿,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我承受不起任何一丝失去你的风险。
所有的心里建设却在听到身后徐禹压抑的痛呼时全然崩溃,他转身,一眼就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轰的一下,心仿佛已经化为粉末,他恐惧的全身颤抖。
策马狂奔而去,他翻身下马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凝儿,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在逼我……”
慕凝虚弱笑了:“你还是回来了。”
他浑身一震,知道她只是假装晕倒,他的声音沙哑:“凝儿,我要恨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她哀求的看着他,“不要丢下我……”
他深深的吻住她,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住。
狂热的吻,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中,他的全身都在颤抖,震惊也好,感动也好,他只知道,他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女人。
慕凝紧紧抱着他,虽然以后的路可能会很艰辛,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叶云天抱着她起来,看向徐禹,轻叹一口气:“徐禹,宫里就交给你了。”
徐禹点头,抱拳道:“皇上,娘娘,臣和小殿下,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慕凝忽然咬住唇:“照顾好嘉儿。”
“臣会的,娘娘放心。”
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可是眼下,她也只能狠心,至少,他在宫里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不知何时,徐禹已经率部离开,叶云天抱着她上马,策马不紧不慢的追赶着已离他们很远的大军。
她低低的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很任性。”
搂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他低声说:“我很担心,很害怕,很恐惧,因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一样很担心你,这与你多么厉害无关,只是因为是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担心。”
他紧紧贴着她的脸:“凝儿,你总是让我无可奈何。”
“你既然有信心不让自己受伤,也一定有信心保护我的,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我们在一起。而且,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我会听你话,不会让你担心的。”她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叶云天沉默了一会,忽而低声一笑:“害怕吗?”
“不怕,因为有你。”
“好,我们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还有什么比她对自己的心更加珍贵,如果连她都有这样破釜成舟的勇气,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他多么幸运,有她陪在身边,不离不弃。
自古军中携女子同行都是不详的象征,所以一赶上大军,慕凝就暂时被安排在粮草车中,虽然空气很差,但至少不是颠簸的马,她还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何况行军途中,她本就没有挑剔的资格。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换了一身衣服,扮成亲卫军的模样,来到了叶云天的帐中,临时搭建的帐篷,条件并不好,但是已经能让她睡一个安稳觉了,天还没亮就要起早赶路。
她这才感受到,打仗行军和她上次游玩一般从云州到京城是完全不一样的,上次用了一个多月才回到京城,这次仅两天他们就穿过靖州,直奔洪州而去。
一路上的艰辛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然而她咬牙挺过来了,再苦再累也不曾抱怨过一句,白天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叶云天的背影,晚上才能与他相聚,即使如此,她已经很满足。
在人前,为了她的安全,他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然而每到夜晚,他总会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火热的怀抱让她睡的很安心。
“累不累?”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她轻轻摇头,往他的怀里钻了钻:“不累,但是我的皮肤粗糙了很多,是不是很难看?”
“不。”他吻着她的脸颊,“凝儿,你是最美的。”
她笑了,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傻问题,实在不符合她的性格。
“还有七八天。”
“嗯,云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只是不知道皇甫郁还有多少后援,若他早早的兵尽粮绝,我们也可以早早收工回家了。”
“只是他经营多年,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他轻笑一声:“别害怕,慕青玮坚持不下去,还有我呢!”
“嗯。”
不论形势多么危机,他从来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或不确定,众人看到的,永远是他的自信和运筹帷幄,这是一个帝王的气度。
从什么时候起,记忆深处那个玩世不恭的男子已经变成如今沉稳不苟言笑的模样,或许,他一直没变,只是她从来不曾真正了解他。
离云州越近,气氛就越发紧张起来,正是北方最干旱的时候,仿佛连空气都是紧绷的,而慕凝也快要到极限了,表面上虽看不出来,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感觉多么让人崩溃,尤其是白天。
崩溃到让人想哭,但是她依然坚持了下来,若这点苦都吃不得,她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元熙八年十月四日,陛下亲自率领的两万兵马和粮草终于抵达云州,整个云州正在誓死抵抗的八万大军精神为之一振,也让皇甫郁不敢轻易进攻,双方都趁这个机会开始整顿。
从人数上看,暂时是皇甫郁和桑多洛一方占优势,大胤驻扎云州的仅有十万大军,而皇甫郁的全部兵马有八万,赫哲则出动了五万大军。问题在于一攻一守,他们显然更着急,而且皇甫郁的目标是整个大胤,攻下云州还远远不够,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云州折损全部兵力。
一切安顿好,叶云天没有休息,而是走上城墙,看对面黑压压的联军,绵延不断,足以让人骨子里发寒,慕青玮面色沉沉,低声说:“大胤的士兵常年待在中原,大多没有吃过苦,远远比不上受到高强度训练的联军。”
叶云天点点头,这才是大胤防守吃力的最重要原因。
“不过,连陛下都御驾亲征了,还有哪个人敢退缩呢?”他笑了笑,原本俊美的脸庞多了一分沧桑,然而眼神却始终明亮。
“朕迟早有一天要和皇甫郁当面对峙。”他远眺,“你知道皇甫郁是谁吗?”
他淡淡的说:“刚知道不久,是我看错了人。”
平淡的语气,却不掩愤怒和失望,叶云天微微一笑:“他埋伏那么久,连朕也没发觉,在宫里,他对凝儿是真的好,当然,即使现在也是如此。”
听到这个名字,慕青玮手一抖,他压低声音:“她……也来了?”
没有隐瞒,叶云天点了点头。
慕青玮脸色变得极难看:“她曾说过,你若亲征,她必跟随,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要让她涉险?”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叶云天没有生气,他看了慕青玮一眼,说:“朕比你更不想让她涉险,她拼死都要跟来,那么,保护好她就是朕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