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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0000008

第8章

?8

她无声无息地倒在地板上。

方微迅速地转身,走上小小的阳台,将凶器远远地掷入黑暗中的大海。走下楼梯的时候,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要流泪呢?我的仇已经报了,她想。此后,杨风的后半生,等待着他的将是无休无止的岁月,将会比她这些年来的加起来还要痛苦十倍。

“小帛,你留在这里,阿澜和我去找那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落入夏家和端木家手中,必要的话便杀掉。小帛,十分钟后记得给夏哲晓和端木老六打电话,就说我们找到夏家的四小姐了。”

子弹进入心脏的时候,并不太痛,可是冰凉。

她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疲倦,想要睡去。她很焦虑,她听到女儿的哭声……有两双手在推着她,

她吃力地睁开眼,小帛师妹流着泪看着她。

“请不要……让师傅知道,设法帮我……送他们去美国,交给他……”

“我……”小帛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我尽力。”

她去看女儿,仲子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见她醒来,停止哭泣,问她:“妈妈,你怎么了?你很痛吗?”

“有一点……以后,让爸爸照顾你,还有哥哥……”

她试图给女儿一个微笑、试图再多看一眼她和小骥的脸,可是来不及了,眼泪涌出来,模糊了她微弱的视线。

她努力地将手移近颈项,握住丝链尽头的那枚戒指,“带着这个去找爸爸,帮妈妈还给他……”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她快要抵挡不住那汹涌的倦意,“戒指你收回吧,戴在你的左手无名指上。”她在心底微笑着。德黑兰午后的静巷,她第一次面对面地,仔细地打量那个安静地跟随了她好些日子的神秘男子,他身旁是高大的绿叶初展的菩提,那青青的颜色愉悦得像是融化了的薄冰……菩提逝去,她缓缓地,沉入一片蓝色温暖的、静谧的深海。

阿姨的背景与过去,小骥大略地知道一些。

他从东京流落到这个小镇之前,亲历了父母的被迫身死,是阿姨悄悄藏起了他,并将他送到这里。

他不知道,那种惨痛的死别,他竟又要再经历一次。

那三个女人到来后,阿姨严厉得有些过分的语气令他有不祥之感。尤其是那个表情仿如雕塑的女人,使他感到恐惧。

楼下储物室有一截暗梯通向二楼客厅的短柜,阿姨买下这栋小楼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了。仲子不止一次地和他进入过。他抱着仲子,在黑暗的柜子里耳闻了一段凄烈的故事和一场卑鄙的谋杀。

在小帛的帮助下,他和仲子躲藏到荒海边废置的船屋里,那个夜晚充满悲伤和恐惧,仲子一直在哭,他不得不哄骗她,妈妈因为有些事情,跟着舅舅去了一个很远地方,需要很久才能回来。他藏在船屋后的灌木丛里,看着阿姨的师父与两个同门先行离开,那两个据称是夏家大少爷和姓端木的男子将阿姨的身体抱上车,也离开了。

天亮的时候,一个自称是小帛阿姨未婚夫的叔叔找到他们,将他们带走,待在东京一个星期后,他们跟着参加葬礼返回的那个叔叔前往美国。

那几个缅甸人一边用缅语交谈一边奇怪地看着他和仲子。

他们不是仲子爸爸的属下,要带他们去见他吗?为什么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凶恶?已经走过四条巷子了,他们似乎越来越兴奋,有一个人忍不住说起英语,言语里对仲子的爸爸非常无礼。

小骥拉着仲子的手,不肯再往前走。情形很不对。

他开口质问他们,有个人忍不住咒骂起来,扯住仲子的头发,仲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冲过去推开那人,被甩了几记耳光,那个人又去揪仲子粉粉的脸,他去咬那人的手,却被那人一把抓起,按住后颈,将他的头朝墙壁撞去。

小骥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他的头并没有撞上墙壁,“砰”的一声脆响,按着他后颈的手松开了,那人捂着不知怎么了的手腕,正弯腰呻吟。

几米之外,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一个破可乐罐“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停下。

原来,他是被人救了。

午后的阳光亮晃晃地照着半条巷子,小骥和仲子眯着眼去看这位神秘的路人。

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气质神秘的华裔男子,容貌非常英俊,可是不知为什么,唇边那几道深深的皱纹,令他看上去略显衰老和凄苦。他穿着黑色的长身外套,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神色漠然,略仰着脸望着穿过中国酒楼的勾檐落在巷墙高处的那几米阳光,眼神遥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经过巷口,随手救下一个孩子而已。

可是那几个缅甸人中间最凶恶的一个,却像见到鬼一样地大叫起来:“你、你是杨、杨……”

“我是。”男子淡淡道,看了那个缅甸人一眼,“缅帮最狠的刀手,怎么带着人在这里欺负两个孩子?”

“我们正要去找你,杨风!”那人咬牙切齿地道。

小骥不自禁地欢呼一声,大声地报出他的组织与职位:“是你吗?杨伯伯!”

杨风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小骥一眼,点头道:“我是杨风。”

小骥拉过仲子的手冲到他面前,“我们从日本来的,夏阿姨叫我们来找你。”

“夏阿姨?”杨风大震,“你说清楚点,她叫什么?”

小骥说出她的名字,将仲了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女儿。”

杨风的脸色原本就苍白,此刻更加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她有孩子了?她、她人在哪里?”

他一把抱起小小的女孩,仔细地端详着,仲子的脸庞因为被打了一记耳光而高高地肿起,可是那眉目看在他的眼里,宛然有几分夏晓颐的影子。

他有了女儿,是晓颐为她生下的孩子!

他激动地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你妈妈呢?你妈妈呢……”他连声问道。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仲子大声道,她对这位超酷的伯伯很有好感,张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

他不解,急切地去看小骥,递眼询问。

小骥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杨伯伯,您不要太难过, 阿姨……阿姨她已经死, 她临终前……”

“你胡说!胡说……”说话间他猛然欺身上前,抓住小骥。小骥只感到左肩一阵剧痛,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他“砰”的一声仰面晕倒在地。

闹市的声浪被远远地抛开,废弃的车场荒草没径。

他左臂所受的刀伤不轻,斜斜地倚着车壁。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已然麻木的脸上,泪水从下巴一滴滴地滴落在怀里的女儿粉蓝色的衣服上。

空旷的车场突然炸响他凄然高亢的高啸,那么长久不绝,那么莫可名状。

七岁的仲子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她即将称之爸爸的陌生男子。

父亲在他那隐蔽得天衣无缝的海岛待了一个星期。

杨风几乎忘记了父亲的存在,只与两个孩子待在一起,然后长时间地独处。

那天晚餐时,他照例没有下楼,仲子吃着东西,突然道:“他真是我的爸爸吗?”

她看着小骥,又看了看我的父亲,她已经称父亲为夏川伯伯,“他很好啊,为什么妈妈不要他?”

在第五天的午后,仲子和小骥已经午睡,父亲决定上楼与他谈一谈。

银发寡言的老仆人在楼梯口摇手示意,父亲摇摇头,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面大落地窗,深邃的海洋临窗自碧,晴光张扬地明亮着整个房间。他躺在背对着门的椅中,寂寂无声,这是晴光惟一照耀不到的地方。

父亲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他歉然地望了父亲一眼,伤痛难抑。

“她让女儿跟我姓,她没有恨我,仲子、仲子,我早该想到的。”

“是的,她是爱你的。”父亲道。

他侧过头,不让父亲看到他的脸。

“为什么……”他的话没有说话,轻轻的嘶哑的一句,像一个深深的无限悲凉的伤口。

为什么当初他没有带走她,哪怕她不愿意?

为什么她不答应方微的逼迫,哪怕只是假意?

为什么方微竟然可以如此狠心?

为什么他等到今天方才恍然醒悟,而她,却已永远逝去?

……

他的胸膛起伏,肩臂克制不住地发着抖。那颤抖,看在父亲跟里,几乎也有些难以承受。

父亲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打开门,走了出去。

有些痛苦,根本无法安慰,父亲想。其实他惟一可以为杨风做的,就是给他无人打扰的安静与时间。

第二天晚上,父亲乘坐快艇离开了杨风的小岛,没有向他道别。

“因为担心可能给他带来麻烦,因此我没有使用电话与你们联系。”父亲道。

“这些年来,他一直隐居在那?”我问。

“他过得并不好,却又始终抱着些许希望。”父亲道,“最初的几年,她的情况他应该是知道的,及至突然失踪,虽然他也派了人四处寻找,却始终得不到消息。”

母亲用手帕轻轻地擦眼睛,“四小姐可以假意应允方微,再做打算,也不至于当场……”

“原因恐怕和她当初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一样。”我说,“那是她的信仰。”

我将头搁在沙发扶手上,仰望着灯光,那刺痛令我想流泪。

为了诚实与爱情,宁愿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这是多么高洁的美好!而仇恨,却可以让一个人,在一瞬间眼也不眨地摧毁这美好。

爱与仇,究竟谁的力量更强大些?答案看起来似乎是后者,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我担心,等他稍微恢复,以他的性格,恐怕难以罢休。”母亲不无忧心地道。

我从沙发上站起,询问地看着父亲。

父亲只沉吟了片刻,朝我点点头。

我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您告诉所有人,这段时间各自收敛,休养生息,接下来的几个月……可能会有大事件。”

一个月后,杨风携着女儿,造访了我们家。

其间,冲突仍然不断。在大部分华裔江湖势力与端木家的联手下,他的组织下辖的日本分部遭到重创。方微的谎言甚嚣尘上,渐渐成为众口相传的事实。夏小姐生前竭力维持的一切,终告破碎。她的家族、师门(当然方微也不在意了),包括端木家无可避免地蒙上耻辱的阴影。她的死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我不知道,但确实如方微所策划的那样,适时地制造了一个理由,煽起了所有的仇恨,并集中地指向了杨风。

他始终不曾露面,同样深刻的伤痛与仇恨在他露面的那一天,恐怕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他若是动用手中的力量,结果无疑是可怕的。到那时,波及之广,恐怕已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在日复一日的揣测里,时间的推移使得这担心愈发沉重,我因此也不能不推迟赴美的时间。

我终于接到了那个电话,告知我,上午十点,他的行踪出现在了日本。我抬腕看手表上的时间,却显示已经是下午四点。

然后,门铃声响。他一身黑衣出现在雕花的铁门外。

这是近九年之后,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他风采不减,只是略有些衰老之意,神情萧索更甚,内敛得如同一把浸在秋湖底的刀,风霜不侵、古井不波。

他牵着他那小小的女儿,微笑着望着有些愣住的我。

“我只能停留十分钟,现在的情况会给你们带来不便。我是专程来道谢的。”他说道,低头去看女儿。

仲子有一双圆圆的美丽的大眼睛,神采飞扬、天真烂漫,却又难掩阴郁。亲眼目睹自己母亲的死亡,不知会在她小小的心灵里留下怎样的黑暗记忆?!

母亲伸手揽过她,爱怜地亲吻。

“我带女儿回来看她。”他道。

我们一家人面面相觑,他这样轻轻的一句,却让我们有着不能置信的意外。他前往夏家墓园祭奠,日本方面欲置他于死地的力量不可能没有安排,但是我能接到那个电话显然意味着没有发生大的流血事件,而他此刻毫发无损地携女儿前来,这中间的危机四伏会怎样一触而发,又怎样化解?我们实在很难想象。可是,他说他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却又说明情况仍然是不安全的。

“有什么打算吗?”父亲道。

“好好照顾她给我的女儿。”他道。

“的确,这应该是她最希望你为她做的事情。至于方微那边,夏小姐地下有知,恐怕并不想看到因为仇恨……”父亲道,竟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方微不可饶恕,但我若是想报仇,是不会等到今日的。”他凄然地笑,沉默良久,低头亲吻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眼角涌出泪光。

仲子悄悄地依进他的怀里。

他抱着仲子告辞,秋日的夕阳在林****的尽头凄清地燃烧,将父女俩的身影拉得悠长。

“杨叔叔……”临别前,我叫住他,想对举步欲行的他说些什么,但一时间,我的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心中满是莫名的歉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曾发誓再不也不会用这种语气来称呼他了。

他转身望着我,淡淡地道:“记住,不要轻易地去崇拜谁,这个世界没有神癨。”

他与女儿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天近黄昏,春风又在林阴间吹起。一切终将远去。

幼小的,纵然有伤痕,仍会恬然地成长。人世总有清新的希望。

而他,我想象着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墓园下午里,他是怎样地寸寸煎熬,人生从此老去。那一刻,他心中所恨的恐怕只有自己!

故事到了这里,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只剩下聂寒与尹霜白隔着电话交换着沉默。

“杨风不向方微复仇的原因是什么?他应该是那种有仇必报,从来不惧于与全世界为敌的人。”尹霜白问。

“哀莫大于心死。她已不在,所谓的复仇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在他的心中,一定也知道夏晓颐是绝对不希望看到复仇再次发生的。”聂寒道。

尹霜白微笑道:“她真的逝去了吗?或者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永远地活在他与女儿的心里?这个世界虽然越来越让我们失望,但是总会有一些美好与高贵是怎样都无法摧残的,因为它们,我们仍然可以保有信仰,并且努力对抗失望。”

“是的。”聂寒微笑道。他隔了一会又道,“可是,这种离别终究是惨痛的,如果能够相守,并且还有机会相守,幸福仍然可以展望,我更希望他们可以不再分开。你认为呢?小霜,我想问的是,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分开?”

尹霜白在电话那端无声地流着眼泪,十年,多么长多么辛苦却又是多么必要的离别时光。

她长久地沉默着,该不该告诉聂寒:对于重逢,她其实是不无欢欣希望的,可是未来却多么地难测,她和他那么弱小,她的忐忑难道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吗?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问的确是另一个问题:“杨风与夏晓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吗?你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聂寒道:“从那天之后,我确实没有再见过他,可是,他与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怎样?”

“小霜,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吗?”

“我想奇迹应该是存在的,虽然很少,但它毕竟也会出现。”

聂寒笑道:“他与她的结局当然谈不上什么奇迹,可是的确总有些力量,在我们绝望时候令我们重新拾起希望。他与她的爱情在经过那么长久的痛苦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惊喜的结局。”

尹霜白“啊”的一声轻呼,这一次也是惊喜的。

我确实再没有见过杨风,可是那天晚上我却接到了他的一个电话。而在那之前,也就是他带着女儿离开我家十分钟后,我便开始焦急地想要联系到他,却苦于没有任何办法。

我有一件很奇怪很重要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要告诉他。

就在他与女儿离开那条街,进入一部与他们一同前来,等待多时的黄色吉普车离开之后。我收回视线,正欲转身走进大门,却看到二十米开外,一名女郎离开隐身其间的爬满红色凌霄花的栅栏,匆匆地离去,看不清脸,个子高高的,穿着浅黄长裙、配着印度沙丽头巾,身形修长,是一名华裔女郎。我第一时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奇怪什么,我说不太清楚,然而紧接着而来的却是焦虑,因为那女郎当时面对的方向与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同我一样始终在目送着杨风与女儿坐车离开,她的神情很焦急,而被我一眼扫过之后,却又显得有些紧张,显然不欲我发现她。

我心说不妙,她很可能是日本华裔帮会方面的成员,跟踪杨风而来。那女子急步前行时,头巾突然被风吹起,露出一头闪亮的黑发,她戴着墨镜,脸仍然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非常美丽,没被遮住的半张脸与裸露的手肤光洁如雪,这样的肤色在日本人或中国人中非常少见……不对,她很眼熟,我肯定是见过她的……电光火石之间,我却想到另一个问题,夏家大少爷带回的,为什么是夏小姐的骨灰而不是遗体?

我试图跟踪那女郎,却被她甩掉,她有着深厚的中国武术功底。

我几乎要为心中那猜想激动得想要叫出来,我回家告诉父亲与母亲刚刚的发现,我们在惊奇与怀疑的同时,立即开始动用家族的力量试图与他联络,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未待父亲开口,杨风的声音仿佛是劈面而来:“夏川,你们参加葬礼时确定见的是晓颐的遗体吗?”

“没有,她大哥带回的是她的骨灰。杨风,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仲子一个劲地说,她好像看到了妈妈。刚刚我收到一张纸条,提醒我离开日本的路上可能会有伏击,手写,非常匆忙潦草,可是,我总觉得那是她,她……”他的声音有克制不住的紧张与颤抖。

“泽男看到一个很像她的女人。”

“在哪里?”

“你刚走,在我们家附近。”

“……”电话那头,他似乎愣住了。

“杨风……”

“她……没有死,她一定没有死!”

电话里,突然传来仲子大声的叫喊: “妈妈! ”

然后是“轰”的一声,电话似乎失手掉在了地上,父亲听到“砰”的一声身体倒地的声音,“杨风!杨风……”父亲喊道,却听不到他的回复,只听到旁边仲子的声音在大声地叫着,“爸爸!爸爸……妈妈、妈妈别走,爸爸晕过去了……”

大约过了半分钟,一声清响,电话被挂断了。只留下我们一家人面面相觑。

大约是在半年之后,我们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挂号信,信里只有一张照片。

在他那扇盛满了碧蓝海洋与明亮晴光的大落地窗前,他正低头吻着怀里的女子,夏小姐,不,应该叫杨夫人了,她的手绕着他的颈项,亲吻里的微笑唇角有着好笑的无可奈何。因为,小小的仲子正拉着她和他的衣服,仰着脸、嘟着嘴,不无意见地委屈地备受冷落地望着爸爸与妈妈……

—全书完—

尾 声

杨风与夏晓颐的故事完结了,小说也该到此结束了。

至于聂寒(泽男)与尹霜白,则是另外一个更长也更伤感的故事。

经过是怎样,你可以从一些细枝末节里猜测。

结局如何,由你做主。

后 记

“仲子”的来处:

《诗经·郑风》有《将仲子》一篇,“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桤。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隔着几千年的时光,看到《诗经》里的这一幕,是多么的美丽。

初夏后园,秦桑绿枝低,或者是午后、或者是无人的黄昏,那热烈的追求者徘徊在墙园外,急欲越墙而过,妙龄的少女又爱又怕,只好央求她的意中人,请不要再这样,不要翻入我家的后园,不要踩折我的桑树枝,我虽然想念你,却也害怕爹爹的责骂……

之所以美丽,是因为那几千年的时光过滤之后,当时当刻那么入骨入心的感受已变得轻微,且因为流逝与传唱,而有了古雅的芬芳。那是遥远的忧愁,别人的忧愁——忧愁因为不是自己的,自然也就美丽起来。

但如果将故事放在现代,墙所代表的意义更为突出,她的不得已虽然内容大不相同,但仍然是不得已、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不知道看这篇小说的人还会不会有美丽之感?

起码我没有,或者说不全是。

或许在刚开始的时候曾经有过写作的快感,可是后来,却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忧郁、焦虑、绝望、无法颠覆命运的无力感。我跟着他和她一路备受煎熬,感受着爱情的执妄、人世的荒谬与残酷……

这个故事的主题是宿命,不是无常,世事的无常变幻虽然也会令人唏嘘感伤,但还是带着一点点人世的暖意;可是宿命不一样,因为那已沦入执着的爱情,他和她必须且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在这条既定的宿命的路上一直走下去,不能回头。带着殉情一般的执拗,尽头是悬崖,是荆棘火海。

然而,总算还是写完了,再痛苦,也终于还是可以结束了。

因为这个过程中的痛苦,令我在能力之内没能写得更好更理智,也因为这痛苦,令我放弃了原先的结局——死亡的救赎、众神的亲吻,让圣洁的回归圣洁、令有罪的省视罪恶,大家一起来忏悔。

对写者而言,死亡是一切罪孽的终结与清洗,等同于新生。这样的结局更具深长的意义,更具对宿命主题的尊重;可是,能不能不要这样?能不能在失却信仰之后,仍保留对信仰善意的缅怀与小小的俯身亲吻?能不能允许我们在感知生之苍凉的同时仍保有芬芳的心灵?

我希望可以,所以读者们看到了一个团圆的美好结局。

命运是庄严的,值得敬畏;可是,为所爱所亲的人活好当下,无憾、无负担、负责任地活好自己与爱人的当下,谁说又不值得尊敬与赞赏呢?

放下笔,我的窗外是南国四月,木棉花事阑珊,春风困人,芳日已近糜荼,等待收梢,等待我补一个长长的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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